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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酒醒长恨锦屏空(中) ...

  •   一场大雨过后,将天地洗刷的澄澈明净,清晨时分,天际刚亮起一抹鱼肚白,街市上已经有摊贩支起了布召,迎来早起的食客。

      夜隐幽漫步走在街市上,从邯兆一路赶往邺城,路途还未过半却已经从天机阁处得来的不少消息,皇上为了镇抚北齐将要圣驾亲至邯兆;沭阳公主已遵循先齐王遗诏继位,漓江以东的北齐军将只尊奉她的号令,视她为主;南秦三十万大军迫在佑州城外,然而攻掠一直没有什么进展,晋国的海军却又有了异常的动作。还有广平,作为天下四大精骑的骁羽骑,最擅长千里奔袭,怕是已经快要抵达广平城下了;一桩桩的事情交迭起来,让如今的局势愈发显得扑朔迷离。

      与洳是约定好早晨在城外汇合,晚上她彻夜未归,他已经知晓的消息,想必她也已经知道,不知她会作何打算。

      一股浓烈的胡椒香扑面袭来,让他驻步留意,这才看到街市旁边有个摊子,卖着糁汤早点,大锅里咕咚着慢火熬煮的骨汤,掀开盖子的时候顿时香味四溢。

      他瞧着时辰还早,便来到摊子前,点了份糁汤,老板问他要不要辣子,他寻思了一下点了点头,老板便在他的碗里添了满满一大勺的油泼辣子,原本的胡椒辛香里又混杂了芝麻油香,十分的勾人。

      一碗敲了鸡蛋伴着牛肉丝的糁汤端到面前,他拾起调羹慢慢舀了一匙送入口中,他平时用餐清淡,此刻吃到鲜美香辣的糁汤,反倒是觉得别有滋味。

      他吃的不疾不徐,耳后是老板的吆喝声和别人的笑谈声,蓦然间听到老板跟个年轻男子打趣,“今儿是赶的什么急事儿,连坐下喝汤都等不及了?”老板边笑说,边接过他递来的铁锅子,往里面盛汤。

      “你还不知道呢?”前来打汤的男子搓了搓手,显得十分激越,“皇上的圣驾已经快到开元了。”

      老板听闻后一惊,手中木勺子敲在锅边上带出了一声响,“开元离我们这儿可不远了,这圣驾是马上要到了?”

      男子笑回:“可不是,我们普通老百姓哪有这福分可以瞻仰天颜,这不近日里州府衙门忙的不可开交,哪有空闲坐慢谈。”他接过老板递过的铁锅子,随手又拿了两个馒头放在锅盖上,与老板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走了。

      只剩下老板在那里搅着一锅汤,口中念念有词。恰此时,夜隐幽也用完了一碗汤,留了饭资后就朝城外走去。

      天际一碧如洗,又是一日晴光好天气。夜隐幽来到与洳是约定好的地方,见她已经候在此处,连他们行路的马儿她也一并牵来了,不过看她神色凝重,想来这一夜整理也没得几个好消息。

      “怎么了?”夜隐幽牵过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见她眉头微蹙,恨不能将她慢慢抚平。

      洳是抬头望向他,眼底忧思漫延,“我想去趟佑州。”

      夜隐幽想了想,说道:“佑州城外有三十万大军,城内有你的安排部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说至此,让洳是又想到馀容让人传递过来的消息,佑州城内由红袂布属安排,可助城外南秦大军尽快攻破佑州。然而,洳是却想不出红袂到底有何筹码能如此笃定,当初她也只是安排红袂盯住萧澄,并未有其他谋划,并不同当初的苏岫,是一早布置在秋衍身边的一枚棋子。对于红袂,她并不以上峰者的身份发号施令,如今她的笃定,让洳是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好。”他并不多说什么,跟着她南来北往的跑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只要她去的地方,他都会舍命相随。

      他的付出毫无计较,让洳是有些动容,心下柔软,“你总是那么纵容我。”无论她有什么决断,他总是无怨无悔的陪伴在她身边,默默守护。

      他微微一笑,眼底温柔如水波潋滟,“你可是我的妻子,我不纵容你,那成何体统。”

