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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recent新月 ...

  •   德尔菲那•德•维冈说:悲伤这个东西,要抑制,要扼杀,与其允许自己嘶喊哀号,让悲伤把自己击倒在地,更好的办法应该是拿绳子将它捆住,让它闭嘴不出声,除非你需要面对的只有你自己。

      阔别了七年,柳素昔又回到了S市。

      柳素昔原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永远”是一个很奇妙的词,柳素昔觉得这个词大概跟自己实在没有什么缘分。她记得母亲曾经跟她说:妈妈永远陪着你,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出嫁,看着你和你丈夫夫唱妇随再不需要妈妈的守护。说来可笑,她不曾想这句话竟是她听见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

      好像所有的“永远”都是一个咒。

      “享誉世界的法国时装品牌L'oieau en Pissenlit正式入驻中国市场之后,计划融合本土元素,在这个充满潜力的市场办首秀,公司首席执行官特派旗下唯一的华人设计师柳素昔回国采风,实现与L'oieau en Pissenlit精奢雅致风格的融合。”

      柳素昔原本从来没有想过接触时尚,她对这种给富人们排忧解闷找存在感的圈子嗤之以鼻,直到她到法国的第二年,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佩内洛普,用时尚救赎了她的人生。

      就像亚历山大•麦昆说的:时尚不应该是一种囚禁,相反,它应该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

      在天马行空的时尚创意里,柳素昔终于获得了解脱。

      柳素昔是在巴黎街角的酒吧里喝的半醉不醒地蘸着钻石菲士在桌上涂鸦的时候和佩内洛普遇上的,佩内洛普问她在画什么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傻笑,后来佩内洛普放弃了跟她交谈,也在桌上随手涂起鸦来,柳素昔这才凑过去迷迷糊糊地问他:“您在画什么?”

      佩内洛普花白的老胡子一吹,说:“画明天。”

      柳素昔以为自己是没有明天的。

      很长一段时间柳素昔都不知道佩内洛普是享誉世界的时尚大帝,因为她对时尚一无所知。她一直以为他就是个喜欢画画,喜欢说教,脾气古怪,性格偏执的怪老头。但柳素昔喜欢那个怪老头画出来的东西,疯狂而优雅,野性又精致。在酒吧里约了几次涂鸦之后,佩内洛普开始带着柳素昔到处写生,说是写生,他却对柳素昔说:“你画这些东西,但不能画得和这些景物一样。”

      “既然不能一样,为什么还要来这里画?”柳素昔问。

      佩内洛普花白的眉毛一挑,瞪她一眼,“让你画你就画,哪来的废话!”

      柳素昔后来知道了,那就是灵感,看见一个景,能想起无数种美好。

      柳素昔原以为,她的生命里已经没有美好。

      柳素昔偏爱水彩,因为她母亲就是一个水彩画家,她母亲身上有散不掉的水彩味道,虽然她只有在童年时期在母亲的怀抱里闻到过。但她觉得在法布亚诺手工纸上渲染上去的水彩也有母亲的味道,而这可以陪伴她很久。她偏爱水彩,她觉得水彩画出来的东西无论是多么浓重的颜色都有一种“淡烟暮霭相遮蔽”的意象,给人七分温柔三分热情,宁静悠远的感觉,她觉得母亲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她偏爱水彩,她的每一张设计稿都是用水彩层层渲染出来的,每一张设计稿都是一幅梦境一样的画。在她出名后,L'oieau en Pissenlit以“新月(crecent)”为主题,专门为她的设计稿办了一次画展,更加使她这个在时尚界展露尖尖角的新人声名远播。

      柳素昔踩着那名为“新月”的月牙白细高跟穿过机场的人流,看着来来往往陌生又熟悉的故国人,看着这光怪陆离的繁华城市,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甚至比她刚到人生地不熟的法国时更加无助。

      柳素昔抬头看着沧水般的天空,阳光下微微眯起眼眸,轻声说,“我回来了。”

