10、刀光剑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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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张少爷这气魄，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韩非低垂了眼睛，眸色沉沉，若有所思。
张良听出了讽刺，一动不动。
姬无夜语气缓和，续道：
“想当年，也大概是在张少爷这个年纪，韩非公子就著书立论，鞭辟时政，推崇改革，名扬韩国不说，就连秦王赵政见了公子的文章，也要感慨一句‘寡人得与此人游，死而无恨’。"
韩非没有作答，他感觉姬无夜意有所指，并非单纯想讽刺他现在“沉迷酒色，意气颓唐”。
为什么要突然提到秦王赵政？！
韩非在桑海读书的八年，从未真正远离过天下大势，这位秦王的事迹自然也略有耳闻。十三岁即位为王，二十二岁开始亲理朝政，一举清除吕不韦、嫪毐及其党羽，雷厉手段。自己的师兄如今侍奉的，也正是这位年轻却野心勃勃的君王。
姬无夜双眼微眯，清明的眼睛没了往日被酒色醺染的张狂：“公子可了解韩襄王？”
张良脑子一阵飞转，想凭记忆从自己读过的典籍中搜索出这位韩襄王的生平事迹——
秦、赵政、韩非、韩襄王。
千丝万缕之间，张良迅速理出一条线。
宣惠王时期，秦大败韩于岸门，韩无奈，使太子仓入秦为质。这位太子仓就是后来的韩襄王。
如若历史重演——
秦国方面施压，韩国再派王孙“使秦”。
而秦王赵政又如此欣赏韩非，再加上韩王安本就不待见他这个儿子，那么——
派韩非入秦为质，就是一个最“两全其美”的选择。
姬无夜这是在警告韩非，无论真堕落，还是假堕落，识相些的，都要装傻充愣，远离权力中心，不要挡他姬无夜的荣华富贵之路，更不要妄图扳倒他。
张良心里一阵感慨，往日只以为姬无夜是一介武夫，拥兵自重而已。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心机与洞察力，果然是小瞧了他吗？！
张良忍不住侧头，望向身边的韩非，眼底一片难抑悲伤。
他的父王，不仅不会怜他之志，惜他之才，用他之策，反而很有可能在山河倾覆之际，随时丢弃他，来保全自己的王位，维持自己舒适的贵族生活，继续在秦、楚、赵、魏四国夹缝中苟延残喘。
终于还是转过头去了。
张良知道，韩非骨子里是这样骄傲的人，受人非议时无惧别人的目光，遭受不幸时无需他人同情。
韩非显然也读懂了姬无夜的弦外之音，仍是默不出声，似乎——
在忍耐、克制什么。
姬无夜十分得意。
真是风水轮流转。
韩非啊，韩非，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韩国的救世主，想要力挽狂澜、螳臂当车？！真是可笑！！！弃子而已。
姬无夜用一种轻蔑嘲弄的目光，打量着立于殿下的韩非。正当此时——
韩非缓缓抬眼，望向坐于高位上的姬无夜，嘴唇翕动。
“姬将军，你输了。”不庸置疑的口吻。
他声音沉稳，在空旷的大殿中如罄钟低鸣，慑人心魂。
而那个眼神，恰如万千股暗流激涌终于冲破冰层，喷薄而出，让人一瞬间忘了他的容貌身形，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只余那双眼睛在一片虚无中，直直注视着你。
避无能，逃无处。
唯有正视。
姬无夜觉得，这个人一定是疯了！张良也大吃一惊。
姬无夜甩开袖子冷冷一挥：“哼！公子怕是吓得神志不清了吧？！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姬将军，昨夜你府上少了一个暗卫，本来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毕竟对于位高权重的姬将军你来说，一个属下的命实在算不得什么。可是，问题在于——”韩非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朝姬无夜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
姬无夜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韩非究竟知道多少？！没在回国路上杀掉他，实在是自埋祸根。
韩非眯了眯眼睛，姬无夜一闪而过的紧张与环绕周身的杀意尽收眼底。
“这个暗卫执行的是一个特殊任务——他在跟踪一个秦国人。”
“非就想，姬将军为什么要派自己的暗卫跟踪秦国人呢，难道——”韩非似笑非笑地盯住了隐忍怒火的姬无夜，眼角扫过满眼焦虑的小良儿，嘴角的弧度勾勒出一张高贵又冷艳绝色的神情——
“那是个秦国奸细，以至于将军半夜三更——派一个暗卫——跟踪他？！可是，若真的是奸细，难道不应该多派人马，当场擒拿吗？！莫非将军是在施欲擒故纵之计？！非实在不能理解将军的高深用意，故特来求教。”
韩非故意把话说得极尽拐弯抹角之能事，正是存的和刚才的姬无夜一样的心思——借此拖垮对方的意志。
确实，来之前，韩非是存了一些疑问。
那个秦国人是谁派来的？
姬无夜与他们之间的交易到达了哪种程度？
……
但，正是姬无夜刚才的一番话，让韩非的种种疑问有了解决的可能，种种猜想也有了把手。答案正在浮出水面。
姬无夜今日拐弯抹角，引经据典的说话风格实在是异常，而且他又刚好找到了自己的一个心理弱点，准确来说，算是曾经的心理弱点。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韩非表示，自己很擅长这个。
他现在已经猜到这场交易的幕后操盘手了。
韩非胸有成竹，又装作一无所知以戏弄自己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姬无夜。
“韩非，你找死！”
姬无夜大手扫开盛满美酒的青铜爵，青铜爵滚落到高台之下，沉闷的声音揪住了张良的心——姬无夜飞快地拔出腰间的八尺剑，冲下高台，便要向韩非砍去。
“将军不想知道那个秦国人的主子是谁吗？！”韩非不闪不避，从容开口，一边按住张良方欲拔剑的手。
姬无夜收住剑锋，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黄牙，才克制下将面前之人大卸八块的冲动。
韩非故意皱了皱眉，一脸为难。
“非也想告诉将军，可是我的一位挚友还在等我，他这个人性格很暴躁的，我出去晚了他会生气的。”
朋友？！难道是卫庄兄？！张良心想。
张良一脸紧张地看着韩非，蓦地看见韩非紫服袖下握紧的拳头！原来，他并不是看起来那么无所畏惧。张良心里着实为韩非捏把汗，同时也暗暗欣喜：他也会害怕，也会紧张。
曾天真地以为他是无懈可击的神祇，慢慢发现——
原来是有缺点的血肉之躯。但是——
比起完美却冰冷的神祇，会害怕、会紧张的血肉之躯更让人心动不已。
而姬无夜呢？他只觉得韩非简直是胆大包天、肆意妄为！此货不除，今后永无宁日！
姬无夜冷冷地望着这位有着如嫡仙般面孔的紫服公子，恨不得亲手上去撕碎了这张宠辱不惊的脸！
威胁我？威胁我！韩非！你真是好样的！！！
韩非浅浅地笑了笑，拉着张良，在姬无夜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将军府。
张良知道，这一仗，虽然几多凶险，但最终还是他们赢了。
他现在很好奇韩非口中的那个“秦国人的主子”是谁。
新郑街上，韩非转过头来，望着张良，眼神温和，像有星光揉碎在其中。
他摸摸张良的头，说道：
“拔剑这种事，不需要你为我做。”
那把剑是用来保护你的。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刀光剑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