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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11.12晋江丨独家发表 ...

  •   天地间,大雪如鹅毛般飞飞扬扬,锦帐内炉暖生春。

      长公主撑伞而来,细雪飘在她的肩头,落在鬓发间,如同缀了晶莹的花。萧樾看着她一步一步近前,那容颜明艳无畴,那微绽的笑容似远似近,恍惚在了眼中。

      萧樾紧抿了唇,将心中的震惊、讶异和一缕淡淡的不知所来的欣然都锁在双唇之间,抿成一个平静优雅的笑容。

      宫人收去长公主的伞,她望着他,婷婷举步踏入小阁,语笑嫣然,“晋王殿下,别来无恙。”与他之间,并非初逢,却是第一次如此真实的洞明了彼此的身份。洳是一路分花拂梅的行来,远远听得笛音,宛转悠扬,让人闻之心旷神怡。待宫人打起暖帐,洳是这才瞧分明了他的样子,不是北齐夜阑深静中相识的寻珠人,不是缙墨海边意韧志坚的翩翩君子,而今立在眼前的是丰神隽雅,执掌东方千里沃土江山的晋国君王。

      一句“别来无恙”越去所有过往,那些曾有的相逢和恩怨。

      “长公主万安。”他缓缓揖身执礼,脸颊旁垂落的冠璎悠悠扫过净瓷似的肌肤,映出清光颜色。

      翠觞樽酒夜光杯,酒香辛绵,洳是面前一盏花雕酒是萧樾亲自为她温好的。

      两人间一时缄默,无人出声,只听得庭外雪落唆唆,风过琼廊。

      “在北齐临博的时候,曾有人买下所有马匹,教我一时进退维谷,十分两难。”萧樾举盏温酒,话语平静,也不待洳是回应,他抬头微笑相对,“想必是出自长公主手笔吧?”

      那时候他们意外失马不得不徒步来到临博,原想临时购马代步,没料所有成年马匹都被人买走了,那时他一直在思忖事情是否只是巧合,可如今看来并非自己多虑。

      洳是把玩着手中夜光杯,迎着他清湛的目光徐徐笑道:“这事儿,晋王还记得?”原想一笔揭过,想不到他还特意的提起,她倒也不躲不藏,磊磊飒飒的就应了下来。

      萧樾扬了扬眉,温好的花雕酒又为她杯中满上,“我很小气,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洳是淡淡一笑,眸光潋滟生辉,“本宫不是以凤珮相赠了么,还不足以消弭晋王殿下心头之气么?”

      此言一出,对案而坐的萧樾,神色微变。

      “凤珮是皇室至宝,意喻不凡,我不敢贸然领受。”他望定她,轻轻的说,话虽如此,可他也不见有归还原物的打算。

      洳是莞尔,眸光微睐,露出雍容笑意:“晋王殿下是心有七窍之人,闻弦歌而应知雅意。”如今对案相视,杯酒在手,她也将话讲透彻了。

      她以凤珮为姻约信物相赠,实则表明了她的心意,若要求娶她为妻子,须得兵权相授,以国疆为聘。

      “殿下何以见得我会答应?”萧樾深邃目光变幻,夜光杯在他掌心,如碎铺星展的夜空。

      “那晋王是要拒绝吗?”洳是慵然推杯,从桌案前起身。

      萧樾一时静默,兀自低了头。洳是踱步至他跟前,略微俯身倾靠向他,轻声又问:“真的拒绝吗?”

      她的气息里带有兰麝馨香,他抬起头,迎望向她,她眼眸如丝笑容妩媚,那么美,美得让人倾心,让人动容。

      那个曾让他牵动了一线情丝的人,是她,可他又希望不是她。

      有些承诺,他还不能应下,至少不是应在眼下。

      “听说殿下擅操琴,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聆听仙音?”他放下掌中酒杯。

      洳是直起身,也并未露出失望神色,她缓踱至琴案前,上面放置着一架古琴,琴上的弦还是新换过的。

      “晋王笛曲吹奏师从大家,不知可愿与本宫相合一曲?”洳是美眸流盼,风姿绰绰的望向萧樾。

      萧樾自案后起身,捧一管玉笛在手,微笑迎候。

      玉徽朱弦,琴音泠泠,一时间彷佛风声渐消,雪落倏止。

      商音慢起,他的笛声随之相合。从七弦九徽逐音升至六弦四徽,抹挑角音,抚弦操动间,龙翔去无际。

      他原本以为暗恰此间风景,她该会选一曲《梅花引》,却没想到她指下拨弦而奏,音出太霞的是一曲上古遗音《龙翔操》。

      音落起伏间,引来庭外惊吟高亢,竟不知何时飞来几只仙鹤,扑展着雪羽长翅,引颈欢悦鹤唳,低旋盘飞在小亭前。

      一夜星稀月缺,屋外碧竹疏影,露冷霜重,天色将亮未亮正是最冷的时分。

      屋内一盏暖灯搁在窗前桌上,烛光柔影落在他凝雪冻霜似的脸上,也似熄低了温度。

      夜隐幽面前放着的是一封密函,夜半时分从天机阁传出送到他的手上,函中传回的讯息极尽清晰扼要,寥寥不过数十左右的字,却也是这几行字让他心绪骤紧,一夜深宵候坐至此刻,再难入眠。