      洳是被他诙谐笑语逗乐了,倚靠了他,将脸孔埋在他的肩头叹了口气,幸亏有他伴在身边,复国这条路也不算走的太难捱了。

      夜隐幽一手环住她的腰身,将她拥在怀中,她发鬓间的馨香如丝如缕,漫入心间,让他留恋不已。

      “皇上圣驾快要到了,你不去见皇上一面吗?”他轻声的问,感觉到怀中的她微微一震,半晌后身子才松弛下来,听她声音轻细的说:“当务之急是在佑州,与皇兄会面不急在此一时一刻。”她顿了顿后,在他怀中昂起脸,望着他淡若微缕的灰色瞳仁,语声略有歉疚,“只怕是要耽误与你回邺城了。”大婚已经过半,只差在南秦的婚礼,他们才是真真切切的成为夫妻,而今却总是还差着些。

      “没什么,婚礼随时备着,晚些时日也不妨事。”他并不是个拘于礼节的人,皇室婚嫁繁复冗长,在他看来他们早已礼成,已是夫妻,邺城内的大婚推一推,并不妨碍什么。

      洳是笑飞两靥,昂首踮足在他唇畔落下一个清浅的吻,“那我们上路吧。”夜隐幽含笑回应,两人驾马并驰,一路远行开去。

      天色铅灰暗沉,云霭厚厚的压降在天际,云层深处有轰隆声隐约传至,似乎有一场大雨将至。南秦主帅的行辕里侯立着许多将军校尉,低沉压抑的气氛如同外面阴郁的天气。

      坐在行军沙盘后主座的吴归邪双眉紧拢,一言不发的盯着面前插满标绘的布战沙盘。半晌过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的开口。

      “元帅,那个女子是何来历?真的能够信赖吗?”那人的问题一出,引得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都看向主帅座中的吴归邪。

      昨日,那女子以战歌助阵,居然奇异般的鼓舞了气势,南秦攻城之军异常凶猛,竟迫的佑州守军有些狼狈不堪,眼瞅着似乎破城在即,那女子却歌声倏止,旋即元帅也下了撤兵军令。南秦大军便又退回佑州城数里之外。

      一直沉默的吴归邪终于抬头望向众将,不答反问:“你们是不是觉得昨日我们攻城在望?”

      问答的那人犹豫了一下,啜嗫道:“不是吗?”

      “呵。”吴归邪单手靠着桌案,五指曲起轻叩桌面,冷笑道:“你们太小看宁郡王的手段了,昨日他甚至没有调动骁羽骑。你们以为的即将攻成,只是他给你们的假象而已。”

      他的一番说辞让众将哑口无言,面面相觑。良久后,第一个开口的人又问:“所以元帅让人前去议谈吗?”

      吴归邪抬头瞥了他一眼,纠正道:“不是议谈,是劝降。”

      众人哗然,那人又追问,“那女子不知是何来历,元帅如此信任她,让她带人入城去劝降宁郡王,这妥当吗?”

      问题绕了半天又绕了回来,却也是座下诸将心中万般好奇的,那个妩媚至极的女子,来历未明,却又十分得他们主帅信赖,这让他们极其疑惑,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吴归邪听到部下的质疑,只觉得腰间倏然一阵冰凉,似挟裹了一块冰棱在身上似的,他不由自主的抚向腰间,掌下贴着的地方恰是他藏着的南秦君王令。

      那女子的来历他也很想知道,甚至他更想知道,她是如何得来这枚君王令的,他不相信有人能从夜隐幽的手上窃得这枚令牌,那么如此说来,令牌应该是由他所授,他给予这个女子这枚令牌的用意又是什么?众多问题盘桓在他脑海里,寻不到一丝答案。

      他抬起头,不出意外的看到众将军期待又充满疑惑的眼神齐齐望向自己,他不得不叹了口气,眼神瞥了下自己手下压着的一封信函,不答却问,“军中储粮还有多少?”

