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册》岁萝

13、白日相思病

　　某日清晨初整装束之时，浮叶发觉口中咽了一口痰，不上不下的样子，此时心里郁郁闷闷，好似阴雨的昏黑天色，却见那菱花镜里映着一张肿胀的桃儿脸，活活地把她照老了十岁。
　　若说心中不平事，那是流尽长河水也说不尽的，每每一想少女的情怀，她自己的有时像月上柳梢头的诗，有时尽是黄莲子心一般的苦水。深闺洞房里的女儿，和那隔着重重锦幛之外的郎君，那一次的见面不是若跋涉了千山万水。可关键的是这个人能否体会自己的这种感情？
　　浮叶郁郁地掩面，瞧着那忙个不停歇的使女，最初眼睛还是那精致美观的窗花上，慢慢地移到了花瓶边的铜盆，里面摇晃荡漾着清澈如露珠般的汤水，很快神儿飞转，去了九天相会萧史。青叶般亮澄的笛子吹啊吹的，高昂透澈的乐曲似从那千亩芳林里迎来了一只凤凰，在月光下凤凰的每一根翎羽都剔透着黄金一般的色泽，那样无与伦比的艳丽姿态，也令她浮想联翩了……
　　“啊！”她忍不住轻呼一声。五彩斑斓的凤凰和那青翠欲滴的笛子把萧史带到紫烟茫茫的所在，他笑着笑着，踪迹便不可寻。
　　浮叶只觉千斤顶压下她瘦弱的身躯，连喘息的机会也没有，五脏六腑也一定因为这一压破碎了吧，否则怎会有这样的痛苦。喉咙里爬着一只蚂蚁，似乎在那舌尖尝到了甜蜜，于是呼朋引伴地来到这甜蜜之乡，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响亮的一声咳嗽解放了浮叶，却使着忙碌不停的使女惶恐不安起来了。
　　“小姐。”浮叶心下正烦，哪有心情理她，皱了下眉头，呼了呼鼻子，微微抬首，用绣帕一拧，绢上的鼻涕是透明的，稍微带点黄，在恶心的同时，她悲哀地发觉，可能是感染了风寒。
　　后来，忧虑的使女烧了一碗麻黄桂枝汤端给她，浓浓的一股苦药味让人望而生畏，浮叶打着喷嚏，掩着鼻子，掩耳盗铃地露出杏粉色的腮帮子，略微一鼓着，还有那下撇的嘴角，一种不情不愿的作态，瞧得使女在心里发起了牢骚。
　　浮叶尝了一口，吐了。“太难喝了，你放了些什么啊？”
　　使女忙说：“您每中风寒喝的桂枝汤，我侍奉小姐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改变过啊。”
　　浮叶恹恹一声，瞧了瞧那汤，“算了，没什么喝这种东西做什么。”
　　面对她一如既往的任性，使女除了悲哀地叹息，也只是叹息而已。
　　于是第二日。这风寒成真。浮叶一下床只觉得天翻地覆，朗朗乾坤无，手和脚各自产生了一种不可抗拒的意志。她浑身没了力气，唯一的一点气力全使在那一声声无休止当然咳嗽里了。使女搬来一床冬被，捂出浮叶一声的热汗，在这悠长且无聊的时间里，她唯一的乐趣只好是构思自己的情人，他被一层薄雾紧紧地束缚着，包裹在多子石榴的果和肉之间，朦朦胧胧中，他那种隐秘而淡雅的微笑成为了一种使她局促的存在，同时又鼓励着她这个可怜人，促使她渡过眼前的苦境。
　　晚上使女端来一碗热汤，有百合花的馨香和浓郁的鳖肉，乳白色的汤汁浑然有一种神秘香料的气味，她梦境里的萧史，万丈青翠的竹林幻作汤上的散发着热气的香叶，神仙脚下的凤凰也区为陶碗里的鳖肉。
　　她的梦中情人变成了摇曳烛光里的一抹幽幽的青灰色，再无迹可寻。
　　使女对着热气氤氲、香气扑鼻的鳖汤直咽口水，可是面对着这碗汤，浮叶觉得胸口闷闷的，自小腹升腾出一股情绪，在她眼中这碗汤淡而无味也就算了，而那隐约的抗拒心理更使得她觉恶心，像喝了一口黄汤，浮叶再也忍不住想要呕吐的心情。
　　她弓下腰身，像只上吊的龙虾。
　　使女忧心地瞧着她。
　　只见她那小姐自嘴中吐出一朵又一朵晶莹小巧的花朵，比树枝上的白玉兰还要秀气纤雅，淡黄色的蕊子活灵活现地伸展开来。
　　眼前可谓是难以置信的一幕。
　　胆小的使女已被吓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了。
　　浮叶却先吐为快，扶着那细柳般窈窕的腰身拼劲地吐花，砸在地上的一朵、两朵、三朵……洁白的花儿，可怜地落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浮叶挖着喉咙吐出一朵米粒大小的花时，便是余韵之时了。
　　使女小心翼翼地拾起白花放在透明的琉璃碗里，在枯黄色般黯淡点烛光下，这些白花像是带着晨露盛放在园林里一样优美的小仙子。
　　主仆二人一时之间瞧着此花竟不知如何是好。
　　此身处于梦境，还是真有此景？

　　作于二零一八三月二十七下午

　　拿花吐症这个梗来写个短篇，很是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