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的当年水色天边》枉居然

3、chapter3:说再见

　　我面临过好多离别，比如说爸爸妈妈去城里时，我会哭，比如我的奶奶去世时，我会哭，比如我的小狗死去时，我会哭。
　　我这次面临如寻的离去，我不知道他会不会难过，我此时的感情正如那片大海，蓝色的忧郁。
　　吃饭时，我没有动筷子，直到姥姥去睡觉，我也起身准备离开餐桌，如寻叫住了我，他说:“菀君，我们出去走一走吧。”
　　是要道别吗？
　　我们坐在门口，他却说:“去海边可以吗？”我点头，他拉着我的手，我想到了今天的一幕，这是最后一次了吗？
　　我们靠近坐在海滩上面，今天我来了好多次海，这次，却是在夜晚，陪着如寻，如果一定要给他名义的话，我会说，陪着我喜欢的人。
　　是的，我喜欢他，无关亲情，无关友情，我不甘心与他只是朋友，我想要以后一直和他在一起，如果一定要如此的话，我想要和他成为恋人，可以一起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今晚，如寻为我打开了一个世界，一个花红柳绿的世界，一个与我的小村庄天差地别的世界。
　　如寻点了一根烟，我闻着香烟的味道，我告诉他:“这个，不好。”
　　他笑了，他说:“我以前也不是不好呢，可是，人会变，懂吗？”
　　我没有答话，我一直望着他。
　　他缓缓开口:“我的家是个很有钱的家。”
　　我问道:“有多少钱？”“很多钱，数不过来。”“那你一定很幸福吧？”“我不幸福，我很孤独。”“我也是，我的爸爸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打工了。”“那不一样。”
　　他用力吸了口烟，然后说:“我小时候家里不算富有，却也足够幸福，爸爸妈妈恩恩爱爱，也疼爱我。”
　　“可是，有一天，一切都变了，那是从一次争吵开始，妈妈嫌弃爸爸的懒惰，她总是埋怨爸爸不赚钱，她说那个谁谁谁有了钻石，那个谁谁谁有了项链，她却什么也没有。”
　　“爸爸一开始不理会，可是后来，他终于爆发了，他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妈妈对着门大吼，挣不到钱就别回来。”
　　“我那时对母亲的恨意是很深的，我认为爸爸是被她气走的，从那一天开始，我到处找爸爸，却没有发现他，我被别人嘲笑，他们说我没有爸爸，我与那些嘲笑我的人打架，大家都说，如寻是坏孩子，不要跟他玩了。”
　　“我感到孤独，我没有朋友，我想，他们都说我坏，那我就坏下去吧，我染了头发，戴着奇奇怪怪的东西，而且还成天去网吧，妈妈也变了，爸爸一个月没有回家，妈妈开始到处找他，三个月没回家，她不敢报警，她怕丢人，三年了，爸爸没回家，她告诉我，如寻，你的爸爸死了。”
　　“我信了，我真的相信他已经死了，但是，有一天，一个男人在网吧中看到我，他大嚷着，如寻，你干什么呢？赶紧回家！我愣住了，那个声音这样熟悉，我望向那个人，西装革履，而且手上戴着金表，我看向他的脸，我哽咽了，那是我的爸爸，我的爸爸，他回来了。”
　　“我和爸爸回到了家中，妈妈看到爸爸时，她哭了，她抱住爸爸，她说，你这三年干什么去了？爸爸面无表情的说，不是你让我走的吗？妈妈泣不成声，她直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不要你赚钱了，我只要你陪着我和如寻。”
　　“我以为我的幸福又回来了，爸爸此时却说，晚了。我和妈妈震惊了，爸爸说，我挣到钱了，但很抱歉，我这次回来是想与你离婚的，我已经不爱你了，离婚吧。”
　　“母亲送来了父亲，她只是落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爸爸把离婚协议书放到了茶几上，爸爸把我叫了出去，我们到了一家餐厅，他说，儿子，你恨我吗？你知道爸爸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也很想你和你的妈妈，可是我们需要钱，我在外面碰到了一群人，他们说可以让我发财，我信了，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拐卖儿童的，他们骗到孩子后，把孩子卖掉，从中赚钱，我一开始想要退出，谁家都有孩子，我也有，可是，他们不允许，他们说如果我退出他们会找到你和你的妈妈，他们会杀了你们，我好害怕，我怕失去你们，我答应了他们，拐卖别人的孩子，来保护你们，爸爸知道这样不对，爸爸也知道这样会有报应，可是，爸爸不想连累你的妈妈，她可以找到更好的人，我以后会坐牢的，不能让她等我一辈子，你懂吗？如寻。”