      “大约还可供大军七日之用。”有人出列回复。

      吴归邪轻嗯了一声,五指依旧不疾不徐的轻叩桌面,“从广平调粮过来大约五六日也可到了吧。”

      众将虽然有点不满他忽然将话头调转,却也不敢敷衍他,遂有人回道:“自我军离国远征,一切运粮调济都是从广平过来,约莫是要五六日。”

      “周毅,你即刻亲自挑选锐台大营里三万精骑,马上赶赴广平,务必要护送军辎粮草安全过来,其他事情不必插手。”

      被点到的军将是吴归邪的副将,两人搭档时日很长了,极为有默契,听他这么一吩咐,周毅便明白,广平那边怕是有变数了。他马上抱拳领命,转身就飞奔出了帅帐,跑去安排了。

      然而却还有人并不明白吴归邪的用意,疑惑咕哝道:“佑州长久难以攻克,元帅此刻将精骑抽调部分出去,妥当吗?”虽然三万对于三十万大军来说并不算多,然而精骑的战力却又是十分重要稀缺的。三万骑兵的战斗力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吴归邪若有所思,半晌未曾发声,座下军将等的额头上都要冒冷汗了,他才抬起头,眸光沉沉望向诸人,“方才我收到王上传来的讯息,晋王已经派兵奔赴广平,怕不日便要到了。”

      他此话一处,座下众将哗然,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广平乃是中都重镇,后面便是居庸关。居庸关是处险隘,皇上在那儿囤有重兵,是易守难攻的地界,便是用数十万大军怕也难以攻克居庸关。然而广平却是一马平川,并不便于防守,然而广平一旦失陷,调济给他们大军的粮草便会掐断,要再从国内运调粮草辎重过来,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没有粮草,他们便要不战而败!

      “元帅?我们需要调派大军回援广平吗?”有将军亟亟出声,语气铿锵,“末将愿领兵援颊广平。”他的话一出,便得到了绝大多数将军的附和。

      吴归邪对于座下军将的众口一词,并不发一言,帅帐内渐渐安静下来,又只能听到“笃笃笃”他轻叩桌面的声音。

      他见众人都平静下来,这才缓缓的,异常坚定的说:“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迅速攻克佑州,其他事情不必多管。”

      众将面面相觑,见主帅态度决绝,万千话语只能哽在喉间,艰难的咽了下去。

      待到人都散了,帅帐内只余下了他一人,方才听到他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掏出藏在腰封里的君王令,放在掌心间,冰凉触及肌肤,一阵战栗不由自主的从指尖沿着四肢百骸传入心间。

      以君王令相与,任凭由她作为,三十万大军她尽可生杀予夺,如此胆大施为,却恰是他的性格,掐算了一切在指掌间,能给能舍,同样也能夺能守,这么做,必然是有他的理由。

      吴归邪深深叹了一口气,算了算时辰,此刻她应该也已经入城了,但愿一切能顺遂。

      轰隆声里,大雨倾盆倒下,整个天地仿佛都被盛在了蒙蒙的雨雾之中。佑州军防城楼下不远处有几间宅邸,布置的简单素雅,是用来供在职军将略作休憩之用,宅院内只有几名侍从打点里外,并无多余的人。

      萧澄坐在窗下,身上配甲严整,两日两夜未曾脱卸歇息,指挥城防戍守,调配军援军需全是他亲自安排。此刻他虽看上去有些疲惫,却依旧强挺着精神,略作休整后,他还得上军防督看。

      侍从取来热汤油饼放在桌上,又取了刚绞干的热帕子递给萧澄,帕子湿濡温烫,萧澄展开帕子覆在脸上,柔软的帕子熨帖着肌肤,略微扫去了多日未歇的疲累。他想闭眼歇神一下,可刚阖上眼,脑子里却蓦然浮现出战场上,她的模样。

      她的歌声似仙乐又如魔音,时时刻刻萦绕在耳边,忽远又忽近,却不曾真的消失。

      他有些恼恨的撤下帕子随手丢掷,他忽而生气的模样惊吓到了侍候一旁的仆从,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

      “无事,你先下去吧。”萧澄低叹了口气,双指按揉了晴明穴,挥退了仆从。

      屋内一时静谧,只听窗外雨声铃叮碎响成一片。放置在桌上的早膳,香气飘袅,勾的人口舌生涎,他却没什么胃口。

      “将军。”屋外忽然传来声音,竟带有一丝急迫。

      萧澄以为城外南秦大军又有动作,忙起身前去开门,看到来人时劈面就问,“出什么事了?”

      见他出来,来人连应行的礼数都忘了,抬手就往外一指,半是疑惑半是惊讶的说:“南秦派使节入城议谈,此刻人正在前厅,等待将军候见。”

      萧澄一时讶然,只疑是自己听错,追问道:“南秦使节?”

