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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饮品也好,糕点也罢 ...

  •   再次去山秀谷的时候,没能看到舒果。我依旧以一周两次的频率前去,可售货台后面的服务员一直不是她。

      学生开始陆续的返校,学校因此开始从冬眠中苏醒过来。室友像是约好的一般在同一天回到学校,每个人看起来多少都胖了些。室友中与我关系较好的是一个叫路凯的,英文专业,能学一口印度腔的英语,听起来不由让人有一种踩着玻璃弹球跳舞的感觉。不过印度腔的英语作为一种特长或多或少算是一种尴尬的存在。

      和路凯关系良好大约是因为彼此能算做同一类人。彼此都少有电话,特意登门寻找我们的则少之又少,出勤率超过百分之八十,两年来没花心思去找女友,每天起床叠被子,一个月换一把牙刷。总之我和路凯对于这个世间的其他存在者来说保持着一种疏远的态度,与其从他人的反馈中得到生存的确认,我和路凯更愿意潜深入自身去寻找。

      跟路凯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只佛州拟鳄龟,鳄龟不到一岁,但长相凶猛,因为冬眠的关系,看起来就如同死了一般。路凯给鳄龟起名叫KINO,听起来应该跟日语有些关系。我怕记不住,于是擅自称之为小鳄。

      当然KINO也好,小鳄也罢,对于鳄龟自身来说都无关痛痒。不过是冷血爬行动物,还不至于因为你叫它名字而跟你频摇尾巴。另两个室友对于小鳄则采取不屑一顾的态度,他们对很多事情都不屑一顾,能引起他们兴趣的只有网游和女生。

      学期开始,我按照课表一节不落地去不同的教室上课。课的内容大多无聊透顶,讲师也时常在讲台前讲得昏昏沉沉。一切都不过是按照预定好的程序依次执行罢了。

      宿管员的吼声、食堂的饭菜、课程的讲义、11点钟的熄灯,一切看起来都和电脑程序无疑。学校作为一种为社会输送特定人群的机器,毫厘不爽地把各种资源吞入肚中,再精确地产出一个个所谓的大学毕业生。

      作为一个单元被纳入这般的程序,常常会有一种茫然感。学生会的干部整天上窜下跳,寝室的室友一周都不迈出寝室门,每个人都像是被安排好了一般浑然不觉地扮演着程序所分配的角色。然而自己在这程序中却显得有些不明不白,无法确认自身所扮演的角色。

      学期开始后不久的一日清晨,我跟路凯在食堂吃早餐时聊起这个话题。

      “不要多想。”路凯把注意力从碗内的白粥中拔出来,盯视着我,“不要多想,想了也没用,况且按照你的脑子,也想不通。”

      虽然话听起来有些伤人,但不可否认,“难道你不曾感觉到过这种茫然?”

      路凯想了想,想的时间里往嘴中送入了两勺白粥,“有时。但每次意识到时就勒令自己不要去想,这没有意义,至少没有现实意义。何况也不仅仅如此,这样的理论放在现今社会的任何地方都得以适用。”

      我皱眉想了想,确实如此。

      和路凯的谈话时有些话题常常会以这样的情况结束,但我总觉得他并没有对我如实相告。在他那里一定有着能解答我疑惑的解释,但他却不愿分享与我。当然,这是他的自由,我没有权利让他全盘托出。或许他也是好意,若是全盘托出的话,我势必会陷入更大的困惑之中。

      “对了何策,你可有参加什么社团?”路凯想起似的问道。

      我摇头。

      “怪人。”

      “你不也是?”

      路凯用勺子轻敲碗沿,“我可是有参加社团。”

      我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他,两年来从未曾听他提起过。

      “小社团,社团活动主要是远足的。”路凯解释,“社员对于社团都不太倾心,但也不愿就此被学校解散,所以活动一学期搞一回,制定路线、安排时间,然后大家一起去远足。每次活动总觉得人数实在太少,于是这次要求每人携带同伴一名,想来想去,只得找你。路线还在商讨中,时间是下个月,具体的日期还未定,大致得到初春。可有兴趣?”

      “远足?”

      “就是一群人一起按照预定路线向前走,地点大多选在城郊有山有水的地方,到了晚上就搭帐篷睡觉,次日原路返回。”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可这样做意义在何处?”

