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之曦》狐狸檀清

7、第七章

　　伏，是上古神兽，伏朝的开国君主段禧奉伏为其祖先，将自己的国家命名为伏。而天启皇帝段字夏是伏朝的第二十代君主。
　　“嘿，席已，在你看来，咱们的皇上是个怎样的人呢？”坐在西北重镇番新城的城墙上，镇西将军徐南渭摇摇手中已然空了的酒壶，皱起了好看的英眉。
　　他身材高大，脸上的皮肤因为西北常年的风沙，显得坑坑洼洼，满脸胡茬风尘，但这些小瑕疵反倒增添了他身上的男子汉气息。说话时，徐南渭两脚悬在空中乱晃，而站在他背后的席已早对他这样随性的举动司空见怪。听到问话，席已沉吟片刻，并不急于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反问徐南渭：“将军又如何看呢？”
　　“嘿嘿，席已，别想套我话！”徐南渭双手撑在身后，仰头不在乎地笑道：“我先问，自然你要先答。”
　　席已低头轻笑：“如此刁钻的问题，我不答。”
　　“我认识的席已岂是胆小之辈。”
　　“扣再大的帽子给我也没用。”席已用片刻不离手的纸扇戳了戳徐南渭的额头：“你呀，别以为这是自己的地盘，就可以肆意妄为。要知道，这番新城里的眼睛可不少。”
　　徐南渭又是嘿嘿一笑，舔舔嘴角的酒渍：“年少的时候呢，我的师傅曾经教过段字夏几天。清瘦的少年，苍白的王储，不服输的性子，那是我对他惟一的印象。到他登基，成为天启皇帝，我每次在阴深深的朝堂上仰视着高高在上的他，总有种感觉，那个人的脸似乎越来越模糊。也许，成为帝王的人都是如此，就象死鬼先皇一样。我还记得，第一次参军打了胜仗，与众多将领一同跪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先皇冰凉的目光就那样扫过我们头顶。那种感觉很不舒服，象什么呢，对了，象是被蛇盯住，滑腻的，阴寒的，没有丝毫情绪的。”
　　席已拿扇子支起下巴，瞄了眼沉浸在自己回忆里的徐南渭，又把目光投向城门外荒凉的大漠：“他做了什么事，惹得你感慨万千。”
　　徐南渭的笑容消失了片刻，但随即又浮现，他耸耸肩：“那个皇帝正摩拳擦掌预备大干一场呢。”
　　“临江来信了？”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徐南渭振臂一挥，手中的空酒壶划了个圆弧落到城外的护城河里，扑通一声后再无动静。
　　难得没有挖苦徐南渭，席已拍拍徐南渭的肩：“你姐姐说什么？”
　　“能说什么，还不是那些老话，注意身体，多穿衣，快点成亲，为徐家传宗接代。席已，你说，我又不是种马，难道活着就为了给徐家传宗接代啊？”徐南渭无奈地说：“不过，这次多了一句。”
　　“十之八九是关于你的外甥媳妇。”
　　徐南渭大叫：“席已，你简直神了！”
　　席已没好气地用扇子敲徐南渭的头：“我除了是你的军师，还是四方堂的堂主，你这个呆子难道忘记了？”
　　“怎么可能忘，鼎鼎大名的情报组织，天上地下绝世无双的四方堂堂主席已！唉，你需要赞美和崇拜也不用这么直白，给点暗示就够了，我也不是那么没眼色的人。”夸张地说完，徐南渭侧身从城墙上跳下，拍拍屁股，笑道：“我听过那丫头的事儿，原本是皇帝对上眼的，不料被太后硬是从中作梗给拆散了。上次他们成亲我不得回去，也没瞧见到底是个怎样的角色。姐姐的信末，特意提了她，我不得不多个心眼。”
　　席已轻哼：“多个心眼就是挖个陷阱让我跳？”
　　“有句话，我只对你说。”徐南渭收起笑：“我那姐夫也不是个安份的人，虽然现在是得过且过，可他骨子里流的是段家的血，冰冷而疯狂的血液，难保哪天，我就面临选择。我只有一个姐姐……”
　　席已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轻摇纸扇：“初春，是踏青的好时节。我的大将军，何不把这些烦恼暂时扔开，与我一同出城一游？”
　　徐南渭翻个白眼：“这番新城有什么春可踏？”
　　席已惊讶地说“谁说的？这番新城才是踏青的好地方！临江与京城不见得有这里的十之一二。将军，可不要拒绝我的邀请呀！”
　　说这话时，席已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让他原本平凡的面容多了些仙风道骨的意味。徐南渭嘟囔一句：“又在弄什么把戏？”，但还是高高兴兴跟在席已身后大踏步离开城墙。

