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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衣带相思日应缓(中) ...

  •   天边云卷云舒,霞光火云盘踞了一半的天幕,另一半已有深青的夜色披上,天色渐渐暗将下来。

      林中小道上两匹马儿前后错开一步的距离,驰骋在道上,泥土碎屑被马蹄踏的四溅,尘烟飘飞在了空中。跑了不算短的一段路,两匹马儿渐渐缓下了速度,慢慢踱步了起来。

      “天色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歇息一晚吧。”夜隐幽一手挚缰勒住马儿,半侧过身子,望向身畔的洳是。

      洳是眸光远眺,秀眉略挑,“再行半日前面就是浏阳了,不加把劲?”浏阳之后便是北齐首府邯兆,此刻季显的大军应该正在邯兆城前。

      中都大军自从破了泸州之后,一路北上所向披靡,几乎没有遇到多大的阻碍,一城又一城的收复了北齐疆域,那些城池中的部分北齐官员被撤换,还有部分能够任用的也还在原职原位,只待日后另做考核调任。现下为了□□局势,大多北齐官员任在原职,只是兵员守将全是中都调往的,为了加强城防安全,如今从泸州一直到浏阳途径的几座大城是只许进入不许离开。

      为了避免麻烦和加快进程速度,夜隐幽和洳是两人放弃了入城,打算从山林里穿越而过。这段路并不好走,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有点艰难,但对于经常行走于江湖的两人来说实属家常便饭,并不妨碍他们的脚程。

      之前洳是就听夜隐幽说北齐怕有些变数,可是细问下来他也不能明白的说出变数到底在哪儿,他只说齐王这人行事常常出乎人意料,不得不防。

      日月兼程的催鞭策马原以为他想要尽快赶到浏阳,然而此刻浏阳就在路途前面不远,他倒是反而不急了。

      “明日我们不必入城,直接去城外季显的大帅行辕,时辰应该差不多。”夜隐幽柔声笑说,手中马缰一勒,马儿偏转了方向走入一旁林中。

      对于他的决断,洳是向来是笃信的,此刻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了,驱策着马儿跟上了他。

      两人走到一条水质清浅的小溪旁,将马儿找了棵树随意栓了。洳是取过挂在马鞍上的干粮,一旁夜隐幽却拿过她手中布囊又挂回了马上,他说:“我去林中打只野雉回来。”

      “咦,今日是什么好日子,还有加餐的?”洳是好奇笑问,手中动作不停,解了马鞍上挂着的一囊水。

      “这一路紧赶慢赶,总算还来得及,我看你一路上吃这干囊委实吃的有点艰难,明日里就能赶到,今夜就好好休整一下吧。”夜隐幽伸手牵着着她,走到溪水边站定,“我去去就来,你休息一下。”

      见洳是点头,他这才转身离开。天色逐渐暗了,四下晦暗,林中草嶂繁密,那些昼伏夜出的动物也逐渐展开活动,洳是沿着溪水畔捡了不少木枝,凑到一起攒成一堆,取了火折子就将木堆点燃。

      橘色火焰在夜色下跳动,篝火里冉冉生烟,直旋着腾升入天际。洳是在岸边挑了块高起的石墩倚坐了,弯腰俯身洗了洗手,又用溪水扑脸,沁凉的水沾上肌肤顿时让人神清气爽,一扫了多日的长途疲累。

      一轮明月高悬在天边,星辰铺展开来,绚烂的银河横亘在天幕中,清浅的溪水面上倒影着漫天繁星。洳是坐在溪边,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浩瀚星光,神思有些飘倏。直到耳边听到一丝动静,这才回过神,看到他提着只肥美硕大的野雉走了过来。

      他蹲在溪边处理雉鸡,手下动作不疾不徐却并不娴熟。洳是走到他背后曲蹲下来,俯贴上他的背脊,脑袋搁在他的肩上,在他耳畔呼气如兰,“看你这动作,也是不常干这活儿的嘛。”

      他一声低笑,手中不停,口中却是揶揄道:“上次我捉野雉来烤还是在楚国,我倒是也没吃到,反而引来了一只小馋猫。”

      洳是当然记得那一日,她刚从太行山上下来一路赶往楚国去见师兄,入夜之后本想歇息在林中,不想竟与他相逢。

      “你是故意诱我吧。”洳是双手环上他的腰肢,靠在他耳边喃喃轻声,“在中元节的邯兆,在玄海乌癸岛上,在南疆的苗岭中……你我一次次的相逢,是你早有的安排吧。”

