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第六十三章 ...
-
陌瑾慌不择路地一路跑出去……
“嘣”地一声,他被花坛高出来的石阶绊了一脚,竟跟只小动物似的腾空摔了出去。
他在花丛里滚了好几圈,才被老树的盘枝揽了一下,止住了身子。
陌瑾又痛又气又羞,他抽抽嗒嗒地抱着老树粗壮的根须哭。
哭了一阵,他突地听到四周似有几声诡谲的低笑。
混在“呜呜”低吹的风声里,令人悚然不已。
有、有鬼!
他“唰”地蹦起来,跟火烧眉毛似的,捏着小拳头飞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跑得小心脏都要蹦出来了,正要扶着廊外的栏杆小小休息一下,可还未等他喘匀了气,他突觉身后似有一庞然大物,拖着沉重的步伐,朝他步步逼近……
“!!”,身娇体软的陌瑾毫无办法,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他只觉喉咙口似含了一口铁锈的腥味,双腿更是如灌了铅般沉重。
这时,面前有一扇半开的殿门,他哭喘着,如久旱逢甘霖,未作多想,便跑了进去。
待进去之后,他急急回身将偌大的殿门插上门闩,然后如烂泥一般,靠着殿门滑坐在地上。
此番疲乏奔波,他只觉他累得都快不行了。
就在这时。
“阿瑾”,君上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了过来。
顷刻间,一缕破开迷雾,荡平鬼祟的清气,翩然而至。一时之间,竟使得周遭暗沉沉晦涩的浊雾,疾疾往远处逃遁。
陌瑾慌忙擦了擦眼泪,抓着门环爬起来,“嗯嗯嗯”地回应对方。
“阿瑾”,君上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比之之前,显然近了不少。
随后,可怜兮兮的陌瑾,被他的夫君抱在怀里。
陌瑾哭唧唧地搂紧他的君上,哭了好一阵,他终于想起来,如此救命之恩,定当以身相许,于是他泪眼模糊地哼哧哼哧猛亲了靖帝好几口,认错道,“相公,我再也不敢了……”
许是这“相公”二字叫得实在太软绵了些,靖帝身形突地一滞,他美目微闪,低垂着看陌瑾。
陌瑾浑然不知地撅着小嘴,又凑过去,小口小口地亲夫君弧形完美的下巴。
靖帝顿了顿,状似受不了地往侧边躲。
陌瑾霸道地扳过夫君的脸,不给亲也要亲!
“回去吧”,靖帝拿他没办法,一路上只好任他亲薄。
身旁随行的宫人眼观鼻鼻观心,暗道今夜这月色真美。
等回了咸阳宫,陌瑾心中的惶恐不安已消得差不多了,他过河拆桥地从夫君身上跳下来,一路直奔龙床到头就睡。
睡梦之中,似有人力道轻柔地按压着他的双腿。
陌瑾半睁开眼,只见模模糊糊之中,君上侧坐在旁,亲自给他舒缓筋骨。
“要亲亲”,陌瑾撅起嘴,这回跟大爷似的,一点也不肯主动。
君上依言落了个吻。
陌瑾趁机含住夫君的唇耍赖道,“不要走……”
“不走”,君上半哄半骗地吻了一会儿,终于将这小磨人精伺候睡熟了。
他俯身,在陌瑾前额落了个吻,方才起身前往议和殿。
另一厢,他离开半晌之后,突有一丝黑雾,似觅着什么香气,从窗棂之间钻了进来。
殿内侍奉历朝君王多年的八柱镇石,已存了些许灵气,生了灵识,TA刚要发作,突觉得这气息熟悉万分,竟像是君上去而复返,这番疑惑之下,TA只得装傻充愣,眼看那缕黑气飘进幔帐之中……
陌瑾小手揪着薄被,正做着君上带着他出宫郊游的美梦。
突然之间,美梦如同泡影一般,转瞬即逝。
晴空若洗的天色,顷刻间似有人于九天之上泼墨挥洒了一笔,青濛濛沉了下来。
紧接着,拉着他的手疾行的君上突然低笑着转过头,露出一张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面庞。
你是……程、程……
陌瑾“啊”地惊醒。
可醒来之后,他更为惊恐了。
这寝宫之中的一应用具竟皆陌生。
连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宫人,都分外眼生。
这里,根本不是咸阳宫,可他……为什么一觉醒来,偏然会在此地?