　　席已率先步下城门，牵来自己的坐骑——红袖。
　　徐南渭瞄了一眼刚洗完澡，看上去神情气爽的红袖，微叹气：“你说你运气怎么那么好，就能让你得了这样的宝马？”他眼红席已不是一两天了。
　　“改明儿，你也上雅丽草原去踩踩，不定就能寻到你终身的伴侣。”席已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朝徐南渭扬眉：“怎样，是与我共骑，还是另寻一匹？”
　　徐南渭仰天长叹：“我的一世英名……你我断袖的传言恐怕会愈演愈烈了……”话是这样说，可他还是在众官兵的注目下，一跃，骑上红袖，坐在席已身后。谁让这番新城竟没有一匹能跟上红袖脚程的马匹呢。红袖显然对徐南渭坐在自己身上已经习惯，喷了喷鼻气，待席已轻拍自己，便飞奔出城。
　　半天时间已到了席已的目的地。徐南渭越接近目标，心里越没底，当确定席已的目的地后，他恨不得双手掐死眼前这个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的男人。
　　“番南？你带我到番南来踏青？”
　　席已眼睛珠一转，牵着红袖，故作神秘一笑：“想不想看看故乡的风光？”徐南渭一愣，随着席已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嘴角抽搐。他们站立的地方是番南城城外的小山坡，从小山坡望下去，可以看到原本黄沙漫天的番南城内，凭空出现了一个蔚蓝的湖泊。
　　“那玩意儿什么时候出现的……”徐南渭疑惑地看向席已，不明白，短短半年时间，怎么与番新城一样缺水严重的番南城会出现这样大的一个湖泊。
　　“你再仔细瞧瞧那湖泊的形状。”席已提醒。
　　徐南渭转过头，凝神一看，眼中的不解与惊诧更甚：“这……”只见那占据了番南城十分之一的湖泊中央高耸着一座观景塔，湖泊呈东宽西窄的形状，竟是皇城内伊燕湖的缩小版。看到这里，徐南渭明白了大半，恨恨地说：“甄立胆子未免太大！”
　　“他若胆子不大，就不是他甄家的人了。”
　　“一年前，甄立拿着皇帝的圣旨霸占了番南。我原以为他不过就是个草包。横竖番南与番新也只隔了一天的路程，军事上易守难攻，不会出大岔子。把番南拱手让出也没什么，免得被人说我不肯放军权。哪知，他倒本事得很，在我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造了个小伊燕湖出来。”
　　“甄立并不可畏，就像你说的，不过是个草包。真正麻烦的是甄护，甄太后的大哥，听说，皇帝欲升他为户部尚书。”
　　“那还不如直接把我掐死得了。到时候，他这拖拖，那拖拖，军饷不能及时到官兵手中，军心动摇，这兵还怎么带？”发了一通牢骚，徐南渭突然皱眉盯住席已，责问道：“席已，我不信你是最近才知道甄立这草包的所作所为，为何今日才告诉我？”
　　席已嘿嘿一笑，用扇柄敲着手掌，慢吞吞地说：“他动动手指头，我自然一清二楚。等他完工不过是想知道他到底打算折腾出个什么东西来，没料到竟是伊燕湖。不得不说，他的趣味还真特别。”
　　“如果早点告诉我，我就能制止他，免得劳命伤财，要知道，我刚到番南城时，这里完全是一片荒凉。我和师傅花了近十年时间才让番南有了如今的面貌……造这么大的湖出来，得花多少劳力啊！”
　　席已微笑道：“盲目制止，会让你与他们之间的矛盾更加激化。何况我就是要你不能制止。他越是这般劳民伤财，老百姓便会越念着你的好。你也说过，番南城倾注了你和你师傅十年的心血。一张纸便要你拱手让出经营十年，耗费无数心血的地方。谁也看不过去，是吧？”
　　徐南渭哑口无言，但还是很不赞同地说：“不管怎样，你要我知道的信息我晓得了，但我希望下一次，不要出现这样的情况。党派之争不能祸及平民。”
　　席已的扇子敲在了徐南渭头顶，他无可奈何地说：“你呀……不狠下心肠，也许吃亏的就是你自己。”