      那人很坚定的点了点头,“城防上戍守的人都见到这队人马是从南秦大军里出来的,去甲卸剑的来到城门前,说是前来议谈的。”他话说到一半,萧澄已经跨出门槛,大步朝厅堂走去,他伴在萧澄身边亦步亦趋道:“为防有诈,我们前前后后搜了几遍,确定没问题了才放他们进来。”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前厅,一眼看去,除了自己部下和兵将还就只有四个南秦来者,穿着软甲轻衣,围拥着另一个披着风氅的人,在众多高大健硕的军将中间,那厚重风氅都遮不去她纤细的身材,窈窕却又显得伶仃。

      萧澄眉头一跳,心头忽而错漏一拍,似是预感到了什么。

      “南秦来使?”他跨过高高的门槛,开口时语气却淡然。

      那人循声回转过来,抬手一掀风帽,露出了底下的容颜,未曾施过脂粉,未着朱钗,那般的素颜清淡依旧美的让人过目难忘,萧澄永远也忘不了。

      “你没死?”他虽问的平静,岂知他心底翻起狂潮骇浪,战场上听闻到她的歌声,已经有九成笃定是她,然而此刻见她如此真切的站在自己面前,那般震撼 却是从未曾有过的。有惊诧,有疑惑,还有丝难以名状的欣然,虽不合时宜,但心绪却又难以自制。

      “宁郡王殿下似乎有些遗憾。”红袂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微掀,露出一个淡漠的笑。

      萧澄望定她,屋外雨声滂沱,那个应该在中都被圣上裁决定下死判的女子如今眉眼鲜灵的站在自己面前,那宛然的笑意里仿佛有一丝讥嘲在。

      “你果然是南秦人。”萧澄不动声色的说,眼底却又有阴霾涌动。当日她在风华宴上行刺长公主,而后被囚下狱,他也曾与她有过一番刺探交谈,那时候他便猜测她可能是南秦派来的暗卫,借机破坏晋国与中都皇室可能会有的联姻谋和。

      那时候她矢口否认,他也无法确凿她的真实身份。而后长公主将她押赴回帝京听候皇上殿询处置,时过许久,他才知道皇帝圣裁定下死判的消息,也知道了她已经香消玉殒,那时他还直叹可惜世上再也不会有如她这般名动天下的舞者了。

      而此时此刻,她真切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以南秦使节的身份前来议谈,从前过往的许多事也终于有了解释。她确实是南秦人,她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阻碍晋王求娶长公主。而如今他们南秦的君王却恰成了凤朝的驸马,娶了长公主,有了皇室身份依傍,岂不是上上之算,只待日后万事可图。

      萧澄嘴唇微抿,露一丝冷笑,也不待她的回答,紧接着又问了一句:“你们所来的目的?”

      他问的直接,竟是毫无迂回,但见她的一双眸子璀璨耀人,徐徐笑回:“来劝殿下归降。”

      萧澄扬了扬眉,似笑非笑,眼中含着几丝讥诮和玩味地凝视着她,“若是如此,你不必再说了,请回吧。”他抬手作势,摆出送客的架势。

      对于他的拒绝,仿佛是在她的意料之内,她轻掠了一下耳鬓,似漫不经心的问:“殿下不听听我们带来的条件吗?”

      萧澄低头缄默,此刻晋王已经举兵十万赶赴广平,即便一时半刻拿不下广平也能牵制住他们的粮草运调。佑州城外三十万南秦大军的辎重粮草全赖广平维系,一旦粮草被掐断,后续无以为继,南秦三十万大军便不得不退。

      此刻能说动他投诚归降的无非是财和名,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撬动他,然而对他来说这两个东西都是微不足道的,他一心效忠誓死追随的只有晋王,他的同胞亲兄长。

      萧澄抬起头,目光如刀锋般掠至,拒绝的不留余地,“不必,要我归降投诚,绝无可能。”

      “哦?是么。”红袂浅浅笑着,从袖间掏出一块金锁,往萧澄面前一递,“不若先看看这个?”