      “不要多想。”路凯微微提高声调,“群体活动就是如此,莫非你能从上千人一起进行的马拉松中寻找出确实的意义?要知道有不少人可是靠着这种事情而赖以生存着的。”

      “好,好。”我伸手在空中无意识地划出一个莫名的图形,表示妥协,“我答应便是,到时候通知我便成,我自己可需要准备什么?”

      “装备什么的由社团供应,选择的路线也不会崎岖难行,只要把腿带上就可以。”

      差不多三月底的时候,硬绷绷的冬天总算开始有些松动起来,学校里的各种植物开始冒出青绿色的叶芽,环学校而建的小河中的水也越来越明亮,时而吹来的风中也能若隐若现察觉出春所特有的那种韵味。
      冬天渐渐变得虚弱,一个季节即将死去。
      我从廖市的花鸟市场买来一盆文竹放到寝室的阳台上,每次洗衣服的时候顺便给它浇水。小鳄被路凯放在铺满碎石的脸盆中,依旧没有动静。我问路凯动物在冬眠中是否会做梦。他回答我说冬眠和睡眠应该是两种不同的状态,至少他们的目的是不同的。不过也没谁说做梦仅仅只是睡眠的产物,但究竟冬眠是否会做梦他也说不准,毕竟人类并不冬眠。他又说若是自己会冬眠的话,还是不要做梦的好。我问他原因。他笑而不答。

      四月初的一个午后,我在山秀谷中再次看见了舒果。

      那天天气回寒,较之前一日冷了不少,午后的天明路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显得冷清清的,活像是被抛到了世界的尽头。我穿着棕黄色短夹克和牛仔裤,把脖子缩到竖起的衣领里。走进山秀谷的时候并未发觉舒果,直至走到柜台前闷头点完饮品,才发觉为我服务的正是舒果。

      “回来了?”我对她微微一笑。

      舒果也报还以微笑,随后转过身去手脚麻利地为我煮咖啡。等待的时间里我仔细打量她。一个多月前她的样子在记忆中已然变得模糊,所以将面前的她与记忆中想比,并未能察觉出什么变化。唯独觉得她似乎剪短了头发。虽然依旧是齐刷刷把头发全部扎在脑后,但总觉得有些变短。接过咖啡后我道了声“谢谢”,走到老位置上坐下。

      把咖啡一股脑儿灌入胃袋,身体好歹有些暖和过来。我起身去书架上拿了一本关于旅行的杂志,复坐回座位。杂志上花了二十页的篇幅刊登了有关尼泊尔的游记,其中图片占了百分之六十。加德满都、博卡拉、奇旺、帕坦。我顺着图片一一领略这些城市的美丽,心中多少有些向往。

      “还要吗?”舒果悄然走到我身边。

      我抬头看她,“麻烦你了,今天冷得不行。”

      舒果从桌上端走空了的咖啡杯,消失在我视角的死角,约莫两分钟后,她重新返回我的视线。“会待到四点?”她把咖啡端回到我桌子时问我。

      “大概。”我回答。

      “接下去可有事儿?”

      我摇头。

      “若是可以,等我下班如何?四点就下班。”

      我点头答应,她真诚的一笑,转头走回服务台。我喝一口咖啡,闭眼想象她刚才那真正的笑容。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舒果的笑容时常在我脑海中浮现,那笑容好似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有什么东西藏于其中,时而拨动我的心弦。午后静谧的时光悄悄流逝,隔着玻璃晒入的太阳把整个身体晒得暖意融融。我把整本杂志来回看了两遍,连每一则广告都没有放过。时钟指向四点时,舒果穿着一件暗红色的套衫出现在我跟前。套衫的红色暗的恰到好处,不由让人怀疑是否是精灵在其上施了什么魔法。

      我站起身,把杂志放回到书架,和舒果一同走出山秀谷。

      “一起去吃点什么怎样?虽说时间稍稍早了些,但肚子早已开始抱怨。”舒果说着用右手捂住胃部,看来确实已经饿到一定程度。

      舒果说想吃辣,于是我们搭乘公交车来到一家川菜馆,两人点了水煮鱼片和白灼芥兰。川菜馆位于廖市的老城区,上下两层。我们坐在楼上靠窗的位置,作为行道树的悬铃木在这个高度正好开始肆无忌惮的四伸枝叶。