　　“当时我觉得天都塌了，我不敢告诉我的妈妈，我明白我爸爸，我理解他，他所做的都是用心良苦的，我不想让他的努力白费，我瞒着妈妈，可是妈妈很痛苦，她不想签字，她不想离婚，爸爸又何尝不是，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我很痛苦，真的，那天晚上，我抽了人生中的第一根烟，很呛，我呛出了眼泪。”
　　“那段时间爸爸给我买了很多东西，他说他很有钱，他给了我一张卡，让我随便刷，我真的这样做了，我过了好日子，别人认为我在天堂，其实，我是在地狱，我们家有保姆，有司机，却没人理解我。”
　　“我自己做了一艘船，我想要离开这里，我受够了这些爱的谎言，爱的背后，其实是伤害，我放下了我爸给我的卡，我逃离了，我离家出走了，我顺着自己的意愿，在海上飘着，途中我卖唱，我挣了第一笔钱，我哭了，我摸着那些钱，我哭了一个晚上，那些钱我用的小心翼翼，我一路唱歌，终于遇到了你。”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感觉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孩，怎么说呢？就像是我的人生突然变了，我突然不想当一个坏男孩，当我看到你的姥姥那样疼爱你，我觉得你真幸福，当我看到你有一个哥哥一样的尔维那样照顾你，我感到你真幸运，你的单纯会感染我，我在你身边会忘记那些烦恼。”
　　第四章:
　　他没有再说下去，我感觉脸上凉凉的，我摸了一下，原来是泪，他也哭了，他丢下了烟，狠狠的哭了。
　　我抱住了他，我问他:“那么以后呢？”他迷茫的望向我，我又问道:“以后，你还会来吗？”如寻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海发呆，如寻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回来，他给菀君带来了烦恼，他很抱歉，我又问他:“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做？”他终于开口说:“不知道。”我说:“你回家吧，他们爱你，这就够了，你不要再任性了。”
　　如寻“嗯”了一声，他听菀君的，菀君让他回家，那他就回家。
　　我贪婪的闻着他身上的烟草味，我好害怕他会离开，我会再也见不到他，他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说:“菀君，好好学习，以后，去城市里，我们在一起，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我会努力学习的，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和你在一起的。
　　我松开了他，我严肃的告诉他:“如寻，我喜欢你。”
　　如寻愣了一下，他又笑着说:“菀君，我也喜欢你。”
　　我又说:“如寻，我爱你。”
　　他没有说话。
　　我的心感到疼痛。
　　我这才感觉我的身后有人，我转头，看到了尔维，他示意我不要出声，我望着发呆的如寻，点了点头，尔维离开了。
　　我们回家时已经晚上十点钟左右了，很晚了，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说:“这时候在我们那里正是热闹的时候，这里却很安静。”
　　我点了点头，我很向往他的世界，真的，不是梦想，我只是想要靠近他，离他近一点。
　　我们手牵着手回到了家，道了晚安，我回到了房间，看到了姥姥，姥姥没有睡觉，她说:“菀君，有些事情，你要知道，我们家欠尔维家的。”这话在我听来十分刺耳，我第一次对姥姥吼道:“你们欠他们的，干什么要让我来偿还。”姥姥闭口不语。
　　我们躺在一张床上，都没有说话，我们都睁着眼睛到了天刚蒙蒙亮。
