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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忘川河里的水依旧终日汹涌奔腾,人世鬼界如何变化莫测都撼动不了它波涛汹涌的脚步,它被时间隔离在身后,没有长,没有短,没有生,没有死,只是不停地流淌,流淌,涛声依旧,人事早非。
      解轶不自觉地松开谛听搀扶着自己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又像近乡情怯丝的突然停住了脚步。然而他的眼睛地紧紧盯着那滔滔不绝的河水,贪婪地,缠绵地用目光一寸寸一尺尺不放过一丝一毫地抚摸过河面,他知道,二十多年前,那里还存在着一只忘却了所有的鬼魂,他站在水中央,被河水孕育的凶鱼恶豸啃噬着,撕咬着也坚持着心中仅存的一丝执念。
      再往前些许日子,他的记忆里应该会有一个终日穿着黑衣不苟言笑的妖怪,这只妖怪惜字如金,却只对他多言多语,这只妖怪行为孤僻,却容得他的靠近。
      回忆的触角一点一点往前,慢慢勾勒出一个不说爱,却深爱他的陆时迁,他终于可以不用肩负着家国百姓的枷锁浴血奋战,终于可以卸下陆将军的名号安安静静地,在千年的时光里梳理他对那只妖怪的满腔爱意。
      他想带着记忆投胎,到那时,国不再是他的国,家不再是他的家。所有前尘往事都随着轮回转世变成他人口耳相传的传说,就连传说中的他自己也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他人。那时,他可以自私地去爱,跟那只妖怪踏遍人世沧桑,听说远方的山很美,水也很美,跨过山和水之后只剩下一对恋侣互相扶持的身影。
      只是这忘川河里的水真冷啊,只是这千年的时间真长啊,他其实好怕,怕自己的记忆会在这无边的寒冷中,在这无际的时间里,一点一点磨灭。
      他真的不想忘记。
      他想把解轶的名字一遍一遍刻出来,可这地狱的土壤刻一个名字,这无形的水留不住有形的笔画,他在心里反复铭记这个名字,却忘了鬼魂没有心。
      终究还是忘了,忘了。
      解轶蹒跚着脚步慢慢向河中移去。步履维艰却坚定无比。
      他抬起双手,像是要拥抱着什么一般,急不可待地向着那湍急水流奔去,直到趟进了水里,水流无处不在地包裹着他伤痕累累的身躯的同时,原本被故意忽略的疼痛变本加厉地登场,像是无数根针狠狠地扎在身上,随即还有闻腥而来的水中恶兽,它们张着尖利的牙齿一块一块地撕扯下他身上的肉,从来只吃魂体的东西许久没吃过血肉,兴奋得不能自已只能遵从本性一口一口狼吞虎咽,鲜血惹来更多的鱼豸,鱼豸啃咬出更多的血腥,周而复始。
      然而解轶没有动,他张开双手任由那些凶兽啃食自己的身体,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满足,自得的波动,映着因疼痛而绞紧的眉,别扭而诡异。
      他被鱼虫包裹着,被水波包裹着,被疼痛包裹着,产生了一种与陆时迁相拥的恍惚感。
      他在等,等血肉殆尽,白骨现肤的时候,等体内的内丹黯淡失色的时候,迎接永恒的死亡。他突然发现他的大半生中一直都在等待,他等怕了也等厌了,不过不要紧,今日过后,他再也无需去等了。感觉到内丹逐渐衰弱,解轶满心愉悦。
      谛听被解轶摔开手的那一瞬间,犹如忘川河水劈头盖脸地倾盆而下,條忽间有种大梦初醒的荒唐感,冷静并茫然。
      做梦的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好好细品慢尝便猝不及防地清醒,这种滋味,非亲身体会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谛听当然清楚解轶这般失态为了那般。这只妖怪连惺惺作态也不屑去做,明明知道他谛听的心思仍旧表现得如此迫不及待,让他连自欺欺人的愚昧都没法假装。
      不就是晚到了一千年,便是认裁了又何妨!况且若不是因为这一千年的等待,谛听也不见得看得上这只冷言寡语的妖怪。
      他耳边听得解轶趟进川水的喧嚣声,心中明白迎接这个肉体凡胎的妖怪将会是怎样的虎狼吞噬,却故意把头偏做一边,浑不在意般地望着远处血红的彼岸花,心里剥丝抽茧地为自己这连日来的判若两人的行为作着解析与深思。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这么认定这只妖怪了呢?
      因为他的情深似海?
      呵~真真是笑话,这世间痴男怨女多不胜数,思凡的三圣母,追妻的董永,睹月的后裔,相隔的牛郎织女,哪个不是情憾山海,千古绝唱?
      就凭解轶陆时迁这短短千年,嘁——
      闹腾的波涛依旧,鱼跃鲤跳间有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谛听把被分去的注意力狠狠地拽了回来。
      他想他也许明白了,他之所以动容只是因为那些传说只不过是人口相传的一个故事,印在纸书之上的传记罢了,也许会有人泪流满面地去为那些人嘘唏,但也只是感慨罢了,只不过是饭后茶余的一点笑谈于生活无碍也就忘了,真正痛骨伤筋的,是他们活在自己的身边,事不关己的听众被拉入了故事里,他们的痛也是你的痛,他们的疼也是你的疼,一旦感同身受了也就无法袖手旁观,只是因为你是局中人。
      局中人又如何?不过跨腿一步离开而已。
      他抬起腿就要走,在感受到身后的呼吸声已经若有似无后抬起的腿硬生生在半道上拐了弯,跨进了川水里堪堪接住摇摇欲坠的解轶。
      只是下一刻鱼豸附在他脚上狠狠咬了一口,痛得他脱口一声呼痛。
      解轶半闭着的眼睛睁了开来,看到他疼成一团的脸,虚弱地开口:“你下来作甚么?回去!”
      说着手挣开他的搀扶,把他往岸上推。
      谛听心里恼怒,嘴上别别扭扭地回了句:“不用你管”,又晃了晃腿,企图把附在脚上的鱼豸甩下去,却引来更多的啃食。不禁低声咒骂:“这些认不得主的畜生。”
      两个重伤的人在水里折腾着,谁也不让谁。
      解轶本身已是强弓之末,谛听早在狱门前受了重创,一路心不在焉地走了过来,郁思在内,现下伤上加伤,兼之又悲又怒,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在拉扯下终于抑制不住化作一口血喷射出来,眼前一黑沉沉地晕了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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