      萧澄目露狐疑,而后目光落到她的指掌间,她的五指纤白葱长,愈发显得掌心里的金锁橙光闪耀,华美非凡。萧澄看到那块金锁的时候,神色遂变,眼底讶色表露无疑。

      他抬手接过那枚金锁,那是只制作精美巧夺天工的金锁扣,锁扣的中央嵌着一枚翡翠,因为里面的水色纹路形成一只天然的凤凰,在当年被人贡送给了先晋王,之后先晋王命人打造一只金锁嵌了这枚翡翠,在他最喜爱的女儿五岁的时候为她佩上了这只金锁,十多年来她一直将金锁佩戴在身,不曾脱下过。

      原来他一直遍寻不得的常乐公主萧豫,竟是落在了南秦的手上,此刻想来,南秦本就不存秦晋姻约维系之意,当初萧豫入境南秦,他们大约就已经起了劫掠她的念头,以后用来威慑萧樾,未尝不是一种手段。

      “你们可真够卑鄙的。”萧澄冷笑,掌中金锁被他攥紧,眼底浓烈的杀意如凝千钧。

      对于他的讥嘲,她仿佛无动于衷,她微微侧了脸,嘴角噙一丝凉薄的笑,“若殿下不顾念手足之情,那我只能让常乐公主血祭军前了。”她说的轻慢,像是在讲着一出无关痛痒的戏文,“以佑州换常乐公主一命,殿下觉得不值得吗?”

      萧澄目光森然,冷冷盯住她,“值还是不值,只怕今日里你也没机会知道了。”

      他话语一出,围侍在旁的军将纷纷抽刀出鞘,将他们一行五人团团围住,那般架势他们即便是化为云雀也插翅难飞了。

      周围刀锋豁亮,经历过战场,戮过人身的战刀与寻常不同,自带有迫人窒息的森凉寒意,她却并不在意,笑的从容,“我区区一个小卒,生死无妨,也没人会在意。倒是常乐公主金枝玉叶,要是血溅阵前,岂不可惜,殿下可得思虑周全了。到底是一城一池重要,还是您的姊妹比较重要。”

      萧澄盯着她的目光里滚过惊涛骇浪,他突然出手如电,一手扼住她纤细的脖颈,恨声切齿,“你真该死!”

      她仰首回望着他,嘴角一点笑意如横波春水,潋滟生光,她也不挣扎,任由他悍然如铁的五指扼住自己的脖颈,只需稍许握紧,便能扼断她的生死。

      “宁郡王!”她身畔带来的人中,有人出声,语气里带有警告意味。

      扼住她脖颈的五指蓦然掐紧,他恨声切齿,一字一句道:“若萧豫有半分差池,我就要你们三十万大军为她殉葬。”

      话语落,他蓦然收回手,而她腻光如玉的脖颈上留下几道鲜明的指印,她仍旧波澜不惊的看着他,未曾犹疑也不曾动容,平静的微笑相对,“还望殿下今夜仔细思量一下,明日午时前,我等您的答复。”

      也不等他的回应,她掀起风帽戴上,无视周遭对峙的刀光剑影,转身就往门外走去,那些持刀的军将们目光转向萧澄,想看他的意思,却见他齿颊咬紧,一手负在身后,没有下令,众人便只得看着南秦来使从容离去。

      待人走远了,才有人开口疑声唤了句:“将军?”

      萧澄微微闭目,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若非掌下撑了桌案,险些就站立不稳。

      “将军?”众人一阵急呼。

      萧澄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单手覆面盖住了脸颊,似是极为疲累,几位围侍在旁的军将面面相觑,也不敢在此刻发声,半晌过后,他似回过神来,目光抬起扫过面前诸人,眼中神光深邃已是回复成以往。

      他点了屋子里的一名近军校尉,此人出生暗哨,擅长探听各路消息,对于跟踪勘察有独到的手段。与南秦大军对峙已经有不算短的日子了,从未见过红袂出现,却在近日现身南秦军中,若要用萧豫威慑他投诚归降,何以一开始不用这招,非得要她前来游说?想来萧豫人并非在南秦大军之中,而她亦是此刻最关键的线索。

      萧澄吩咐近军校尉,“你蛰伏出城,跟住他们,看看有什么异常行迹。”若萧豫的行踪真的由她安排,值此关键之际,她必要将人转移到大军之中,而这也是他唯一可用的一个契机。

      那名校尉抱拳应是,取了蓑衣披上,转身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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