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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六章 ...

  •   我是在满枕头的阳光里醒来的。我觉得身上的被子有点厚,于是将它踢到了一旁,自己也睁开了眼睛。

      我套上了了拖鞋,打算走去洗漱。我朝某个方向走了三五步,习惯性地伸手朝一面墙探去。我在上面轻轻推了推,半天也没碰到一扇门,这才把垂着的头抬了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

      “那里应当有扇门。”我想,“我的公寓,它应当是……”

      我这样想着,忽然发现我对我公寓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了。我退回到床上坐着,开始认真思考有关“公寓”的一切。有一个零碎的写着“学校”的念头在我脑内划过,但在十来秒之后,我甚至无法确定我是否曾真的有过这样一间公寓。

      这团小小的疑惑如同一枚质量颇轻的拉链,在向我过去的方向滑落的同时,也暴露了掩在其后的一段过大的空白。

      我想道:“我是维森特.肖。我有一个四人家庭。我是一个学生。我——已经毕业?”

      许多碎片式的记忆片段纷纷流窜过我的脑海。我试着归拢它们,发现其中有逻辑的连贯部分大多属于我六七岁的时候,十来岁的时候也有一些更加零落的,但似乎都不是最近发生的事。如果不是刻意地去回忆追索,我根本注意不到那两大段空白的存在:一段属于我的十岁左右,也许很短,颇为混乱,我甚至一时间想不起我是否具备魔力;另一段则属于我所处的时间点往前的那段日子。我发觉我既不记得我从哪里来,也不记得我身在哪里了。

      我身旁的环境令我感到十分陌生。靠窗的柔软床铺,一个占满一面墙的立柜,素色的墙纸有一种干净的古旧感。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床边的一把椅子上。

      它上面躺着一套折叠整齐的衣裤,以及一张字迹漂亮的纸条:

      “盥洗室在出卧室门左手边的走廊尽头,里面的一切东西都可随意取用。如果你对于你自身的状态有所疑惑,你只需要下一层楼梯,我会在餐厅等你。我正在吃早餐。——A.C”

      那纸条下还压着一朵花,花瓣新鲜,是一种很美的金红色,但我叫不出它的名字。

      我在这时才注意到我右手上有着一圈白色绷带,它从虎口绕过去,薄薄地贴在指根下方,裹住了我的手掌。我用力地捏了捏它,感到一阵隐隐的刺痛。

      我把那身睡衣换了下来,按照纸条上的指示简单打理了全身,就往楼梯那边走去。

      那楼梯旋向了一个颇大的空间。我从上一层走下来,正好与一个人打了照面。

      那人坐在一张白木长桌的一端,面前放着一个浅底瓷盘和银色刀叉,里面已经空了。旁边还有一杯牛奶,看上去像是没怎么被人动过。那人的手指虚握在牛奶杯上,头正朝向窗外的湛蓝天色。我一眼就望见了那张线条优美的侧脸,以及搭在他颈后那尾金红色头发。

      我正要开口,他却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响动,先行转向了我。

      “早上好。”他对我说,并微微地笑了一下。

      “早上好。”我也迟疑着说,不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可以坐在我的对面。”他说。

      我拉开了椅子。那人看上去心情很好,身上浆洗平整的衬衫被他穿出了一种悠闲的居家味道。他的手指在我眼前空荡荡的桌面点了点:

      “巧克力酱还是覆盆子酱?煎蛋火腿还是煎蛋培根?我今天烤的面包很不错。”

      “……巧克力酱,”我说,短暂地从失忆的困惑中抽离了出来,“煎蛋培根。还有谢谢你的面包。”

      “稍等片刻。”那人说。

      我听他轻轻地念了些什么,一个光点便从他的指尖流了出来,在桌面上晕开了几团淡淡的光圈,如同落入池塘的雨滴绽开波纹。这似乎激活了上面预设的某个小法阵;我感到桌子微微一颤,一小团白色水汽在我面前的位置逸散开来,露出下面还泛着热气的一盘夹心面包,以及盘边一对刀叉。

      “这是传送阵法?”我摸了摸手底那个的瓷盘;它与对面那个空盘长相一样。“传送阵法也可以对非生物应用吗?”

      “是的,”他说,“只要你在盘底下一个没什么大用的生长咒——把落雨符用反向轨迹来画的话,就能保证生长咒一直固定在上面,这时传送阵会产生一种“误认生命”的判别。是不是意想不到?”