      不远处闪光灯一闪。

      柳素昔顿了顿,朝那边看过去,墨镜后的眼神带出点憎恨来。但她还没做出下一个动作时,那个狗仔少年却似乎吓到了似的,抱着相机跑到她面前,一个劲儿的“对不起。”

      柳素昔一时失笑,取下墨镜,眉梢眼角只剩温和的戏谑,她拿过少年手里的相机,一边翻照片一边教导他,“傻小子,刚做这行吗?你拍了照片应该立马就跑的,巴巴地凑过来干什么?狗仔呀,最重要的就是眼疾手快,腿脚灵光,可千万不要被逮住了,不然的话……”柳素昔把相机还给他,“你的苦工可久白费了。”

      那少年手忙脚乱地接过相机,瞪大了眼发现刚刚拍的照片都被删掉了,欲哭无泪地看着柳素昔,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柳素昔笑了笑当做安慰,“傻小子,你叫什么?那个杂志社的?”

      那少年呆呆愣愣地看着她,半晌回道,“我……我叫柳乐,是《锦尚》的实习生,我……”

      “你又犯错了,”柳素昔打断他,“傻小子,记住,作为狗仔,可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更加不要把自己的东家给卖了。你看现在,我就可以联系律师起诉你了,无论结果如何,你的工作是很定保不住了。”

      唤作柳乐的少年几乎是吓呆了,一手抱着相机一手慌乱地去拉柳素昔的胳膊,“别……别……我错了……我……”

      “看在我们都姓柳的份上,我就放过你了,不过——”柳素昔晃了晃夹在指间的相机储存卡,狡黠地笑了笑,“为了以防万一,这个我可要没收了。”

      柳乐慌乱地接过相机,急急拦住柳素昔的去路,“不行……不行……”

      柳素昔偏着头浅笑。

      “不行……”柳乐急红了一张脸,“要是丢了它,我……我就完蛋了。”

      “可是你要是留下它,我也会让你完蛋的。”柳素昔故作无辜地摊了摊手,然后把贮存卡扔进包里,用墨镜敲了敲柳乐的胸口,“你要再跟着我,我可要报警了!”

      柳乐一时僵在原地。

      柳素昔最后瞥了他一眼,勾起唇角拖着行李箱离开。原本应该是她最反感的偷拍事件,却被一个傻乎乎地小狗仔弄成了一场让人啼笑皆非的乌龙,这个小插曲让她在踏进这个满是悲伤回忆的城市伊始,莫名地感到一丝愉悦。

      柳素昔喜欢“柳”这个姓,她妈妈就姓柳,她妈妈也擅长画柳,用水彩渲染出来的柳色像是氤氲在江南烟雨里,湿润清新,青翠欲滴。她想起年幼时在妈妈床头的匣子里见过的半张烟柳,柔软的纸条折了一半,烟波画桥断了一半,署名也只剩了一半。柳素昔文学不好,却还依稀记得画上的几句诗:“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 。”她不懂其中含义,只是单纯的觉得明媚轻扬,风情旖旎,像一叶轻舟荡漾在心湖里,蔓延开去的波纹拂过每一寸柔软。

      柳素昔打了一辆车,司机问她去哪里的时候她愣了很久。其实她也并没有发呆,她确实是很努力地在想自己要去那里。

      “小姐?”司机又问。

      “……酒店。”

      司机笑着说,“小姐,您得告诉我是什么酒店?”

      柳素昔朝窗外看了看,心想大概每个城市里只有机场是最让人安心的吧,可机场也已经越来越远了,柳素昔的心又开始空荡起来,觉得连空气都变得陌生起来。

      “小姐?您到底要去哪里?”司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柳素昔叹了口气,说,“京颂,去京颂吧。”

      司机愣了愣,眉开眼笑,连话也多了起来。

      可柳素昔微微眯着眼。京颂是她最不想去的地方,可却是她此时唯一想得起来的地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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