　　甄立此刻正躺在观景台上的玉床上，好不自在。
　　望着四周碧波荡漾的景色，他只觉得自己真是难得的能臣。什么镇西将军，什么惊世奇才，都是个蛋。十年都整不出个所以然。瞧瞧自己，仅仅一年时间，便让番南城有了新气象，一改往日黄沙漫天的烂样子。
　　欣赏了一阵子，他突然来了兴致，大喊：“甄方毅！甄方毅！”
　　甄方毅是他远房堂弟，是他大哥甄护派给他的随从副官。甄方毅本就侍立在不远处，甄立一叫唤，他立即上前。
　　“去取我的文房四宝。”甄立的诗兴大发，豪情壮志不抒不行。
　　甄方毅见他兴致高，心中的愁绪更甚，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主呢。他默默退下，吩咐门外的小厮去取，自己又发愁地看着“伊燕湖”。
　　半年前便派了人将此事告知尚书。怎么那边还没有回音呢？

　　洛华甄府。
　　甄护背着手在书房中走了一会儿。见烛火摇晃，就拿了剪刀去剪烛芯。剪到一半，书房正墙上的古松图被人掀开。一个宫装女子自图后地道步出。
　　正是甄太后。
　　甄护见甄太后来了，放下剪刀，走过去。“姐姐。”
　　甄太后点点头：“什么事这么急匆匆地找我来。”
　　“小弟在番南闹得那般厉害，咱们真不管？”甄护揉了揉额头，前几日自番南报来的暗信还在案头。这已是第十封了。
　　甄太后也无奈，一母同胞的三姐弟，这个小弟自小父母偏宠，养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账性子。
　　“之前不是说了么，他闹，就让他闹。”
　　“姐姐，我觉得不妥。”
　　“哦？”
　　“你可知道他在番南弄了个什么出来？”
　　“不就是个小伊燕湖么？”
　　“番南不同洛华。对洛华来说，弄十个伊燕湖都没事。可番南是西北，沙漠边原本就缺水少地。那个伊燕湖哪里是什么湖，是一滩死水。”
　　“大郎。”甄太后抬手，示意甄护不要再说：“让他去番南，一来是历练一下他的性子，二来是去给徐南渭添堵。若是此事闹开，我们也可以治徐南渭一个不察之罪。”
　　甄护不赞同地看向胞姐：“小弟再怎么胡来，也是咱们的亲弟弟，姐姐，你……”
　　“亲弟弟又如何？”甄太后一贯和气的脸上一片冷厉：“他胡闹，咱们就一直跟在他后边给他擦屁股？之前他在京城闹，天大的官司，我也压下来了。指望着去番南，他能好好地，踏踏实实给咱们甄家争副脸面，搭把手。他倒好，一去就搞出这么个名堂。”说着，从袖口抽出一张签纸，扔给甄护：“瞧瞧，好生瞧瞧。甄大诗人的杰作——望番南小伊燕湖辞。他自觉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在向咱们邀功呢。”
　　甄护飞快地扫了遍，顿时哭笑不得。
　　“徐南渭对小弟的事置之不理，不知存的个什么心思。不可不防。”甄太后踱到窗前：“近来皇帝与我置气，什么都要与我对着干。我说要优待华族，他偏要提拔寒族。我说奴隶不可废，他偏要颁废奴令。”
　　甄护心知侄子与姐姐之间的心结，可无从安慰，只得跟着叹气。
　　甄太后站了会儿，突然说：“大郎，前几日弟妹带着小驽儿到宫里来看我。我瞧着，小驽儿这一年长了不少，都是个大姑娘了。”
　　甄护一愣。甄太后口中的小驽儿是他的独生女，上月将将满八岁。甄太后的话一出，他便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也不免一动。可转念一想，自己女儿才八岁，向来乖巧讨喜，被自己当做心肝宝贝一样疼爱。现在就送进宫，难免不舍。
　　甄太后冷哼一声：“这就舍不得了？”
　　尴尬之色浮上甄护的脸上：“皇帝迷恋何家那丫头，现在送小驽儿进去……”
　　一提到何烟华，甄太后就恨得牙痒痒，恨声道：“少年人的短暂迷恋算得了什么！皇帝年纪轻，没见识过多少好女子罢了。过完年便选妃，从各家选一些才貌出众的，还怕到时忘不了个小丫头？皇帝对小驽儿好得很呢，你是没见到。平日里老绷着的脸，一见到小驽儿就笑了。”
　　甄护叹了口气：“就依姐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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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超萌小萝莉要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