      “今末时初刻,晋王与长主独晤于梅亭,后相合《龙翔操》。至未时,晋王携长主至畅春园游赏,酉时归,长主寝居于昭阳宫。”

      晚风透窗,吹动烛影摇曳,书信一角被掀动翻飞,信上压着三枚古钱,乾坤嵌兑,已成卦象,是大凶之兆。

      昭阳宫是王后居所,晋国历代有多少王后,都在这昭阳宫里来来去去。如今晋王未曾立后,这昭阳宫便空置着,只不过内应布置,锦帷绣户全是簇新的。

      约莫五更天的时候,她在偌大的凤榻上辗转醒来,周围凤帷交掩密垂,宁心静气的月下葵在殿内浮动暗香。洳是撑臂起身,掀起床帏,看到九华已经候在屏风前。

      “殿下,怎起的那么早。”九华上前侍候她起身,外间宫人听得动静,点起通明灯火,将昭阳宫耀的如在晴天白昼里。

      “睡不惯。”洳是伸了个懒腰,缓缓走到妆台前坐下。

      典仪、典衣女官捧着衣饰进殿,见长公主已经坐在鸾镜前,肤如雪砌,乌缎似的长发被九华捧在手中,一柄玉梳梳过如云长发。

      “殿下不惯外人侍候,你们把东西放下吧。”九华目不转睛的为她梳发,口中却吩咐道。

      女官应命,序列退出。

      洳是一笑:“你倒是愈发有女官的派头了,不妨日后入宫陪我?”

      九华峨眉一扬,笑应:“好呀,能日夜伺候殿下是奴婢的福分。”纤巧十指,不疾不徐的绾出云鬓宫髻。

      洳是抬眸,望着镜子里的九华,“你们这一身的本事,若留在宫里倒是可惜。”九华与将离她们一样,是先皇在时就悉心栽培起来的斥候,论手段能力,放眼全境也是首屈一指的,淹没在重帷深宫里,确实浪费,她也从未这么想过。

      九华取过一盒绛纱胭脂,为长公主点染。

      “又是绛色?”洳是瞧着那盒明丽颜色,微蹙了眉心,她向来习惯清淡自然,在宫里也鲜少点染胭脂,“取些淡点的来吧。”

      九华抿唇微笑,“今日风华宴,殿下宜盛妆。”

      洳是似笑非笑的望定铜镜里的她,“那你笑什么?”

      九华笑的愉悦,“我们从未见过殿下丽颜盛妆,今日有幸得见,往后可与朱赢她们吹嘘一番了。”同红组会面的时候,洳是都是素鬓天颜,不着珠翠的,她们几人倒是真的很好奇,盛妆之下的长公主该是如何的明艳不可方物。

      洳是垂了眸,眉梢眼底都是笑意,即便是顶尖的斥候,但心性依旧只是女子,有着湮没不去的跳脱烂漫。

      少顷,妆成。九华正待为长公主挑选漆盘里罗列放置的金钗花色,长公主却拿起妆台上那支她惯戴的金崐点珠桃花钗,拈在指尖闲闲打转。

      这支金钗制作精美考究,只是与漆盘里一众大气华美的金钗相比又显得过于秀气了些。

      “只怕这支金钗衬不出殿下的雍容。”九华并不知此钗的来历,但觉得长公主是极其喜爱的,似乎一直携带不曾离身。

      洳是望着镜中,嘴角噙了一笑,目中却空空茫茫,似什么也没,又似深藏了然在心。

      “妾心如水,君心似海,有些人你不逼他一下,永远不会有回应。”长公主似在说与她听,又好似在喃喃自语,手中的桃花钗被她斜插入鬓。

      雪满玉阶,风声回旋,洳是穿过雕梁画栋的暖阁时,看到旁边琉璃花的窗棂外大雪正在飞扬,这场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

      外殿的地上铺足了火龙,夹壁的炭格里烧有金丝火炭,将外殿烘的如在夏初。

      席上已经置备下早膳,花色精巧,制作考究的点心合盘托在银盏瓷盘上,像是刚刚烘焙蒸出,点心上还在冒着热气。

      他立在殿中,玄衣王袍着身,闻听到丝履裙帛曳地拖动的声音,这才回过身来,却在一刹那间微微失了神,从未见过她如此盛妆,峨眉远扫,紫金碎花的落梅钿点在眉间,唇上胭色匀向两靥,熠熠容光,真是与丽日同辉,让人为之神夺。