　　姥姥起身，我也跟着起床，我出去，看到了如寻准备出发，我说:“为什么这么早？”没有人回答我。
　　我们三人到了海边，我看着如寻孤单的背影，我又想哭了，但是，我不能哭，如果我哭了，就看不清楚他了，他将船放入水中，跳进了船中，他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一直望着他，仿佛在等一个答案，他划动了那支浆，渐渐远了，我控制不住的抽泣起来，终于他在我的眼前朦胧，我大哭起来。
　　这时，如寻回头，放下了手中的浆，他双手合成喇叭状，对我喊:“菀君，我爱你！”
　　我愣住了，姥姥也愣住了，全世界都没了声响，我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孤舟缓缓行驶，我能清楚的听到我的脑中那五个字不断回响，菀君，我爱你！菀君，我爱你！菀君，如寻说他爱你！
　　直到我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我才和姥姥转身离去，我也才看到了尔维，尔维看着我红肿的眼睛，没有说话，姥姥也没有说话，我和姥姥走在前面，尔维跟在后面。
　　到了家之后，我是那么迫切的想去城里，如寻告诉过我，让我好好学习，去城里，我要好好学习，我要去城里，我要去找如寻，想到这里，我又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又是泪水。
　　姥姥仿佛也惊异于我又变成了爱学习的孩子，她也还是像从前那样关心我，我一直都在努力着，终于，迎来了中考。
　　那天我进入了考场，我清楚的看到了姥姥的背影，我的爸妈没有来，只有我的姥姥来陪我，我会成功的。
　　中考结束，我在漫长的等待，如果我能够考上城里的高中，我就能够见到如寻了。
　　这几天，我一直看着尔维对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问他:“到底怎么了？”他看了我一眼，他说:“对不起，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听到你和如寻的对话的。”我没有说话，他又补充说:“如寻说三年前他的父亲是人贩子，三年前，你能想起发生过你能想起发生过什么吗？”
　　回忆接踵而来，在如寻提起时，我不是没有想过，是的，穿着红裙子的欣如，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被别人拐卖了，这个消息，只有我和尔维知道。
　　我控制了一下情绪，假装平静的问他:“你怎么确定就一定是如寻的父亲。”他没有吭声，过了很久，他才说:“就算不是他的父亲，那么他的父亲所拐卖的人呢？你知道欣如的爸爸妈妈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我的眼中我蓄满泪水，我忍了好久，说道:“关我什么事。”
　　我独自走了很久，泪水也流了一路。
　　到了家中，我只是整天吃饭睡觉，重复单调的度过每一天，我静静的等待着我的成绩，我的命运。
　　终于，十五天后，它来了，意料之中，考上了城里的高中，我不知道我是该高兴还是难过，我知道那件事总会揭开谜底，我感到恐惧。
　　在我离开家乡去高中的那天，尔维来送我，姥姥来送我，还有好多我的邻居，他们都来送我，他们在讨论，我偶尔也会听几句。
　　“菀君要去大城市了，看来尔维又要抛弃了。”
　　“菀君将来一定会有出息了。”
　　……
　　我无暇顾及他们的想法，直到欣如的父母来，他们看着我，然后恳求道:“我觉得欣如没有死，求你到了大城市，一定要找找她。”
　　我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气氛了，我拼命的点头，而后上了船，船上面只有我和船夫两个人，一艘小船轻飘飘的载着我去城市。
　　我望着湖边的情景，大多数人已经散去，只有两个人还在那里，我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他们的轮廓，我知道，那是我的姥姥和尔维，过了一会儿，尔维扶着姥姥走了，有他照顾姥姥，我放心。
　　我睡了一觉，醒来以后，发现已经到了一个繁华的地方。