      夜隐幽微微偏过头,浅色的灰瞳望了他,眼中缱绻深情如海般深,“这江湖偌大,人心险恶的,你一个小姑娘我若不时时刻刻看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骗了去,我可不放心。”

      他的低声轻笑,惹得洳是绯红了双颊,环在他腰间的双臂蓦然收紧,她不甘心的哼哼道:“谁是小姑娘啊,我江湖阅历可深着呢,谁能骗了我去。”

      他被她勒的差点岔过一口气去,忙笑应道:“行行行,凤女侠,你最机智了,我快被你勒死了。”

      洳是嘟囔了两句,这才松开了手,夜隐幽找了两根树杈将处理干净的野雉架在火堆上烤着,随后走到水边弯腰洗了洗手。洳是坐到火堆旁,透过丛丛的焰火,看到他蹲在溪边,乌黑的长发束绾起来,月光温柔照落,愈加显得他侧颜轮廓美轮美奂,仿佛镀了一层柔光淡影,似是神仙中人。

      一直知道他长的是很好看的,望着这俊美无匹的容颜,忽然有一丝莫名情绪搅动她的心神,仿佛这脸这容颜刻入骨髓般的熟悉。静静而望,竟然有酸楚在心中翻涌,让她忍不住想要落下泪来。

      夜隐幽洗手拭净后,坐到洳是身畔,顺手将火上烤鸡翻了个身。洳是眨了眨眼,方才抑在胸间的酸楚蓦然间消失了。

      洳是瞧着滋滋冒油的烤鸡,香气已经开始四溢开来,“你说北齐会出事儿,这事儿你算不出来吗?”

      夜隐幽一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拥入怀中,笑回:“你真当我神仙呢,事事都能料准。”

      洳是靠在他肩上,手中拿着根树枝在火堆里拨弄灰烬,口中咕哝道:“那肯定不是啥好事儿了。”

      夜隐幽低头埋首在她云鬓里,偷偷嗅闻她身上幽绵馨香如丝如缕,低声应道:“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儿。”

      “哎。”洳是叹了口气。

      “你呀,就喜欢瞎担心。”夜隐幽扳过她的脸,一字一字认真的对她说:“北齐逃不出皇上的手,你且放宽心吧。”

      洳是听他那么说,稍许定了定心,看着他的眼中,火焰倒映在他的眼瞳中翻卷如怒莲盛放,形成妖冶的光,吸人神魂,诱人沉沦,洳是一臂环上他的脖颈,蓦一仰首,便吻住了他的唇。

      两人在焰火下厮磨缠绵,月光旖旎,相拥无间。

      半晌过后,洳是伏靠在他肩头轻.喘,他的手扶在她背上,从他的掌心透出慰定人心的力量,让她心头泰定。

      “如今的佑州有宁郡王萧澄坐镇,你说你的三十万大军有几成胜算能迅速拿下佑州?”洳是靠在他耳边低声,语声慵然,似是随意问道。

      “五五分吧。”他拿颊轻轻摩挲她的额际,贪恋她的温存。

      洳是闭目,靠着这让她安宁的肩头,语声低婉,“等过了这台风季,海上风波平息,到时候晋国的海军才是大麻烦。若不能一举攻陷晋国海岸大城,只怕南秦内陆亦会受到晋国挟制。”

      三十万大军又有吴归邪领帅印,时日长久必然能攻克佑州,即便是用兵力强推都能推过佑州。然而如她所言,他们等不了那么久,三十万大军要的是快攻拿下佑州,然后直取晋国海港大城,控制住晋国海军,无异于斩断了晋国的左臂右膀,然而攻城远远难于守城,能不能短时间内拿下佑州,谁也说不准。况且佑州还有个难缠的萧澄。

      “你我能想到的,想必晋王也已料到,佑州怕不是那么好拿。”他拥着她,缓缓闭目。

      洳是蓦然想到他,晋王萧樾,那日里大雪纷飞,他站在梅亭里,扶笛相望,微笑迎候,就不知那时那刻,他想的是天下江山还是凤佩姻约,只是这一切如今也都不重要了。洳是眼底闪过尖而锐的光,仿佛刀锋出鞘那一刻的豁亮。