      两人见面寒暄致礼,萧樾拂袖邀她落座,洳是含笑点头翩然入席。

      “晋王殿下今日不用朝会么?”她抬头看向萧樾,换下华服着上王袍,他从翩翩公子转成为凌然生威的帝王,却还有一脉温存隐现于眼底。

      “殿下忘了,今日是冬至。”他微笑回答,冬至大如天,君不听政,他自然不用上朝。

      洳是常行走在江湖上,有些随意不羁,冬至礼制倒真的一时忘了,她有些赧然的半侧了脸,抬手轻掠耳鬓,恰是这一低头的妩媚,叫人移不开眼。

      宫人奉上刚煮好还温烫的汤圆和一碟蒸好的四喜饺子。

      “不知殿下爱吃什么,所以南北早膳都备了点。”萧樾淡笑说道,俊朗容颜有着点滴的温柔。

      他的目光如鸟羽轻拂,酥酥的扫在脸颊上,让她拾起了银筷都不知该从何处落下,她早上惯于吃饱喝足,咸甜不忌,饺子汤圆馄饨面条她都吃,可眼下她只能挟了块小巧一口可抿的圆糕,入口香酥融开,确实非常好吃,可此时此刻,她只觉食不知味,如坐针毡般不自在。

      他彷佛并不知道她的煎熬,只凝定如初的捧茶在喝,也不见他吃什么。

      殿中一时静默,偶然听得银器相触的嗡吟声,也是稍纵即逝。

      忽然间响起一阵微弱的喵呜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洳是循声望去,看到一扇月门后,一只花纹斑斓的小脑袋正趴在花木雕栏上,大眼睛闪闪亮亮。

      “这是?”洳是目光一瞬亮了。

      宫人跑过去抱起那只小家伙,它很乖巧的躺在别人臂弯里,一双大眼好奇的四下张望着。

      洳是看萧樾抱过那只小家伙,看那毛色发肤,粗长的尾巴,洳是惊喜莫名,“这好像是雪豹?!”

      “殿下认得?”萧樾问的并不意外,她不是寻常深养宫中的公主,她的所见所闻自然不比一般女子。

      雪豹栖息在高海拔的裸岩和草甸里,向来独立特行,动作迅捷,多为昼伏夜出,别说捕捉不易,常人就算想见到都靠机缘。

      “倒是见过几次。”洳是瞧着他怀里伏卧甩尾的小雪豹,眼中不掩喜爱,“我能抱抱么?”

      太行山麓以北,海拔最高的地方,有雪豹经常出没,那时候她带着小白上山采药,见到过捕杀岩羊的雪豹,小白还去招惹过人家,奈何那里海拔太高,小白余勇不比往常,被雪豹拍了一爪子后竟也没摸到别人半根毛,这事儿她一直记得,为此常常笑话小白。

      “这小家伙野性未驯,怕会伤及殿下。”萧樾一时倒有些犹豫。

      洳是却浑不在意,“无妨,它伤不到我。”在她看来这小雪豹跟个猫儿似的乖巧,哪有伤人的利爪。

      萧樾依言将怀中小雪豹交给她,她将它环抱在怀中,像是抱着幼儿稚子般小心翼翼,连眉梢眼角上都浸透着笑意,萧樾静静望着她,看她童心未泯的样子,整颗心也莫名柔软了起来。

      洳是只顾逗弄着小家伙,连早膳也顾不得吃,小雪豹脾气很好,伸着小肉爪和她玩在一处。

      “你哪儿得来的雪豹?”玩到兴起,她连称谓礼数都忘了,一个“你”字唤出,反倒添了几分亲昵。

      “这是只孤豹。”他神色不动的说,成年雪豹已被射杀,这只小豹子是只孤豹,也算不得有错。

      “你倒是有心。”她还记得缙墨海边他曾拾回的两只小啻鹰,这般慈悲心肠倒不像君王之心。

      “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他从桌案后起身,与她一般省去了彼此的称谓,只以“你我”相称。

      他打起伞,与她相携走在黄沙铺成清扫过的宫道上,来到昭阳宫后头的高阁里,他用玄氅将她裹得密不透风,小雪豹从绒领子里伸出脑袋四下张望。

      宫阁回廊上,漫过风雪,在这至高的殿阁遥望眺目看出去,整座晋阳城都被白雪覆了,城前横穿而过的淮水却还在流淌不息。

      “以此往南,便是晋国的三十六座城池,数百万计的民生。”他沉声,目光远投,掌下扣着的凤珮已有暖意,“如今,皆在你我眼前。”

      洳是侧身仰目,修颈半扬,而他也恰好低眸望来,两人目光交会,彼此心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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