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饕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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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顶一片冥漾，碧绿的玉带湖翡翠般嵌在山间，冒着蒸腾的水雾，湖边数十个身着白衣蓝边缥缈山道服的弟子制着另外数十个弟子，大眼瞪小眼的像在照镜子，唯一不同的便是被制的几个人额上飘着一团暗沉的黑气，此刻几十双眼睛刷拉拉的往晏长歌这个方向看来，眼中带着防备的敌意，后来看到身后的怀恩，那份敌意竟更重了，还带着些不忿，返过头看怀恩面色，也是一脸嫌弃。
“怀宗主”
领头一少年向怀恩毕恭毕敬的作揖，余下十几个人虽是有的受伤，有的受制，都嗯嗯啊啊的嗷了一嗓子怀宗主。
这缥缈山就是缥缈山，再危机的情况再讨厌的人也不能失了礼数。
领头少年容貌与云墨非五分相似，只是脸上还有些少年的稚气，晏长歌猜测这就是云墨非小了十三岁的弟弟云静笙，此刻他白皙的脸上挂着淋漓的汗，面色微红，眼神清澈，谈吐温和，若说云墨非是缥缈山隔着薄雾的月亮，云静笙便是缥缈山上清晨的太阳。
“小包子都长这么大了”
她看得出神，忍不住开口，晏长歌死那年云静笙才五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豆丁，成天蹦蹦跳跳的往天外天钻，可粘人的小孩子，现在已是个能独当一面的才俊了。
云静笙便望向寒山祖师身边的女子，这么多年除了那个始终笑容明媚的少女，从未有人叫过他这别称，现在听了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又想着那姑娘早就连魂魄都找不着一缕，又觉得自己的想象可笑，他应当是从未这人有过什么交集，只是今天见着却生出些似曾相识的意味来，脸上的笑也多了几分热切。
“姑娘有礼”
“行了别瞎客套了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个没着落的兄长就放任你们一群小辈在玉带小径乱窜吗？”
怀恩揪着眉头在这群形容狼狈的小辈面前晃了一圈，这些小毛猴真是烦人，有什么事不能自己安安静静的去死了，非要闹出点动静打扰他和他师傅，他看着这些人身上的白衣更觉得恼怒，便返回去不愿再看了。
“你们那几个人是中了煞气才导致迷失心智，既道行不深，就别随意招惹妖邪！”
“我……我们并未遭遇妖物，玉带小径一向有凌霄楼门下弟子把守，从未听说有什么邪物，也不知是怎么了”
云静笙有些焦急的辩解道，一张脸涨得通红，晏长歌见着这与云墨非五分相似的脸显出窘迫的神情便觉着幸灾乐祸，可也不能让怀恩这个在“长辈”再巴巴的训小孩，便伸手推了推怀恩道“我看不如先在这休息一下，我与你们怀恩宗主一同运气，将这杀气迫出体外，再寻原因不迟”
“师尊何必耗费心力帮他们，我一个便成了”怀恩骤然掐住晏长歌的手腕，眼中火光明灭，表情显出几分狰狞，晏长歌如今习惯了这位“徒弟”的喜怒无常，便安抚的拍拍他的背，语气像是在哄半大的孩子。
“乖啦，你我二人合力岂不轻松许多，何况看这些人中的不像是寻常的凶煞之气，你一个人，要是倒了，难道让我背你？”到时候只怕你不愿，我也只能带你遁地了。
怀恩面色微霁，手下与晏长歌同时运起玄门三大心法之一的拂霭经，金色的光华自二人周身漾开，气息温和，渐渐的越来越深越来越大形成一个半圆的屏障将众人拢在其中，随之这玉带峰也晃荡起来，发出隆隆的响声，玉带湖上水汽腾腾的暴涨起来，金光越盛则震动越大响声欲裂水汽越浓，像是即刻便要崩塌，几个受制的弟子忍不住挣扎的呻吟起来，云静笙与其他几个未中煞气的弟子在一旁看得焦急，却不敢上前。
晏长歌此刻也不好过，她只觉得浑身经脉激荡巨震，撕裂般的痛楚从体内一阵阵荡漾开来，体内似有人拿了一把锯刀要将她的身体与魂灵劈成两半。
怎么……怎么会这样？体内升起两股气劲，一味燥热，一味清凉，她心下诧异，迷蒙中眼前出现个模糊的人影，声音远远地传来。一下哀戚，一下怨恨，一下盛怒，却始终听不清那人究竟说了什么。
