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封刃作书

8、008

　　牢房中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寂静。状如赤豹，五尾一角，音如击石，其名为狰。
　　滴答一声，是水滴落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
　　“什么狰？”贺兰叶一脸茫然地瞧着这个狂热的扑过来的女人，她的手在云豹的头上轻点了几下，示意它放松下来。这个女人的身上察觉不到丝毫的杀气，云豹低低地吼叫了一声，用头蹭着贺兰叶，竭力地避免这女人的靠近。女子没有答话，贺兰叶的面上笼罩着一抹微笑，她说道，“它叫云云，不叫狰，你认错了。”
　　“不。”女子断然道，“我不可能记错，狰在迦罗女神与天魔一战的时候被封印了，故而显露这等样貌。”
　　“神明时代过去了那么久，你怎么知道？”商徵的鞭子如同一条蛇一般缠在手臂上，她意味深长地望了贺兰叶一眼，转身对着这女人说道。“难道你已经活了一千年么？我瞧你一点修为都没有，恐怕是个凡人吧，你大约是说书人的讲话听多了。”
　　“呵呵。”女人抬眸，盯着商徵轻笑一声道，“朝生暮死，是为长生。”
　　“你是凤凰？”商徵没有避开她的眼神，她的面容凌厉起来，呵问道，“涅槃之术？”
　　“我是谁，我谁也不是。”听了商徵的话，女人初是一愣，转而仰头大笑，仿佛听了一个大笑话一般，她道，“我是谁？我谁也不是。生而无名者？生而见弃者？”她向后退了一步，直到后背抵着那木牢门，低语道，“不是这儿，又该是哪儿？我该去寻谁？谁在寻我？”
　　冰凉的地牢里头忽然间灼热起来，在这女人的周身腾起了一道火焰。商徵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看着这女人的身形就要消失在火焰中，她赶忙伸手去抓。不是想象中火的温度，而是冰之寒气。什么都没有来得及问，这女人就消失了，可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贺兰姑娘。”商徵盯着那女人消失的地方许久，才收回了手放在了唇边轻呵。
　　“嗯？”贺兰叶抬眼，不解地望着商徵，等待她的下文。
　　“你明明有能力保护云隐，就算你真的没有修为，可是这只云豹，不是一般的妖兽。”商徵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刺破一切伪装，她凝视着贺兰叶面上的神情，不肯错过丝毫。这云隐的事情她不关心，可若是贺兰叶对云隐都有所隐瞒，那又怎么可能将她所知道的事情坦诚相告？“你为什么肯放云隐走？”
　　“这个啊。”贺兰叶轻轻一笑，坦然应道，“云云它不喜欢云隐，它只愿意保护我。我不能强迫它。再者云隐，她怎么能够靠别人来保护呢？外头的世界那么危险，如果她自己不强大起来，谁能够救得了她。”
　　胡说八道。商徵心中暗骂了一声，可是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冷淡，僵着一张脸，她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可是我觉得你说得对。”贺兰叶一拍脑袋，应道，“我可以跟着她啊，只要我不顾安危冲到云隐的面前，那云云一定会来保护我的。她去三连城，我也应该跟去，虽然我不能够进入，但是我可以在外头等。我会赶上她的脚步的。商姑娘，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我要走了。”
　　“……”你是原本就打算追着云隐去的吧？商徵深深地望了贺兰叶一眼，神情复杂。
　　“云云，我们走。”贺兰叶跳上了云豹的背，拍了拍它的脑袋，急声催促道。