      “你的五五分成算,我再给你添上两分。”洳是握住他搁在膝头的手,掌心相抵,仿佛贴合无间,“佑州必然会在短时间内被破。”她说的无比笃定,似成竹在胸。

      夜隐幽眸光微微一闪,却未开口说什么,鼻端忽的闻到一丝异常的味道从火焰上飘飘然的传来。

      “糟糕!”夜隐幽忙取下架在火堆上炙烤的野雉,看着它焦黑模糊的轮廓,鼻端前是一股焦糊的味道,懊恼道:“烤糊了。”只怪两人旖旎温存,说谈间早忘记这架着烤的野雉了。

      洳是看着他拿在手中烤糊的野雉,笑不可遏,“这玩意儿也不能吃了,咱们还是吃干囊吧。”她拿过夜隐幽手中树枝串着的烤鸡扬手一掷就丢到了火堆里,扶膝起身去取干囊来吃了。

      夜隐幽透过火光看着她纤细妙曼的身影,又想到在南秦时与夜馨合作下所起的那一则大卦,卦象已经显现,却不知会应在谁人身上,眉目间本有的一丝柔色也淡淡敛去,心头的不安愈发如涟漪般扩散。

      只是不管未来如何,他都要替她挡去所有危难厄运,即便天有神罚他也在所不惜。

      邯兆不愧是北齐首府,城门巍峨雄峙,高墙城壁坚如磐石,城墙箭楼上北齐士兵配甲森严,枪戟豁亮,在阳光下泛出森然冷冽的光。

      要用兵强压邯兆,怕一时半刻也打不下来。这一路由南北上收复了不少北齐城池,中都大军的兵员亦是有不少折损,况且北上路遥大军疲累不堪,是以季显命令三军在邯兆城前休整待令,而他自然是想兵不血刃的能拿下邯兆是最好的,因此他派出使臣进入邯兆,以期望能说动齐君归降,只是这人入城也有三天了,至今一点消息也无,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季显暗忖着这一仗怕是避无可避了,今日里他特意招来北骑首帅北雪与他一同商讨接下来的攻城步骤。当初泸州一战,全赖北骑精锐快攻入城占据城防要塞,这才使得中都大军能在扼断北齐倚天骑的同时,兵压入城,泸州一役让季显对北骑可谓刮目相看。之后大军北上,北骑所创战绩彪炳,一点不负他天下四大名骑的煊赫名头。亦使得季显对女子领兵稍许转变了点看法,毕竟四方骑全在长公主麾下效力。而今也算是让他大开眼界了。

      主帅行辕里放置着一张偌大的沙盘舆图,季显两父子与北雪和另几位高阶将领站在沙盘前分析战况,正在众人讨论时,帐外传来一员兵将的禀告声,原来是季显之前派出的使臣回来了。

      季显忙让人将使臣招入账中,使臣来到大帅行辕,便端端正正的先行了一个大礼,“卑职参见元帅,副帅,北将军。”

      “见到齐君了?怎么样?”季显摆手让他起来,也不迂回,劈头就问。

      使臣振衣起身,一双眉紧紧蹙起,毕恭毕敬的回道:“卑职见到了齐君,也向齐君阐述了元帅的意思。”

      “齐君怎么说?”季显追问,不过他看使臣神色,怕是游说未成。

      “齐君说归降可以。”使臣低着头,艰难的滚动咽喉吞了一口干沫,“只是齐君又说必须由元帅亲自入城接受降书,并且不许大军入城,元帅只可携几名亲卫前往。”说话时,使臣的头颅越发低垂,那一字一句此刻由他转述,也让他不得不又想起了那一日在齐君面前。他从未见过北齐君王,也没料到他是这般的模样,那容色妖冶更胜女子,眸色却清冷冷的像是腊月里被冰雪封冻的菡池,透入骨髓的冷。

      那些词句从北齐君王口中说出,字字冰凉,他分明是在微笑的,那眼瞳中却透了森然寒冽的光,让他觉得脊背上被浇了雪水般,寒意从上而下漫透全身。那双眼冷寂如死,让他至今想来还是不寒而栗。

      “这分明是诱敌之计,父亲断然不能轻信。”季林瑄听到使节的这番话,果断说道,眼中难掩愤懑。

      季显陷入沉思并不随意定夺,却听使臣又道:“齐君说了,若元帅不愿入城收降书,那么尽可来战。”