这时,从外殿走进来一个人,此人眉目韵着层书卷之气,应是个温柔敦厚之人。他由着宫人解开貂皮大氅,一双澈然的眸子一对上陌瑾,便露了笑,“阿瑾”。
这个人是谁?
陌瑾愣愣地由着对方将他抱起来梳洗,待那人在他发间落了个吻,他不禁怯怯然掉了泪。
他的君上呢?
“孤不碰你,不碰你”,那人见心爱之人如此惊慌,忙急急告罪,“阿瑾还小,孤不碰你便是了”。
说着,他果真放开陌瑾,招手换候在一旁的宫人过来。
这普天之下,除了一朝之君,还有何人敢自称一句“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眼前这个人才是帝王,那他的亲亲君上又是何人?
“……大骗子”,陌瑾绞着衣袖,心中惶然不已。
“阿瑾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昨夜魇着了,今日才这般说胡话”,一身天子常服的帝王轻拍他的后背,温声安抚道。
陌瑾杵着小脑袋,不言不语地呆坐一隅。
眼前这位品性温润的帝王,竟也不生气,就这般陪着陌瑾静静坐了半晌,直至殿外公公有急事禀报,他才起身离开。
午膳过后。
陌瑾双手捧着红泥小暖炉,靠坐在软榻上看雪。
有雪花顺着开了一道缝的侧窗飘进来,悠悠然落在陌瑾的交领之上。
陌瑾抬手一触,顿生透心的凉意。
这大雪是真的,这里的宫人也是真的,难不成,真如此间君王说的那样,是他连做了一夜噩梦,胡思乱想罢了。
可是,明明之前的那一切,他还历历在目。
他知道咸阳宫,知道议和殿,还有他那美貌无比的君上。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他闺中寂寞,胡思乱想出来的?
他不信。
陌瑾愣愣地掉了会儿眼泪,突地朝殿外出去。
守门的公公挡在他面前,语态恭敬,语气却不容置喙,“外头落了雪,昨日寅时君上已下令封了宫,帝君还是……请回吧”。
帝君,这公公居然叫他帝君?
他到底是谁?
陌瑾心下诧然,一个念头突如其来,他一瞬间惊住了。
这里,是嘉兴三年。
也是前朝末年。
史中记载:妖君乱国,致使君王昏庸无能,又兼之灾荒连年,兵戈不断,此前朝所以衰败也。嘉兴元年,太祖于南阳起兵,至嘉兴三年冬,太宗平定四海,登至极位。
想到这,陌瑾又喜又悲,喜的是,他的夫君并不是他臆想的梦中人,只不过这番造化弄人,他不知为何竟回到了百年之前,想必过不了多久,察觉他不对劲的亲亲夫君,必有法子将他唤回去;悲的是,这后世甚唾的惑国妖孽,说的竟是他……
陌瑾愣愣行至长亭,在此间呆坐了大半日。
晚膳时分,突有一全身是伤的侍卫跌闯进来。
“帝君……”那侍卫神色惊恐地大喊道,“南阳贼子打进来了……”
一时之间,各殿宫人竞相奔走。
这原本最是清静井然的长乐宫,乱了套……
“午间君上正与朝臣们闭门详谈,突有一燃着明火的利箭疾射过来……”
“那贼人乌泱泱不知凡几,有一人铁骑当前,扬言必要……”,说到此处,那侍卫擦拭了眼泪,似第一次瞧见这倾国之貌的帝君,他心神一晃,竟愣了半晌,适才哀叹道,“帝君……那贼子言语好生无礼,竟肖想聘帝君为妻……”
陌瑾手中的暖炉“哐当”落地,他早前因着好奇,也读过些坊间艳史,其中多半猜测这位名动天下的妖君,后景凄惨,享年最多不过及笈之年。甚有传闻,这国之妖孽,是被太宗绑在长乐宫石壁上,当着文武群臣之面,活活烧死。
“帝君快些随小的走”,那不知是哪里来的侍卫,急急抓着陌瑾的手腕,竟不由分说地将娇滴滴的帝君背在身上,“君上特遣小的冒死前来,若是迟了,恐生变故……”
他语速飞快,言方落地,脚下已行出大半路程。
这侍卫好大力气,陌瑾方才心慌意乱之下,竟没来得及细细分想。
若是宫中大乱,为何各宫却一点风声也无。
若是南阳贼子已闯进宫门,何故平日里细心伺候的宫人皆作鸟兽之散,这位未有一面之缘的侍卫一身是伤,却还能虎步生风地跑回来救他?
