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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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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
——北岛《白日梦》
其实赵浅辄的父母比起宋埥的爸妈来文艺了不知道多少倍,就好像是用长江和某个没拧紧的水龙头相比较,但在取名这件事上,赵父莫名其妙地脑子一抽,赵母也难得夫唱妇随了一回,跟着抽了过去。
结果...浅尝辄止——这损意被宋埥笑了一辈子。
宋埥认为自己的名字很好,泥土。
宋埥是打小生活在城乡结合部的孩子,赵浅辄也一样,不过这故乡的地界可能更偏农村一些,更别说几十年前。
赵家父母是当年读了大学的人,大学同学又同乡,两人在新生报到出一见钟情,然后赵父用二十分钟对赵母献殷勤拎箱子的时间,迅速地捕获了一颗少女心。毕业工作两年后俩人突然放弃了越走越好的前途,果断收拾一切回到了这个偏远的地儿,问其缘由,皆曰:落叶归根。
而宋埥的爸妈都是地地道道的田间人,不识几个字,还是小时旁听下放知青念书偷学来的。
赵家和宋家之间只隔一条小清流,当赵浅辄哇哇落地一个月后,宋埥也从母亲的肚子里钻了出来。
俨然在那生我养我的土地上扮演了十几年的没头脑和不高兴。
赵浅辄拿到安大通知书的当晚,硬载着宋埥去市区里喝了人生第一口啤酒,第二天一大早被赵浅辄二叔劈头盖脸连着宋埥一顿臭骂,唾沫信子在阳光下弯成了一道小彩虹。
那辆被偷骑出去的摩托车,自然是彻底报废。因为赵浅辄那个醉鬼和宋埥这个要把醉鬼带回来的半醉鬼。
然而,折腾是不会随着年龄增长减少的。
“那个,宋...什么小兄弟是吧?”
“你好,我叫宋埥,qing第一声。”宋埥将临走前母亲藏进行李箱的土特产翻了出来,转头看向斜上床那个叫他的人。
长的粗糙,声音粗犷,一个自带气场的东北大汉。
“嘿,兄弟不好意思啊!”东北大汉一把抓着头顶板寸,“你那字确实没见得少,快十二点了还在收拾啊?”
宋埥知道自己弄到这时候该是打扰到别人睡觉了,忙道:“这就关灯。”
“那成,兄弟我就先躺着了啊!这寝室今儿个也就只来咱俩,缘分,以后有事帮忙就叫我啊!”
宋埥爬上床按掉台灯的开关,四周顿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对面上床的鼾声和秋日夜晚风的呼啸声声声入耳,赵浅辄白天里给他招的烦心事也没气力去想了——主动要求将宋埥完整的箱子拎去他那儿,等宋埥一人去了趟招生处把两人的寝室安排办好再回来时,箱子上显眼万分的大窟窿令宋埥瞠目结舌,怒气从心口里翻滚到喉咙哽住,一个字都骂不出来,好一会儿才赏了站在一边低头接门神班的赵某人一字金言:“...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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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安市是全国最适合养老的城市之一,宋埥在高考前的目标就是安大,,不仅仅因为百年名校的人文情怀,还有其位置的考虑。
一年四季,气候温和,就连盛夏的中午也有凉风携卷着木湖湖面上的水汽徐徐而来,丝毫不感炎热,像是能嗅到肥鱼跃出水面时的腥味。
安大校舍环绕着木湖,宋埥缓步走在一教学楼和宿舍相连的长道上,道路两旁的柳树枝条在微风中飘荡,还有几根垂在水面上,宛如梳洗青丝的江南女子,温婉动人。
宋埥享受着清晨难得的宁静...“宋埥,你小子别动!”
...个鬼。
不远处传来混世魔王一声大喊,从背后袭来的冲力让宋埥一个步子没踩稳,险些一头栽倒在水泥地上。赵浅辄手忙脚乱地伸手拉了一把,这才将人定住。
“哎哎,没事儿吧?”
宋埥无奈地摇了摇头,整理好被人从后熊抱而皱了的衬衫,再才问身边默不吭声的人:“你怎么会这么早在这儿?”
赵浅辄看他望过来的眼睛亮亮的,模样也不像是生气了,便将刚才心里些许扭捏一扫而空,笑道:“来找你一起上课啊!”
赵浅辄变声后的声线十分清亮,又带着骨血里的硬朗,一如赵浅辄这个人,全不似宋埥有些低低淡淡的嗓音,少了些活力,然而也好听的紧。
“又胡扯,”宋埥没怎么搭理,甩开步子就往前走,“我们两人的科系可不同。”
“谁规定科系不同就不能一栋教学楼了?你又不蠢。”
宋埥停了下来,一回眼就看见赵浅辄万年挂在脸上贱兮兮的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浅辄从小就体会到这句话的精髓所在,更是将无赖在宋埥面前发挥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宋埥:“...走吧。”
赵浅辄:“喳。”
赵浅辄跟上,却不和宋埥并排,只是退了半个身位在他身后跟着,大概还是有点心虚。他发愁想找个话题聊聊,不能两人一路都装哑巴,于是说:“埥儿,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没?”
宋埥不解他的意思:“什么打算?”
“就是以后住哪儿啊?”
这是问宋埥毕业后的事,宋埥不是没有想过,但毕竟还有四年,少不了变故,一时间也不好怎么回答。
还没等他想好,赵浅辄抢先开口道:“我早想过了。”如愿以偿地看到宋埥疑惑的神情后继续谈自己的宏大的人生规划:“我就想到时候住你隔壁,吆喝一声两边都能听见的那种。然后咱俩老了能每天早上一块儿去公园打太极,老婆们就窝在家里搓麻将,儿子们能拿俩手柄一起打游戏。”
宋埥:“......”
他顿了一下,说:“我不会打。”
“没事,我会我教啊。放心,你儿子就是我儿子。”赵浅辄拍着胸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被人共享了儿子的那位叹了口气,话语里只有藏不住的担忧:“别把我儿子教的跟你小时候一样就行。”
赵浅辄如蒙奇耻大辱:“我小时候怎么了?村子里到现在还流传着我的英雄事迹呢!”
宋埥冷不丁一笑:“趁着下暴雨冲进泥里打滚的英雄事迹?”
赵浅辄被正中硬伤,奈何口齿实在没那位伶俐:“你对谁都那么好一人,怎么就从小对着我没好话呢?”
宋埥:“没为什么。”
“哎,不是。”赵浅辄有些急了,“你就这样以后谁受得了你?”
宋埥自顾自往前走:“你先看看自己。”
赵浅辄又追道:“我倒是不在意。大不了老了学我爹娘落叶归根回家去,不是还有你在我隔壁么。怎么样?”
“到了。”
“嗯?”赵浅辄一看,两人说着说着到了一教二楼,历史系的楼层。还没缓过神来,宋埥的半个身子已经入了教室,分针还差三个圈到八点,显然快没时间了,只得朝那边大喊:“咱俩今天的课时间一样,中午放学在这个教室等我一起去食堂!”
喊完也顾不上宋埥到底有没有听见,快步跑上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