　　到了腾云境之人，一日之间可以瞬行千里，根本无需借助马车这等工具。
　　从姑洗城中驾着马车出来，不过是云隐希望走得慢点，可以多瞧贺兰叶几眼罢了。在重山的掩映下，那城头的身影早已经看不见。云隐二人弃了马车，直接运起了术法。在铜城的脚下，有一座小镇子，是那些前往铜城的修真人暂住的。铜城之门并不是时时的打开，而是要等到每月的月圆之际。
　　圆月如同银盘，挂在天际。
　　云隐坐在了屋顶，看那群星闪耀的天空。脚下的屋子与树木笼罩在了黑暗中，她一伸手，便是摘来一片翠绿的叶子，凑在唇边，吹起了幼时的歌谣。一壶酒越过了屋檐朝着她砸来，她连眉头都不曾眨一下。眼见着酒水要全部泼在了她的身上，一只手猛地捞起了酒壶，猛灌了一口。
　　“阿姐，夜晚吹这些曲子，会招鬼的。”云随躺在了瓦上，枕着双臂。她的脚高高翘起，酒壶在她的脚尖上打转，摇摇晃晃的倒是没有一滴酒水洒出。
　　“招鬼？来得分明是比鬼还可怕的人呐。”云隐轻叹一声，手中的叶子化作了一道流光飞了出来，击在了庭中的大树上。沙沙沙的动静，像是被狂风袭击，那棵大树猛烈地摇晃着。知道她来三连城的人可当真是不少呢。
　　“那里还有。”云随轻轻一笑，酒壶在脚尖一跃，似乎没有接好，歪歪斜斜地朝着屋檐下飞去。从酒壶里头倾倒出来的酒水，在空中碰到了那飘飞的叶子，一瞬间，那叶子就变成了烟尘消散在空中。
　　“躲躲藏藏的像个什么样子，还不快给我滚出来。”云随喝道，只是那懒洋洋的语气一点儿震慑力都没有。
　　这四下寂静，除了草木的窸窸窣窣声，与那夜间的虫鸣，便没有其他的动静了。云随原本是仰躺在了屋顶上，当下便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尘，瞧着那兀自出神的云隐，嘴角一扯，便露出了一抹笑容：“阿姐，人家嫌弃咱们礼数不周，没有好就好肉的招待，便不出来呢。”云隐没有答话，只是紧凝着那庭院的西北角。
　　“生啖肉，渴饮血，自是十分豪气的，便用这招待你们吧。”云隐一声喝，手中没有武器，只是那一道流光便迅疾地飞了出去，砸在了庭院中的灌木丛中，顿时虫鸣声都消失不见了。这暗黑的夜色中，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在漫延。那些人原本是在这儿埋伏着等待云隐的，哪里知道她的身边还藏着一个乾元境的人？
　　“一群废物。”在那庭院的西北角，传来了一道轻斥。紧接着，几个穿着黑色劲衣的汉子跃了出来，他们的双眸暴睁着，眼球突出，仿佛就要从眼眶中跃将出来。这副咬牙切齿的样貌倒像是与云隐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恨不得将她处之而后快。云隐坐在屋檐上数着，一共来了五个人，有三个是腾云境后期，另外两个则是已经到了晖阳境，隐隐有突破之势。这在神隐大陆上，也算是一个人物了。若是让云隐独自应对，必定是吃不消，可是身边有一个云随，她心中便一点儿都不担心了。
　　云随将云隐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在眼睛，隐隐有些头皮发麻。她是个怕麻烦的，虽然到处闯荡偶尔挑起一些事端，但别人多是畏惧她，也不敢轻易动手。可是现在，这些人看着不会善罢甘休的，瞧着面容，也是极为陌生，不像是云家的弟子。要是身边只是个泛泛之交，指不定她就离开了，可那是她的阿姐，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伤。
　　“三小姐。”那群黑衣人没有动手，他们的态度反而是极为恭敬，倒转长剑，朝着云随一躬身道。
　　“难道是老头子派来找我的人？可是看着面生的很啊。”云随有些迷惑的望着云隐，一挑眉询问道。
　　“这是云陵的人，你离开太久自然是不大熟悉。别跟他们废话了，赶紧动手。”云隐淡声回答道，眸光盯着那几个黑衣人，充满了嘲弄。云陵与云随的面貌就几分相似，能被认出来也不奇怪。这几个黑衣人面上很是沉着，带着一股子势在必得。是否直接就将云随认定为是自己的人了呢？她豁然起身，右手中笼着一层淡淡的青光，召唤出了那柄古朴的长剑。她到底是使惯了剑，弑神枪就算是第一神器，在她的手中也不能发挥出威力，反而还会灼痛手掌心。
　　“三小姐，请不要让属下为难。”黑衣人见云随懒懒散散的，面上做焦急之色，只是心头早已经蒙上了一层喜意。
　　云随听了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指着云隐问道：“你既然认我为三小姐，那见了我阿姐为何不跪拜？云陵那死丫头真是调教出一群好奴才。”她足尖点着砖瓦，一个纵身便闪到了这群黑衣人的跟前。
　　黑衣人犹豫了一会儿，解释道。这云家的弟子自然是听说过这个常年游荡在外的三小姐的名声的，只道她出去游玩太久不明事端，将一切说开了对于自己反倒是有益。“这这个不一样，大小姐她触犯了云家的戒律，已经被逐出家门。如今的家主是二小姐，我们正是奉二小姐之命来取云隐的项上人头。”他的话音才落，便听见庭院里头啪啪啪几声响，这个黑衣人的脸颊顿时肿的老高。
　　黑衣人用手捂着脸，眸中有几分恼色，他何时受过这等的气？“三小姐明白事理，但这位是非不分的人虽说面容与她相像，想来不是同一个人，我之前认错了，如今没有什么顾忌，大家还不动手？”他是黑衣人的首领，五人之中也是他的修为最高，那剩下的四位听了他的话，直接使出了必杀招，那锻炼许久的武器朝着云随的身上招呼去。
　　还没等到云随动手，那五位黑衣人纷纷地倒在了地上，愕然的神情似乎不相信所发现的一切。他们的背上分别插着一枚毒镖，是一招毙命。云随没有跳开，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石头，借着那微弱的月光，瞧清楚那毒镖的模样。灭魂镖——这毒镖瞧着不算厉害，可是对于服用了牵魂散的人来说，只要没有修到乾元境，沾之立即毙命。云隐也从屋顶上跃了下来，她盯着那草丛，窸窸窣窣一阵响，从里边钻出来一个罩着黑色斗篷的纤细女人来。她的面容笼在了斗篷中，只是周身那阴沉的气让人忍不住打心底发寒。
　　云随皱着眉头，面上的神情逐渐转为了惊异，来人的面貌逐渐显露在视线之下，她咦了一声，道：“云陵，没有想到你亲自跑到这里来。云家的事情都丢给你的那些爪牙的么？”
　　云陵阴沉沉的眸子望着云随，对于她身侧的云隐仿佛没有看到一般。这云随带着讽刺的话语响在了耳畔，她没有生气，反而是微微一笑道：“原来你也在这儿，小随，你跟我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云随笑了一声，缓慢地说道，“我离开了，哪有再回去之理？你现在是云家的家主，眼里头自然是没有姐姐妹妹了，你要杀阿姐，是不是也要杀了我呢？”
　　云陵听了她的话语，愣了一愣。视线慢慢地挪到了云隐的身上，她勾了勾唇，嘴角扯出了一抹极其古怪的笑容来。“阿姐，好久不见。看来这诸多高手都奈何不了你，你要进三连城，便去吧。但愿你能够活着回来，再与我较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