再兼之此人眉间一抹似有若无的镇定,竟是怎么瞧都不像是临危授命之人,倒有些像浑水摸鱼,趁机混进宫的乱臣党羽……
陌瑾越想越心惊,他慌忙挣扎之间,猛然摔进了积雪之地。
顷刻之间,棉衫半湿,凉凉地粘在身上,陌瑾顾不得这许多,慌忙爬起来往后逃。
“帝君这是怎么了?”身后几步开外的侍卫愣了片刻,适才反应过来,他脚程飞快,几下便追赶上来,进而掌指如铁,牢牢捏紧帝君的细腕。
“放开我……”,陌瑾吓得哭了出来,他摆着小手想要甩开对方,“放开我”。
“你可真不愧是个……妖孽”,那侍卫抽了口气,突地使力将陌瑾猛拽了过来,一把甩在雪地上。
紧接着,他沉腰压下。
陌瑾“啊啊”哭叫地死命推拒对方,几番挣扎之下,便被扯开了衣领。
他白皙的肤色在这一地冰雪之中,竟也晕出一层剔透之光,令人把持不住。
“放开我……”陌瑾又冷又怒,一双含怨美目死死瞪着上方的贼子,“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他口出狂言,那一双清水眼眸却委实妩媚惑人了些,竟叫成日收割人命的小将军,都生出了怜惜之情。
“这谢姓王朝,早晚会倒,不若……”伪装成侍卫的,是打前锋的小将军,他是程家主帅的堂弟。他年岁尚轻,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早听得民间甚传这妖君如何如何,勾得他心里直犯痒痒,这才单枪匹马混进宫闱……
他也曾料想,这妖君不过徒有虚名,许是个极艳俗谄媚之人,说不定落到他眼里,不配看上第二眼……却不成想竟是如此相貌,连他这年少知事,已采过不少侍子的人,都被这娇美人看得,如同毛头小子一般红了脸,竟柔声哄了起来,“……你跟了我吧”。
妖君年纪似比他还小上一二,这般绵软地躺在他身下,令他一腔热血都化成了绕指柔,无怪乎,能惑得君王不早朝。
如斯美人,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单是看着这人熟睡的模样,也是极欢喜的。
“你休想”,可惜这小美人毫不领情。
陌瑾流着眼泪,哭喘着恨道,“你敢碰我一下,来日君上一定荡平南阳,刨了你的祖祠……”
“你好狠的心”,小将军佯装愤恨地逗他,“你的哪个君上如此厉害,若敢来南阳郡洲,我程家定叫他有来无回!”
不待陌瑾回话,他又扬声笑道,“谢明遥被我堂兄囚于金銮殿,恐怕这会儿自身难保,哪里救得了你?难不成……你口中那厉害的君上,还未出生?”
陌瑾气哼哼地侧过脸,百年之前,他的君上,确是还未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