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渐于陆》冷沧浪

21、条件反射

　　上海将要举办一场大型建筑展览会，全国建筑行业的巨头都会来参加，将企业旗下最具代表性的建筑做成模型在展厅里展览，由首席建筑设计师向参展人员进行介绍。江鸿渐的鸿宇集团和井开羽所在的林达集团执上海建筑业的牛耳，自然是展会重点邀请的对象。江鸿渐犹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带陆言一起去，作为堂堂鸿宇集团的总经理，助理是出门必备的，以往不论出席什么活动，他都会把陆言带在身边，不过这次，想到井开羽必定会在展会上大出风头，心里十分别扭。他正犹疑不决的时候，陆言倒是先提起了这事：“那个建筑展览会，我能不陪你去吗？”“为什么？”“我……怕见到开羽。”“怕？难道你不想见到他吗？”“不是不想，只是不敢面对他。”陆言的回答刺痛了江鸿渐，“你果然还是那么在乎他”，他心里想，然后威严地说：“不行，你必须去。你别忘了，合约还没到期，你的每分每秒都是我的，我去哪儿你都得跟着。”
　　展览会在上海最大的展览馆举行，展厅布置得富丽堂皇，展厅尽头是舞台和大荧幕，舞台正对着观众席，观众席后面是展区，展区的面积很大，其中又以鸿宇和林达的展览规模为最，展区的两侧是休息区，排列整齐的圆桌上摆放着酒水和点心。江鸿渐和鸿宇集团的设计师被迎宾人员带到了观众席上，陆言作为随从，只能在休息区待命。陆言的目光在观众席里搜索，一眼就找到了井开羽，他的背影和七年前的公选课上那个让他心生涟漪的背影一模一样，宽阔的肩膀，笔挺的脊梁，只不过七年前，她面对的是平凡的白衬衣，而如今，她面对的是昂贵的西装，七年前，她可以平等地坐在他身后，而如今，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时间和身份拉得太长太长。
　　井开羽作为林达新任的首席设计师上台发言，介绍了自己正在筹备的一个项目，慷慨陈词，自信满满，陆言看得沉醉了，她的情感使劲地把她往回忆里拽，而理智又死死地将她钉在了现实里。介绍会结束后是自由参展的时间，观众从观众席向四周散开，江鸿渐和井开羽是最后离开观众席的，他们好像刻意在等着对方，江鸿渐双手插在兜里，以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走到井开羽面前，说：“看样子你在林达待得不错嘛，不过林达开的待遇怎么比得上鸿宇呢，你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鸿宇。”井开羽不屑地回应道：“多谢江总抬爱，鸿宇的待遇再好，我也消受不起。”“你刚才介绍的项目，我很感兴趣，你的一些想法和我正在开发的一个新项目不谋而合，对了，这个项目，还是陆言命名的呢。”江鸿渐蓄意挑衅，两个人就地对峙起来，完全没兴趣参展，一直站在原地唇枪舌剑。陆言挪到了一个离井开羽最近的角落，偷偷观察他的一言一行，却又不想被他发现。这次展会用的投影设备是全新的，因为投影仪体积太大，只能在天花板上临时钉了一个三角支架来安放，不过这支架钉得并不牢固，笨重的投影仪在上面摇摇欲坠，而江和井两人正好就站在投影仪下面，不过井开羽离得更近。陆言无意间发现天花板上的三角支架出现了松动，她正准备打电话告诉江鸿渐转移一下位置，三角支架“咔嚓”一下散开了，投影仪跟着从上面掉了下来。陆言大喊“小心”，丢掉手机，飞扑到井开羽身上，让他完美地躲过了下坠的投影仪，江鸿渐反应极快，下意识地往后闪躲，不过手臂还是被擦伤了。投影仪掉到地上，轰隆一声巨响，全场都炸开了锅，一片混乱。井开羽把陆言扶起来，关切地问：“你没事吧。”陆言摇摇头，问：“你呢？”江鸿渐看见这一幕，心如锥刺，愤然离去，现场一片混乱，并没有谁注意到。陆言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之后，意识到江鸿渐不见了，立刻起身去找他，井开羽陪着她在展馆内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
　　“他可能已经走了，我回公司找他。”
　　“我送你吧。”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陆言独自离开了会场，打车回到了公司，但江鸿渐并不在办公室里，她打电话，他一直不接，她担心他受了伤，也担心她刚才置他于不顾的行为触怒了他，心里万分焦急。没办法，她只能试试回家，看他有没有在家里。江鸿渐的车歪歪斜斜地停在别墅门口，证明他已经回家了，也可以看出，他下车的时候心情非常不好。陆言推开门，看到江鸿渐正坐在沙发上给自己的手臂上药，她小跑过去，紧张地说：“你受伤了。”江鸿渐面容沉峻，完全不去理会她。陆言凑上前去拿药，说：“我帮你吧。”江鸿渐别过身子，冷冷地说：“不用。”
　　“你生气了？那个……刚才，井开羽离我比较近，我就只顾上救他了，而且，你身手那么好，也不用我救你啊。”
　　“我没让你救我，也没生气，你救你的旧情人天经地义，关我什么事。我只是觉得很晦气，不行么。”
　　“风风光光地去参展，结果被投影仪砸伤了，是挺晦气的。不过别生气，别生气啊，明天你铁定上头条，就当给鸿宇做免费宣传了。上药这种事情就交给我们下人来做吧，您歇着，歇着啊。”陆言插科打诨的样子江鸿渐最是招架不住，刚才的怒意和醋意瞬间就被平息了一半，任由她把药夺了过去。陆言半蹲在地上，左手抓着他受伤的手臂，右手用棉签蘸了药水帮他擦拭伤口，此时的她格外小心，格外温柔，不过江鸿渐很清楚，她的温柔仅仅是源于愧疚。
　　“明天你跟我去一趟安徽。”江鸿渐说。
　　“去安徽干什么？”
　　“鸿宇在安徽毓宁县买了一块地，打算修建度假区，不过有几家钉子户迟迟不肯搬迁，我得过去处理一下，顺便考察考察。今天出了这么大的糗，明天肯定有记者上门来采访，正好出去避避。”“出去避避”无非是个借口，江鸿渐不过是看陆言救了井开羽，不想让她留在上海，和井开羽继续腻歪。其实陆言也正有此意，今天她救井开羽不过是条件反射，可在井开羽看来，这却是她还爱着他的铁证，她害怕井开羽会因为这件事对她穷追不舍，也想找个地方躲开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