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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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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子彦是在一座坟墓旁找到解轶的,一身黑衣的妖怪靠在斑驳的墓碑上,举着一大坛酒死命往喉咙里灌,他的旁边是一个大坑,里面东倒西歪着几个空坛子,被掀开的封泥还有几分湿润,显然刚被喝空丢弃。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
午子彦使劲咽了咽口水,抬起腿想往前迈等落地时却是退了一步。他怕啊——万一这只妖怪一言不合就扑上来咬人呢?
此刻他已经忘了解轶对他的照顾有加,一心一意地认为这只妖怪无事献殷勤地接近他只是为了把他吞吃下腹,至于为什么之前那么多机会他不下手……这问题午子彦已经想不到了。
他踌躇不前了许久,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往前一步,前面举着酒坛的妖怪放下了手,颇为疑惑地把坛子倒举,酒坛内里已空,倒不出半点水渍。他不满地撇嘴,手一挥把坛子砸得四分五裂,清脆的声响吓得午子彦调转了身子就要跑。
解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三儿?”
不是叫的他的名字,可是午子彦很清楚这就是在叫他,没有来由的。
他僵硬地转过身去,对着解轶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很傻气地抬起手向他打招呼:“解,解轶。”心里哀嚎我命休矣!
谁知那老妖怪只是歪了歪头,打量了他片刻,眉眼突然舒展开,拉开嘴角对他淡淡地笑:“陆三儿,你回来啦?”说不出的愉悦和开怀。
午子彦眼睛转了转,知道解轶这是喝醉了,一时间想跑的心也没了,又想起那个和尚说把这妖怪引到后山去,干脆顺水推舟借坡下驴:“是啊我来了。”他试探地往前迈一步,见解轶没有一点儿暴动的模样,隐隐多了几分把握。
解轶笑得温柔:“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得你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认识的人都变成一具具白骨,血肉都化做黄沙。”说到后来神色黯淡,突又一笑:“还好你来了。”
午子彦从来没见过这样温柔的解轶,这只老妖怪动辄便是踹他骂他,哪天对着他轻声细语一下他都觉得天下红雨了。
他试着跟他搭话:“你在这里做什么?”
解轶似乎有些喝糊涂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喝酒啊,喝你酿的酒。以前的时候我怕会等很久,等不及你和我一起喝,可是不喝又难受,只能一口一口慢慢喝,怕你还没来我就把酒喝完了,你说了,喝完了这十全十美来年再酿他个不醉不归。你食言了……”他撑着手想站起来,吓得午子彦一缩,却又一晃,重新摔到地上,“现在,现在再放着也没意义了……没意义了……”
真是个醉鬼!午子彦嘀咕着,还不忘回他话,“怎么没意义了?”
“你不在了!”他猛地抬头,露出一双金色竖瞳,杀气腾腾的样子:“是是,是!陆时迁死了千年,我的陆三儿不在了!他不在了!”
午子彦暗道不好,拔腿就要跑。
刚刚还隔着距离的妖怪身形一晃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恶狠狠地道:“他不在了,你活着何用!不如死了!死了!左右你也不是他!”
午子彦被掐得一口气上不来,他使劲地掰着那只手无果,电光火石间脑子里闪过什么,也来不及细想便开口:“怎么……怎么会不在了……我,我不是在这嘛?”
闻言脖子上的手松了松。
午子彦知道自己押对了宝,再接再厉:“你看,我活生生地在你面前呢。”他握着解轶的手轻声道:“我的手是热的,我的脉搏也在跳,对不对?”
解轶感受着手上温热的触感,迷茫地眨了眨眼:“热的?”
午子彦像哄小孩似的放低了声音:“是啊,我们还要一起喝酒,不醉不归么!”
解轶的手抚上他的脸,一寸一寸地摸着他的眉眼,道:“活着的……”突然把他揽在怀里,紧紧的,像是怕丢了一样,嘴里却反反复复地念叨:“你食言了。”
午子彦被勒得喘不过气,想推开他却被抱的更紧,听着他一直碎碎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连说话都没好气:“是啊我就食言了你再不放手我都要死了。”
解轶赶紧把人放开,又上上下下捏了捏,傻呵呵地笑:“活着的,陆三儿,我的陆三儿……”又皱紧了眉:“你食言了。你没来找我。”
“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嘛?”
“嗯嗯!”他用力地点头,又想起什么,手纠结地搓在一块,像做错事的小孩,指着坑里的酒坛道:“可是我把酒都喝光了。”
“没事没事,”午子彦摆手,“跟我走,我带你喝酒去。”
“不行!”解轶脸色又是一正,“我要在这里。”
“在这里干什么?”
“陪着,陪着陆三儿。”他扭头看那块墓碑,又加重了语气,“陪我的陆三儿!”
午子彦被磨得脾气都大了,指着自己鼻子道:“我不是在这里吗?”
“对哦,”他看了看午子彦又看了看墓碑,“可是,可是……”可是半天也可是不出个所以然。
“好了好了,你乖乖的,大爷喔不是,陆三儿,你家陆三儿带你喝酒去。”午子彦一边敷衍着一边推搡着解轶往后山走去。
一个哄着,一个呵呵傻笑地跟着。
眼看着胜利在望,解轶却怎么也不肯走了。
“又怎么了?”
解轶拉着午子彦的手:“陆三儿,别去,那里有危险,我们不能去!”
午子彦一惊,连说话都含糊不清了:“青天白日的,怎,怎么会有危险,你想多了吧!”
解轶一把抱住午子彦,下巴搭在他肩头,说话的热气直喷在午子彦耳际,惹得他一缩再缩:“你不能去……”
“可是可是,”午子彦指着前面那一大块空地,“我把酒埋那了砸,不去我们怎么喝啊?”
解轶定定地看着午子彦:“非去不可吗?”
那双眼睛清明透彻,根本不像醉了的人,午子彦被这突如其来的直觉吓得一阵后怕,故作凶狠地推了解轶一把:“什么叫非去不可啊!是你自己喊着要喝酒的好吧!”
解轶被推得一阵踉跄,低着头,许久的沉默过后,道:“你想要我去我便去。”
午子彦正要反驳什么,解轶抬起手给他理了理适才拉锯过后歪了的衣领。深深地看了午子彦一眼,越过他向前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午子彦觉得解轶刚刚看自己的那一眼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那种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悲痛和毅然,看得午子彦心虚和愧疚。
这只妖怪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以为自己醉了仰或是想让别人觉得自己醉了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