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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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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堃曾经所执掌的门派名为“正清宗”。
坐落于凌云山之上,灵气浓厚,得天独厚,极目望去绿海如涛,代代皆有大修坐镇,大盛之时漫山弟子,住所占满了所有山头,是以能人辈出,可谓是钟灵毓秀之地。
不过到他这一代前掌门,也就是他的师尊智空道人,只收了他与两位师弟三人作为入门弟子,门下虽有数名记名弟子,但真正得到师尊衣钵的唯有他三人而已。
其中又以云堃最为优秀,得尽真传,也被早早选为是掌门候选人,直至师尊仙逝都未曾有人质疑他的地位,名正言顺的接管了门派。
二师弟云崖根骨不错,天资很好,奈何为人木讷,为人处世上也直来直去,虽然云堃为人温和却也并非不通俗务不知变通,而云崖完全不理世事,实乃练功狂一名,和师兄弟相处的时间还不如自己闭关的时间多。
而三师弟云沣,云堃曾以为他不谙世事,虽有几分机灵偶尔会犯些小错,却也是心地良善的,未曾想到世事如此弄人。
他们师兄弟三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资质都相当不错,都可独当一面,是以这代亦不曾堕了师门颜面。
不过师尊去世时还是有些许遗憾的,虽然在最后的时光里他没来得及交代些什么,但从平时的接触,云堃还是多少明白师尊还是希望正清宗能回到最鼎盛的时期。
可惜他不过刚刚起步十数年,眼见修仙界最大一次的百年盛会即将在本门举行,却生生止步于此,戛然而止。
云堃日夜兼程,虽然只是从依附在仙山下的小村跑上来,但是在是太过幼小,路途便仿佛被无限拉大了般,让他跑了许久,险险又要饿晕在半路。
但幸好是感到了,他不顾身体劳累便窜入前山之中。
就在云堃爬至一半之时忽然听见有人的交谈声响起,他立马便悄悄上前,隐于低矮的灌木之中,方便观察和探听。
灌木之外是通往山门的山道,门派内不许御剑飞行,弟子皆要步行于此上上下下,修行期间除了几处修炼之所,恐怕这条山道就是众人最熟悉的地方了,不知多少代弟子在此行走,把石阶边角都磨出了圆滑的弧度。
那交谈的弟子便是行走在此,一高一矮,穿的是低等弟子的服饰,白底滚青边,简洁朴素,看样子是刚从山下办事回来。
只听那高个脸带悲色的问着:“我不过出去寻宝一月,怎么门派就发生这样大的变故?”
那矮个摇摇头,不见喜色:“洪师弟,你不在这几日有所不知,门派里还不止掌门仙逝这一大变故。”
那高个面上一惊,一脸奇色,忙问:“张师兄怎么了?难道长老们也出事了?”
云堃听后明了原来他的死讯已经在门派内传开,只是除了他的身死之外门派还发生了何等大事?莫不是二师弟云崖也惨遭毒手?
“那倒不是。”张姓矮个弟子摇了摇头,神色比方才还要沉重:“哎,三日前掌门仙逝,本该停柩七日,谁知,第二日忽发变故,掌门的遗体……遗体他……”
“快说,快说,张师兄这到底怎么了?掌门不是练功不慎,有讳而去的吗?遗体又怎么了?”
云堃听闻眉头一紧,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总觉得接下来这位弟子所述的不会是什么有关他的好消息。
果听那弟子又叹了口气,才在师弟的追问下,降低声音道了出来:“掌门确是练功而死,但是你可知他练的是何种功法?”
洪姓高个弟子顺口道:“自然是我们宗门的御清心法,说起来上一任老掌门也是练功不慎而逝,莫不是这功法有古怪?”
“那倒不是,上任掌门确实是因此出了问题,但是云掌门却非如此,哎,甚至我们以后都不能唤他掌门了。”
“这是为何?”洪姓弟子大惊。
云堃听在心里却没那么吃惊,他心里有了个隐约的答案。
“因为云掌门他……练了魔功,停柩次日守灵弟子便发现有黑气自掌门遗体冒出,有弟子不慎被染上,如今还没恢复过来。”
“竟有此事?”
