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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一章 ...

  •   他不像是在等待着我的回应。他将一张纸片塞进了我的手心,随后在黑夜里匆匆地离开了。

      “如果你想救她的话。”他塞给我纸片的时候这么说。我借着月光来看里面的内容,发现是一片手绘的魔纹,伴随着一些魔力运行时的诀窍。那种熟悉感再度袭上我的心头——它和我记忆里卡拉扬为我开辟刀魂时教我运转的魔力轨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我茫然又无措地站在花丛当中,纸片被我放进了我的口袋。我想起卡拉扬或许还没有看到我大比的勋章——我不知道我还应不应该把它交到他手里。我想起他的熔火还别在我的大衣内,我忘记了把它拿给他。

      刀者的刀怎么可以送给他人呢?它决不应当成为一个礼物……它是无法成为一个礼物的。那是刀者灵魂的一部分,可以凭心念收到体内。没有了它,刀者的武学就要凭空短上一截;他们就没办法施展出他们的刀魂。

      我将熔火拔了出来。它脱鞘的刀刃还微微地发着烫,被我竖直地举到眼前。我握着它的手有些不稳,它一直小幅度地颤动着,就像我那颗浸满了苦甘、不上不下的心脏。

      我感到自己正绞缠在一个无比巨大的谜团中央。我不知道是谁拨动着魔法会与王室那些平静下的暗潮,不知道“融合”是一个怎样令人避忌的秘密,不知道卡拉扬的背后的阴影里是否牵连着某个更复杂、更庞大的阴谋。就好像一瞬间我就不再是自己命运的掌控者,而是被这个时代搬弄于股掌的渺小一员。我也不清楚我自己的心。我从前总是不肯承认——也不肯信任爱情的来临,或许现在依然如此。亲情有血缘与恩情的维系,友情有鼎力构筑的根基,而爱情无凭无靠,它总是自顾自地就生长出来。谁也无法提前估量出它的长度,也许它短促得在见到阳光的那一刹便会化为飞灰。

      我只是始终知道,卡拉扬当然是我最爱的人。如果我还能对谁产生爱情,那当然是都要交付给他。

      但是现在——即便我能足够坦诚地承认它的存在,它还保留有任何意义吗?

      我闭了闭眼睛,手中的熔火被我泄愤般地劈向下方。那些搅动的情绪令我伏身喘息了片刻;那短刀还指着地面,上面流溢的淡淡光芒好似能顺着刀尖滴落到地上。

      然而我似乎随后听见了一些哔剥的响声,紧追而来的还有一股烧灼的气息。就在我刀尖指向的地上,我的脚边,有几簇小小的火苗正在燃烧。

      我无法置信地凑近查看,却令火苗的温度烫到了我的手。

      我很确信,我刚才挥动的确实是卡拉扬的熔火,而非我自己的卡戎。

      我用手抚过淡金色的刀刃,头一次尝试去完全投入地感应这把来自于卡拉扬的刀。我让魔力透过我的手在刀身间打转。我能感到我的身体内部是高兴与之共鸣的——就像我在施用卡戎时那样的共鸣。我太过于熟悉这种感觉了。我跟随着我的本能,对它发出了某种呼唤。

      于是我惊骇地注意到,我的刀魂——那些花瓣——正从熔火的刀刃下方出现。由于未曾加以控制,它们从掉入这片卡戎花地起便开始燃烧,并且有着逐渐形成一片大火的趋势。我呆在原地呛咳了好几声,才匆忙地画起降水咒的咒纹。

      “我怎么可能用卡拉扬的刀施展出我自己的刀魂?”我想。

      火势在降水咒的缓和下变小了,可惜我的头发也被浇成了一绺一绺,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地上的卡戎花被烧得七零八落,与一团团的黑灰为伍,可能要等到今年夏天才能重新长出来更多。我看着那一地灰烬,倏然想起了什么,把刀平摊在手里,以感受卡戎的方式去对它传达了某个命令——果不其然,熔火在我的催动下消失了。

      这决不是我的错觉:我的体内现在存在着两把不同的刀。

      我将它与卡戎一齐唤了出来,心情复杂地注视着它们。

      “反过来想,如果我可以在这把刀上施展我的刀魂,”我想,“那卡拉扬是否也可以这么做——即便在它并非他的刀的前提之下?”

