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纳芥子入须弥

2、阿树

　　阿树是一棵巨树，高耸入云，枝叶茂密，花朵鲜艳，清香芳馥。枝桠间挂满了美轮美奂的天衣。天衣质地轻盈，缀满靓丽的宝石。我总想着抓住哪颗宝石，以天衣为绳，荡个秋千，再跳到树枝上，点踩几片叶子，沿着树干螺旋而下。然而我没有形体，想的再多，都只好呵呵。
　　我见证了阿树的出生和成长，开头只是根小芽，还不如草大。谁知不经意间，阿树长得高耸入云，开出花朵，还长出天衣乐器。风吹来时，花香四溢，乐器齐鸣，树叶旋舞，异常热闹。我是欢喜的，然而阿树跟阿石一样，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回应。
　　我有了沧桑感，貌似在这里待太久了，不说阿石长砸出的大坑成了水池，阿树长得高大威猛，小草们碧绿茵茵。水池里竟生出莲藕，长出碧绿的莲叶来。我起了名字，分别叫草青青和阿莲。
　　我在草丛里打滚，又飞向大树，在树叶上弹跳，顺着落花飞舞，假装坐在天衣的宝石上飘荡，潜入清澈见底的池水，在池底的金沙上散步，沿着藕茎去荷叶上戏耍水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变化轻微。仍旧没有实体，却生出一种怅然。怎么老是这么过呢？这世上，有没有跟我一样的呢？
　　阿树的树枝会音乐，随着清风奏响叮叮咚咚。树叶轻舞，小草相和。池水也会漂起涟漪，荷叶上的水珠会抖一抖，或者摇摆，有时滚落池中，一声轻响，池水荡开波纹，又归入平静。有时候花落下来，铺满阿石，又吹走不见。
　　天衣伴着乐声飞舞，飘走不见。新的天衣又长出来，样式更为轻盈多姿。音乐也更玄妙清畅。枝桠上长出不知名的乐器，时而独鸣，时而齐唱。我总是希望能与阿石阿树沟通，然而就连池底的细沙，都没有回应。
　　我渐次明白，大约阿石，阿树，池中的细沙莲叶，阿石上的绿草，乃至阿树长出的叶子花朵天衣乐器，他们才是一国的。他们都有功效，没有想法。虽然这功效我不清楚。只有我没啥用处，又总有想法。我单独待太久了，希望能有个同类。跟我一样有些想法。
　　若我能像阿树这样，长出形体。哪怕不会开花，不长天衣和乐器，也没有好闻的香味儿。那也太好了。我就能真的去草丛里打滚，去荷叶上跳一跳，踩空中飞旋着落下的叶子，拨弄下乐器，到水底玩沙子，或者趴在阿树开的花上，花朵被风吹走时，我就能真的跟着风飞。而不是现在，我做了所有这些事，哪怕钻到花心里，树干里，水底下，都是假装的。然而我连形体都没有。
　　我去到阿树的顶端，眺望远方。阿树作为一棵茂盛的巨树，顶部张开，形成宽阔的伞盖，覆盖在阿石的上方。盖的严实，以至于暴雨落下，水顺着树枝流走，不见阿石润湿。好在阿石更为宽广巨大，远处的巨坑不在覆盖范围之内。暴雨落下时，水沿着树枝落下，流入大坑，形成漂亮的瀑流。
　　我悚然心惊，不止阿树在长高壮大，阿石也在变得宽广。端看无论阿树如何粗壮，始终都没有盖住大坑就知道了。
　　一块平坦，随着时间推延日益晶莹宽广增长的巨石，一棵日益粗壮高大却始终无法覆盖到大坑的巨树。不要怪我才发现，这令我瞬间凌乱，感觉整个的都不好了。
　　如此待在树顶，不好了很久，远处竟出现了一个身影，身形飘逸，形体端方。我呆在树顶，想要往前迎去，又有些发呆，就看着这身影俞行俞近，终于走到阿树底下。我醒悟过来，飞速溜下，却见他身披布帛，须发皆除，是个出家的和尚。我试探着接近，他毫无反应。已然安坐，闭目冥想。
　　我在拥有阿石，阿树，草地青青，大坑池水和藕荷之后，又有了一个在阿树之下，阿石之上打坐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