　　车水马龙，到处有刺耳的声音，汽车不断穿过，我就在那里站着，看着周围化妆的陌生面孔，我知道，我不属于这里。
　　我看着地图找到了我的高中，我到了学校里，发现他们都在看着我，我也看向自己，我与他们是不同的，我听见他们说:“乡巴佬。”我感到鼻酸，这里没有尔维护着我，也没有姥姥在安慰我，我难受极了，跑出了学校。
　　我在大街上走着，发现有一个地方有许多人，那里面非常漂亮，五颜六色的灯到处闪耀，我看着招牌，念了出来:“姬，舞，厅。”
　　命运就是如此鬼使神差，我不知道下一秒我推开门之后，便迎来了一场战争，没有硝烟只有伤害的战争。
　　我看到一个女孩在上面唱歌，我静静听着，真好听，我再次望向那女孩的容颜，很漂亮，画着不弄不淡的妆。
　　我找了一个隐蔽的座位坐下，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她唱歌。
　　“多年后，我又梦到那天
　　画面遥远，恍惚烟雨绵绵
　　如果来生太远寄不到诺言
　　不如学着放下许多执念
　　以这断句残篇向岁月吊唁
　　老去的当年水色天边”
　　一曲完毕。我看到她去了沙发，一个人默默喝闷酒，我看着她，我看到了孤独，我走到她的身边，望着她，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望着我，然后她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错愕，接着生出了恨意，她走开了，只有我不知所措的留在原地。
　　我冲她喊:“你唱歌真好听，姐姐。”
　　她冷笑一声，转身说:“姐姐？我和你一样大。”
　　我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她认识我吗？
　　我再次见到如寻是在一个工地上。
　　那是我去找我的父母，记得姥姥说过:“菀君的父母在工地上干活。”
　　我来到了那个工地，我看到一个背影，很熟悉，我的眼眶有些湿润，抽泣起来，他转过身，叫道:“菀君。”他快跑过来，紧紧抱住了我，我不能说出任何言语，我只是喃喃的说他的名字:“如寻，如寻。”
　　他告诉我他回家后，他的父母没有离婚，他们在一直寻找他，当看到他们的儿子回来之后，他的爸爸不再与妈妈闹离婚了，他的妈妈也知道了真相，原谅了爸爸，他的父亲将所有钱给了那个犯罪团伙，他们终于同意让如寻的爸爸退出，可是他们一家人过得好穷，所以如寻在这里打工赚钱，可是如寻是开心的，他不想要什么有钱的生活，他只想要和爸爸妈妈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如寻问我为什么不去上课，我顿了顿，说:“我不喜欢学校。”
　　我们沉默了，我不能告诉他，我是怕被同学们笑话，才会不去上课。
　　我和如寻去了姬舞厅，我们两个手牵着手，坐在那个角落里，我看到那个女孩的目光总是会有意无意的瞥过我们这里，那目光里没有善意，我告诉如寻:“她唱歌特别好听。”如寻点了点头。
　　我和如寻就那么坐在一起，我想这样永远不分开。
　　那女孩向我们走了过来，她问我:“你男朋友？”我没有回答，如寻说:“是。”那女孩看了他一眼，走了，接着如寻问她:“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孩看了我一眼，然后笑着开口:“欣如。”
　　我全身血液立刻变冷。
　　我与如寻离开时，是下午了，我们路过一条无人的小巷，突然出来了五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有一人问道:“你就是菀君？”我畏缩的点了点头。
　　那人二话不说冲了上来，如寻与那人厮打起来，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他扔给了我他的手机，然后告诉我:“打110。”那些人听到后，跑了。
　　我赶紧过去扶起如寻，我哭着和他搀扶着走，他问我:“你认识他们吗？”我摇了摇头，我又说:“应该是欣如找来的。”他问我:“你认识她？”
　　我缄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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