      “前段时间回了老家一趟。”舒果开口说道,“一个在高中关系不错的好友死了,原本打算马上回来,但又心想难得回去一趟,一来二去竟待了一个多月。”

      “很难过吧?”我问。

      舒果沉默片刻,像是在仔细思考如何回答,“听到消息时与其说感到难过,更是一种惊讶的心情。其实不必特意回去,因为我身处外地。但想起高中时一起渡过的日子,觉得若不回去有些过意不去。和其他老同学一同前往灵前,一起沉默地注视着黑白的遗像。或许是遗像上的她略带笑意,我心底连一点儿悲伤之情都没有。虽然说出来有些残忍,确实一点儿也不悲伤。”

      我听了后沉默不语,舒果也没再开口。她小心翼翼打量我的神情,眼神中带有略微的惊慌,大概是认为自己所说的话让我感觉到了不快。其实我并未对此有什么不满,说到底这是她个人的情绪,宪法没有规定必须对死者发自内心产生悲伤之情。世间因为某人死去而心怀愉悦之人比比皆是。再说死者我也素不相识,不至于让我愤愤不平。

      如迷般的沉默开始在我们两人中蔓延,空气渐渐变得厚重起来。

      半饷后我开口道,“请假一个多月,山秀谷的老板竟然还同意你继续回来工作?”

      舒果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老板人实在不错,打电话做了解释后就欣然应允,大概以为死去的人对于我关系重大吧。”
      服务员端上了用大号砂锅装的水煮鱼片,汤上飘满了火红的辣椒。我用筷子剥开辣椒,夹了一片鱼肉放入口中。鱼肉香滑鲜嫩,像是子弹一击命中靶心,味蕾纷纷表示诚服。

      吃饭的时间里我跟舒果讲了原先在她之前山秀谷中那个喜欢用啫喱水的男服务员,讲了学校每周的课程安排,讲了哪几个讲师根本是徒有其表。她则跟我讲了店内服务员对我的印象。店内的服务员对我留有印象这一点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虽然每周会去店中两回,但与服务员之间的交谈不过仅限于事务性的程度。舒果说店内服务员中有一人对我相当有意见,原因是我从来都不点西瓜味的奶茶。我搜索回忆,确实回忆不出西瓜味奶茶的滋味,但是店内的所有饮品我应该全数喝过才是,莫非真遗漏了西瓜味的奶茶?不过对于客人一直没点西瓜味的奶茶便对其心怀不满,我实难理解。

      服务员把白灼芥兰端上,道了句“慢用。”我留心注意了下,这次的服务员和刚才的不同。

      “以后还会去店里?”舒果问我。

      “为何不去?莫非因为那个服务员讨厌我?”

      舒果眨了下眼睛,把一根粗壮的芥兰梗塞入口中,咔哧咔哧咀嚼起来。

      “何至于。”我说,“他若不满任由他不满便是,我去店内是为了体验天明路的午后。”
      “天明路的午后?”舒果表示不解。

      “正是。莫非你认为山秀谷的饮品和糕点有值得称道之处?”

      舒果微微上翻眼睛,随后把眼珠转回正常的角度,“糕点是其他店供应的,彼此签订了协议。饮品的话,从原料选择到我们加工泡制,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点点头,“饮品也好,糕点也罢,论程度来说都只不过是还能接受罢了。来店内久坐的原因是因为天明路的午后。天明路的午后跟我之间有着一种奇妙的联系,彼此息息相通。坐在店中,我便能与天明路的午后产生一种融洽的状态,整个人舒畅无比。具体的感觉难能用语言准确的描绘出来,大概和某些人偏爱在小酌一杯或者泡个热水澡后入睡是一个道理。”舒果歪着头咬着筷子,看神情似乎并没有理解我的感受。我夹过一截芥兰,放入口中大口咀嚼。芥兰特有的清苦味瞬时弥漫到整个口腔。咽下芥兰我转换话题,“为何选择来廖市?”

      “哦,是和朋友一同来的,但她仅待了半个月便回去了,说是家里贷款开了家店,需要她回去帮忙。”言毕,舒果迟疑了下,又补充道:“我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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