      他的笑容很是轻松狡黠。他每说一句话,就牵连起我脑内一块有关魔法的知识;我不由得点了点头。

      我原本觉得那双眼睛的色泽太过浅了,像是彻底透明了一样,连其间的不近人情在那样的浅色里都要变得稍纵即逝;什么也无法让人捕捉,什么也无法浓郁地传达。这时我却忍不住地想,就在他的目光恰才从窗外收回的时候,一定有一点外面天空的蓝遗落在了里面。

      “等等,”我对他说,“我感觉我失去了一段记忆,我现在根本不知道我坐在哪里——”

      “但你能记得魔法相关的部分。”他望着我说。

      “是这样的。”我有点头痛。

      “先吃点东西,”他对我说,“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情况 。”

      我依言拿起了刀叉,一点点地切开了一只溏心蛋。它还是温热的,外面一圈有些焦黄,里面撒了恰到好处的盐末。

      “在昨天晚上,你被某个人送到了我这里。我得知你刚刚经历了一场事故,在其后失去了大部分记忆,需要一个地方休养。”那人不紧不慢地说,“我承诺照料你一年。这里是我的家,原本只住着我一个人。它的半数房间都有其妙用,而现在这里每一扇房门都会为你打开——无论是用以训练还是放松身心。你拥有一切物品的使用权。”

      “一切?”

      “一切。不过我要事先说明,我对那场事故了解不深,也不会对你透露任何细节。”

      “是谁把我送来这里?”

      “我的一个旧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是谁。”

      “他为我付过定金吗?”

      他食指一下又一下地划过那只牛奶杯的杯侧,好像正低垂着眼眸,望着其上不存在的一个倒影。

      “付了,”他说,“付了很久。”

      我还想追问他“付了多久”,但我看到他的神态,忽然觉得那已经不再有必要了。

      他又眨了眨眼睛:“仅限房租。衣服是我的——你没带来。”

      我低头望向我的胸前,切面包的手不由得顿住了。

      “还合身吗?”他说。

      “嗯……”我觉得这应当是适逢了夸奖主人家物品的时候,但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我不知从何入手,于是说,“我觉得衣服很好看。”

      他要我先吃完早饭才肯再和我说话,自己一口一口地抿着杯中的牛奶。我又在脑内把我仅剩的记忆梳理的一遍,晃过神来时,发现我的目光正停在他的身上,而他正在笑盈盈地看着我。我手中的餐刀铛地切到了盘子边。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又去看风景了。

      等我将一盘食物清扫干净时,他恰好也将他的牛奶喝完。在他把我们的一堆餐具一齐用魔法送走后,我对他说起我的记忆断层,以及剩余部分的模糊混乱之处,期待他的解惑。

      “除了我六七岁时的记忆,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我看过的杂书——还有一些魔法和刀法知识。”我说,“其余的都是不连贯的片段。”

      “这很正常,”他认真地说,“基础理论和直觉是不会被忘记的。你还记得你拥有魔力吗?”

      “我能感受到。”我说,“我会用魔法。我体内似乎还有一把刀——唔,我想我既是刀者也是魔法士。”

      我看到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发怔,于是说:“有什么不对吗?”

      “不,并没有什么错。”他话语里飘着某种超出我预想的深挚,“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也同样是个刀者。”

      我这才迟来地想起一个问题。

      “那我从前和你是认识的吗?”

      “有一些交集——也许你对我印象不深。”他说。

      “这不可能,”我忍不住去揶揄他,“如果我早就见过你这样的人,那我肯定无法将他从记忆里抹去的。”

      他没有接我这话,看不出什么神情上的表示。

      “阿尔文.卡拉扬。”他忽然说道。

      “你的名字?”

      “是的——你可以叫我阿尔文。”他慢慢地说,“这个问题已经能为你的前一句话做上很多注解了。”

      我举起双手,不禁笑了起来。

      “我这回不会再忘记它。”我听我自己这样许诺,忽然发觉这声音出乎我意料的平缓与温柔,“也许这么说有些唐突,不过我以后可以称呼你为卡拉扬吗?”

      “为什么?”他凝视着我,问道。

      “我觉得卡拉扬念起来更加动听。”我说,“我觉得它比起其它任何一个说法都更美。”

      他坐在我对面,眼里闪动着晨曦的光辉。我想窗外也许正高高地飘过一片云朵,从夏日的树枝桠上悠悠掠走,遮蔽了它身后的太阳,又将它再度展露出来;一切都很快。我倏然间有一种错觉:我们曾无数次这样地对坐,而我也曾这样地称呼他无数回了。

      “当然可以。”卡拉扬对我说,“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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