      我在那一晚过后将魔纹誊抄了一遍;它被我交给了柯尔曼。我只向他担保这可以信赖,也许能改善兰朵的状况。我不知道柯尔曼是怎么与医疗区的人员交涉的,但兰朵看上去确乎在一天天地好起来,脸上也逐渐多了血色。等到三月中旬,她终于睁开了双眼。除了四肢稍感不灵便之外,她看上去精神饱满,抱住我们大哭了一场。

      对于魔法阵反噬的过程,她也解释不太清楚。她说:“我一直对那些东西比较敏锐。我当时感到主楼天台的一角的魔力场有些奇怪,于是自己也过去注入了不少魔力,想让它显露原本的形态——然后我感觉浑身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所幸我们仅剩的日子风平浪静。我们用了一些时间给兰朵补习落下的课程,然后都各自起手准备毕业后的事情。奥德已经在预备申请内院的材料了,柯尔曼据说也要继续读内院,杜灵让他无需为王室那边的事费心。我在这其间悄悄拿出熔火来钻研,发现了它的不少奇特之处——它除了能被我当成自己的刀得心应手地使用以外,还可以细微地调整形状与大小。我可以将它缩到我手掌那么长。

      原先的两个文学班被合并成了一个,换了更大的教室作为场地。接手五年级文学课的教授颇为无趣,不过大多数人对他评价尚好。我总是逃他的课,只在最后几堂课上规规矩矩地出席。最后那节课他脱下了自己常戴的棕色圆帽,用它装满了我们递过去的纸条。他说我们可以把任何问题或是感想写在上面,他会把它们挨个念出声来,做出解答。

      其中不乏这样的内容:

      “我会想念你的,裘德教授。”
      “你还会继续在霍夫塔司待下去吗?”
      “你如何评价菲斯里教授(一名迷人的女老师)?”
      “是否方便透露今年文学课的期末考题?其他科目也可,如有告知必偿重谢。”

      我随手写了“你认为霍夫塔司最好的文学教授是谁”,他的回答比较敷衍:“我有许多很棒的同事。”

      不过在五花八门的提问中,某一张纸条上的文字仍旧独树一帜。裘德教授看到它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表示他将替一位神秘人传达诚挚的致意,继而用很庄重的声音念道:

      “你愿意嫁给我吗,兰朵?”

      在这个问题被当众念出声之后,裘德教授立刻举起双手以示无辜。我听见兰朵小小地惊呼了一声,然后教室顿时被起哄和祝福的声音淹没了。所有人都能猜到那纸条出自谁手;她身边的柯尔曼望着她,一直微笑着。

      小王子与他的兰朵在毕业典礼前夕订婚了。正如往年一样,新历857年这个不平静的年份里,霍夫塔司的毕业舞会还是被办得有声有色。我在那个时间点收到了先锋军的第一份任务指派,多少有些考核的意味。信上说我在完成第一次任务之后就可以转去都城的魔法会报到,他们会将我划分到先锋军的某一编号下。在此之前,我可以暂先联络学院里的莱恩教授。

      信上写了,我应当于五月底动身前往浦国第九城的某处取回某样东西,具体地址精确到门牌号,那样东西据信中描述,是一个封闭的、巴掌大小的黑盒子。

      我拿着信前去找了莱恩。我心知无条件服从国家是先锋军时刻牢记的条律,但那个地址令我十分困惑。信上说得太含糊了,任何有关进入该地址后的细节都没有涉及。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一次偷袭还是一次交接。

      莱恩却在看到信之后皱紧了眉头,正色道:“作为你的魔法学教授,我建议你放弃这次任务,维森特。”

      “我可以吗?”我讶然道,“据说如果新兵的第一次任务失败,他们就无法被编入先锋军了。”

      “是这样的。”莱恩说,同时欠身请我坐下。“但你这次的任务实在非常特殊。我想象不出上层为什么要给你这样的任务。我只能这么说,我认为它的风险很高。”

      “是鹭丝女士下派的任务?”我问道。我想起那个白色短发的新任魔法会会长。我只在报纸上见过她的脸。

      “不,不是她。先锋军虽然挂在魔法会名下,但实际还是直属于……”他似乎在后面的说法上改了口,很郑重地望向我,“……高层。总而言之,你接下这个任务不是个好的选择。”

      “是因为我的年龄?还是别的什么?”

      莱恩沉吟片刻,说:“各方面都有。相信我,我不是在轻视你的能力。这任务不属于一个年轻人的职责,我也不认为一个新的战士真的能够完成它。”

      “我还以为你作为我的联络人,肯定要劝服我安心将它做完呢。”

      “我的确不应该阻止你的,维森特。”莱恩说,“只是一个教授的建议,并不来自于你的联络人。”

      他将信交还给我,目光还等待着我的定夺。

      “莱恩先生,我知道我也许不该问,”我说,“但这件事的目的本身,它是正确的吗?

      他那笑容消去了一些。他双眼之内仿佛包藏着深邃的海洋,里面有着我们都心知肚明其存在,但我目前无法洞彻的秘密。他什么也没有说,但颇为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没有什么理由能够拒绝它了。”我说。“让我去吧,莱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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