张姓弟子又是一声叹息:“你想如今世道正邪两立,再有百年前撼天顶为除魔修而进行的围剿,流了多少血,付出多少前辈性命,才把他们暂时压制,再不能兴风作浪。也造就了如今魔修在人间界行走,若被发现便人人喊打的局面,如此境况之下门派内出了个练就魔功的掌门,虽是道消身死,但宗门内一点表示也无只怕在正道之内再无立足之地。”
那洪姓弟子听闻也跟着叹了叹气,明明高出对方许多的个子,也耷拉的有些像矮了几寸似地,却有些愤愤然:“没想到云堃竟是如此险恶之人。”
张姓弟子听闻对方如今直呼前任掌门姓名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什么,继续说了下去:“话也不是这么说,按照云沣长老所言,大概是老掌门给云掌门压力太大,掌门不得不寻此方法突破所致。也好在云掌门生前为人宽厚,不少弟子记他恩德,云沣长老也是念在这点,仅仅剥夺去生前掌门称谓,割裂他与门派关系,不过遗体还是葬在宗内,却只能以普通弟子身份下葬了。云沣长老也是用心良苦,一不辜负师兄弟之情,二也能让门派早日脱离此种困境。”
这般情况下那张姓弟子还能帮着自己说话,云堃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倒也面善,只是门派弟子众多他一时也无法想起他的名号。
“呵,我看未必,我知道张师兄家乡遭蝗灾肆虐的时候被那云堃救过带回门派的,但是一码归一码,他云堃修炼魔功如此之举哪里算得上是为了一派着想?自己身为正清宗掌门,却不以身作则,摆正自身,与那魔修同流合污,不是拉门派下水,陷我们这些弟子于不义之地又是什么?”
张姓弟子皱着眉听自己师弟说完却没多说什么,知道师弟说的何尝不是个道理,只怕门内大多数弟子也会这么想,但是于情他还是有些不忍云掌门落得如此境地。“罢了罢了,此事就讨论到这里吧,还是速速前往百字广场,云沣长老召集我们想必是有大事宣布。”
说罢二人便匆匆离去。
云堃降一切看在眼里,却对这些诋毁没有一丝愤怒,身后名他并不在意,也不怪那弟子在如此谣言之下对他有这样的看法。只是云沣这般蛊惑众人,还不知道后面有何打算,实在是叫人心惊不安。
他虽不为诋毁所愤怒,却也立誓杀身之仇必报,要让众人看清云沣的真面目,不要被此蒙骗,因而酿下更多祸端。
而那个张姓弟子云堃也隐约有了印象,似乎是数十年前他不忍而救下的孩子,带回宗门后便交给别的长老教导,没想到自己都忘了的事这弟子还惦念在心里。
既然云沣召集他们,他也不妨前去看看。于是云堃思绪方定,便奔跑向广场方向。
好在广场并不遥远,以现在云堃幼猫的形态跑过去也不会觉得太艰难,一炷香不到便抵达这里。
百字广场乃立宗之时第一任掌门千鸿道人所建,宽广恢宏,占了前山最大的一块地方,用了无数带有灵气的石块铺垫而成。而不少石块上还有千鸿道人所刻之字,其字篆刻有力,粗看只觉笔走龙蛇行云流水,数千年过去灵气还是透字而出。定眼细看却又各有不同感悟,有人觉得笔势随心淡泊宁静,有人觉得力透纸背气势磅礴,有人却会觉得每次体会都有不同感觉,字间粗细笔画宛转都透着不同的气象。不少弟子在此观悟受益,便是只单单在上面修行练功也会有一定的裨益之处。如此便以“百字”为名,为正清宗镇山之宝其一。
如今广场之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弟子,三三两两各自交谈着,不乏听到“入魔”“魔修”等字眼。
云堃并不放在心上,却也好奇云沣想做些什么,虽然以如今情况看来,极有可能是云沣宣布自己出任掌门一职。只是若是在上任掌门暴毙,其生前若无明显属意人选的情况下选出掌门,也要通过众长老一致推选后方能公布,难道云沣已经在短短几天内收服了各峰长老?
若是如此这个小师弟还是有几分厉害之处的。
就怕他还做不到。云堃淡淡的想着。
若不是此事还会是何事?毕竟自己的身后名已经被云沣污蔑了个漆黑,难道还要把他的尸体拎出来鞭尸吗。云堃想了下也觉得有些好笑,小巧的耳朵不自觉地左右晃动了几下,尾巴也跟着翘了翘。
“不过如果云沣想要继承掌门之位,除了他之外最有力的对手……对了,是穹业这孩子!”云堃想起自己的关门弟子,难得有些焦躁,如今想来云沣之所以要抹黑自己便是为了给穹业继位制造阻碍,假设如果自己师尊是个魔修还被除名,那么作为徒弟也就没有了继承的权利了。
毕竟如果真出了一个修魔功的掌门,换了别的门派怕都藏着掖着,就算是守灵弟子为此染上魔气却也不是没办法守住消息,会闹得如今众人皆知,怕云沣就是那个推手了吧。
果然不久,人群开始骚动,讨论声却逐渐小了起来,原来是云沣携众长老到场了。
走在最前面的便是云沣本人,身上是黛蓝打底滚银色花纹的长老服,头束玉冠,本是很稳重的装束,但奈何本人红唇齿白,十分讨喜的模样,还喜欢带笑,如此脸上还常常有着两个梨涡,除了打扮说是新入门的小弟子怕也有人信的。
便是这样的人杀了自己,欺了众人。云堃看到他重生后第一次燃起了愤怒之感,然而光有愤怒只会坏事,唯有冷静思考才有转机,云堃如此告诫着自己。
不过云沣今天却没有笑,还带了悲痛沉重的样子,面带哀色,站在了广场最前方的大殿高台之上,面向着全部弟子。
云沣乃前代老掌门的入室弟子,又是上任云掌门的小师弟,虽然也是长老众人之一而已,却也的确有权利代表他们发言。
只见他收了收神色,有些严肃的向着众弟子问道:“正清宗诸弟子何在?”