      “哼。”季林瑄冷笑,“如今我军兵临城下,齐君还有何能与我等一战。”季林瑄难掩心高气傲,在他看来要打下邯兆并不算太难。

      使臣将头更加折低,啜嗫道:“齐君又调集了十五万倚天骑,此刻正往邯兆奔来,若不能受降,便要与齐君十多万大军交战了。”

      季显心下一颤,倚天骑的战力他是领教过的,同为天下四大名骑,当初仅五万就几乎让他招架不住,要不是有北骑襄助,他的大军怕也难扛下倚天骑的冲锋,如今又有十五万在调集,真打起来的话只怕会相当艰难。

      “北将军,你怎么看?”季显抬头望向一旁的青年将军,每次见到他季显都多少有些感慨,他领兵几十年带出过多少将领,多是身材高魁面目刚毅的,从未见到如他一般俊逸秀美容色出众的,实在是年少英伟。

      “末将觉得不太妥当。”北雪扶剑蹙眉,心下觉得齐君此举不同寻常,不能等闲视之,“元帅乃大军肱骨,不能轻涉冒险,不如就由末将代为入城?”

      “这妥当吗?”又有一位将领疑声,“齐君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吧,万一齐君借机扣下北将军威胁我军拖延战局,待倚天骑到来援驰,我们不正中齐君计谋?”

      “那打?”季林瑄疑声,“不受齐君降书,管他什么阴谋诡计,我们直接打入邯兆,他降也得降,不降也得降。”

      季显沉思,一时难以做出决断,大帅行辕里一片凝重,气氛压抑低回。

      “北将军,有人来找。”一员兵将在帐外低声,北雪同季显行了一礼后扶剑出了行帐。

      大帐内,诸人屏息没人敢发声,季显拿着一根木棍在面前沙盘里拨弄,心中几番计量都觉得打或不打都不太妥当。

      不多时,北雪就转了回来,掀开帷帐的时候,北雪目光焕亮的望向季显,“元帅,长公主来了。”

      众人听他所说俱是一震,决然没有料到应该已经远嫁南秦的长公主此刻会出现在邯兆城前,出现在中都大军的元帅行辕中。

      北雪掀着帷帐让出身后来人,一男一女前后的走入帐中。

      季显父子见到来人,忙上前扶剑见礼,“末将等参见长公主殿下。”虽然她已经远嫁南秦,然而即便成为南秦王后,她依然是凤朝的卫国长公主。

      “诸位将军请免礼。”长公主淡淡颔首赦礼。

      季显扶着膝头站起,目光从面前长公主的脸上掠到她身后男子身上,虽衣着寻常,但难掩其气质雍容,丰神俊朗,而今能伴随在长公主身边的人,只能是他了。季显已然窥破他的身份,然而长公主闭口不言,他也不说破。

      “如今邯兆情况如何?”长公主眸光从诸位将领脸上一一扫过,而后落在季显身上。

      季显将他的想法和施为并同使臣带来的齐君回话告予了长公主。只见长公主眸光深凝在行军沙盘上,静静聆听着,只待他说完事情始末,这才抬眸与她身后男子目光无声交汇。

      “如下境况,殿下可有高见?”季显很好奇长公主的想法,他早就不再质疑长公主带兵筹谋的能力。

      长公主走到沙盘前,抬起手,五指从沙盘中的邯兆标绘上空挥过,仿佛挥去了几丝尘埃般,“按照齐君的意思入城。”她的几个字让几位将领面色遂变,季显也是一双长眉纠紧,只见长公主突然回眸望住他们,唇畔一丝微笑展开,如旭日灿烂耀目,“只是季元帅不必前往,就由本宫前去受齐君降书。”

      众人听闻,一时大惊失色,未曾料到长公主居然有这种决断,竟然要轻涉犯险,北雪肃然开口:“殿下,这怕不是不太妥当。”

      齐君既然指名道姓要大军元帅前往,必然有所目的,贸然换了人去,怕是要惹恼了齐君,落下口实。

      长公主却目光灼灼,笑的意味深长,“若要挟持我朝大军,本宫不是比元帅更适合么,齐君不会不同意的。”她看向季显,缓缓道:“有劳元帅差人将话递回给齐君,二日之后本宫入城受他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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