终于，这山体爆出一阵巨响，天边蓦地降下豆大的雨点，从玉带湖边传来的强劲的气流将众人振开，晏长歌脱力的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道血线，喉头是铁锈的腥甜，她的身体还是没恢复过来般，几根骨头如同被拆开重组，疼得她无暇顾念任何事。
只见从玉带湖里扑出一只巨大无比的赤毛巨兽，目似铜陵，锋利的钩爪匍匐于地面，四肢粗壮如千年古木，头顶两高耸入天的犄角，似虎非虎，似羊非羊，此刻身上散发着腾腾的热气，竟是凶兽饕餮！
身边的水流也冒着丝丝黑气，晏长歌无力的看了看这染了污秽的溪涧，终于明白云墨非所说的蹊跷原因为何。饕餮是穷凶极恶的上古凶兽，性贪食，他潜伏在玉带湖底污染了水源，又通过水汽将贪婪恶气弥漫，于是周边的死尸虽未受炼化，都受影响变成了好食贪吃的“饿死鬼”，又因为这恶气虽是霸道，但对尸身影响终归没有鬼道中人终日炼化那么深，所以饿死鬼实力当真不怎么样。
想着昨晚那么一水的饿死鬼，晏长歌觉得那些学艺尚轻的修仙道人死的也不冤枉，今天，估计就轮到她了。
玉带湖犹如一个倒扣的水碗，只盛着半满，山上云雾之气更浓，撒在人身上却无半点清凉之感，反倒像煮沸般灼热，隔着饕餮庞大的身躯和朦胧的水雾，晏长歌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也听不到除了兽吼外任何其他的声音，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和这只凶残的巨兽。
晏长歌勉力战了起来，身子向前挪了挪，挡住身后的云静笙与两个缥缈弟子，云静笙脸色苍白虚弱，已经被那强大的气劲震晕过去。她回过头，直视那可怖的怪兽，晏长歌年轻时曾经有幸驯化灵兽，可那时她与云墨非携手，又有摇光震慑，与今日情形大有不同。
上古异兽，远非人力所能敌，若无因缘，芸芸众生在此，也只有骇然臣服，晏长歌一向信奉，天命因果，从不愿意做过多无用的努力，若这怪兽要拿她塞牙缝，她也不会自不量力，定然乖乖躺倒省不做垂死挣扎，只是现下她身边还有这许多的性命，云墨非的弟弟，还有怀恩……由不得她放任自流。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他们受伤！
手心凝起一团金色的火焰，火舌跳耀，金芒大盛，却不似寻常的玄门法决，火焰如一柄锐不可当的尖刀，形成一道剑芒，里面已隐隐渗出黑色的邪气，似有千万厉鬼冤魂环绕其间，晏长歌此刻身上仿佛充盈的无数的力量贯通四肢百骸，此刻脸色苍白，眼眶血丝弥漫，面容竟现出些狰狞狂妄。
“狂妄，但见魔剑，竟敢放肆！”她开口，语气却不似寻常说话，声音沙哑深沉，发出桀桀的气声，倒像行将就木的老人，地表蠢蠢欲动，升起一道金色光幕，将地上两个昏迷的人笼罩其中，黑气逆转，雌伏而上，所到之处，皆成一片焦土，那饕餮见了这金色剑芒，竟不再嘶吼，唔咽一声，伏低身躯，像是在表示臣服。
晏长歌只觉得自己这具身体已经全然不受控制，衣衫在风中像是要撕裂一般，七窍都要流出鲜血，她双臂大张，只能看着黑气在周身四处游走，像是要将她全部吞噬，镇鬼……她本以为永远也不会再依靠这等邪术，可危难面前，她的天外仙法却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啊啊啊”像是终于忍受不了般凄声大叫，晏长歌此刻已辨不清她身在何方，脸上杀气毕现，如同穷凶极恶的地狱恶鬼。
电光火石之间，听到一声清冷宁静的咒决从深处传来，就像那绝望的看不到尽头的十一年，她在镇鬼魔剑里日日与妖魂争斗，那冰凉而悠远的咒语，像是世间最美的乐章，不知给了她多少安慰，让她不至放弃自己。
那咒语渐渐抑制住她浑身暴涨的煞气，黑气皆乖顺的钻回她的身体之中，大地复又停止动荡恢复了清明，失了镇鬼的帮助，晏长歌骤然脱力的跌倒草丛中，此刻她已无力再动，只得勉强又捻起一点法决挡住地上的两个小弟子，看着已经狂怒的像她们方向袭来的赤毛巨兽，无力地合上了眼睛。
算了吧，跟老天爷争是没有用的，她本该知道，她早就知道。
失去意识之前，恍惚之间她看到一片紫色的衣角飘然而至。
“七七！”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饕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