众人神色一凛,已经一扫方才刚集结时谈心的散漫与随意,嘹亮之声一同回应着:“在此!”
云沣满意的点点头,还是带着悲痛的样子开始说起今天召集的目的:“诸位也知,此刻门派虽无外敌却可能陷入无法自拔的困境之中,只因我的掌门师兄……哎,实乃门派不幸。虽然如今他已经不是我宗掌门,业已除名,但奈何马上就要举行论道盛典,便是在宗门内举行,大家也知道此盛典百年一办,由各大仙门轮流主办,以此评定出各仙门综合实力,对我派而言也是个好机遇。如今盛况在际,各大门派也或多多少知道此事,虽然宗门如此处理,却也难平悠悠之口,若是再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门派此举也属无奈之举。来人带穹业上来。”
云堃神色一黯,果然来了。云沣此人居然为了掌门之位弑兄负义,还为了个人目的不惜抹黑掌门导致损毁门派名声,更为了铲除路上阻碍而又对他的徒弟下手。不忠不仁不义,倒是占了个全。
不消片刻众弟子中让出一个通道,只见几个高阶弟子带着一个青年上来,那少年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但修仙者长生往往面相年轻,如此就算已是耄耋老者也不足为奇。
穹业被几个弟子推搡着上来,虽然偶有踉跄,神色却毫不狼狈,年纪看着轻举止却很沉稳,已经有几分大家之相了,只是眼睛还是藏不住神色,有着几分委屈,几分愤怒,更多的是悲伤,由此才能看出果然还是个少年人的年龄。
看到穹业被带了上来,云沣看着他道:“穹业,你师尊修炼魔功,已经被门派除名,你是师兄一脉的入室弟子,本也该受到牵连,但门派看在你年幼无知恐遭欺骗,且多年来并无过错的份上,允你两个选择。其一,废除修为逐出山门,从此与正清宗再无关系;其二,废掉现在修为,入我峰下,看在你师父多少是我大师兄的份上,许你另择良师从头修炼。你意下如何?”
云沣又是叹了口气,状似不忍,那看着讨喜的脸上果然有几分真情实感的样子:“废你修为实属不得不为之,毕竟我们都难以保证你师尊是不是有欺骗你学习过什么魔功心法,孩子你还年轻,从头再来也非难事,我想你知道怎么选对自己最好吧。”
云堃听闻冷笑,作为一只还不能很好控制自身的幼猫,身上软绵的白毛也因为他的气愤炸了起来,小小一团也显得有了些许体积。
他暗道这云沣真是好手段,如果是一般人看到如此选择,大多都会选后者吧,毕竟对于修仙者而言,没有什么比彻底散尽修为后再无法修行更残酷的事情了。体会了修行之人超越凡人生死,掌握力量的快感后,叫他们变回普通人怕是生不如死。
但如果一旦选择后者,入了云沣峰下,表面上听着好听,但实则再无出头之日,日日在云沣眼下,也就不会在对他造成威胁了,且还能搏个好名声,对云沣自己倒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不过对穹业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卧薪尝胆的好方法,只是风险巨大。
但是穹业这孩子……云堃有些心痛的想,穹业资质不错,且心性仁善坚毅,他当初收入门下便是看重这点,看好他百年后或学会超越自己。只是修道之人常言福祸相依,穹业命中如此一劫,也不知道对他来说最终是祸是福。
云堃这时难免有些气馁,看着自己软乎乎的小肉垫,心下还是懊恼的,哪怕成为鬼修都不会如此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徒弟在这两条黑暗的道路上抉择。
“我师尊不是魔修。”
一直沉默的穹业终于开口,只是这一声就像惊雷,炸在了人群中,顿时引得众人讨论纷纷。
云沣皱眉:“穹业,你是怀疑众长老的判断吗?”
穹业眼神坚定,道:“我师尊不是魔修。而且我穹业此生只拜一人为师。”
云沣:“你师尊是不是魔修,长老们自由判定,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就在那里。既然你不肯投入我的门下,那么就只能废你修为逐出门派了。也请各长老,众弟子做个见证,从此以后正清宗再无穹业一徒!”
说罢云沣便搞搞举起右手,似乎就要废掉穹业之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