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守心》藻婳

1、风雪何首乌

　　庆历十年东，闽南逢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整个城中陷入了压抑的慌乱与困顿，顾瑾伏在窗檐上怔怔的呆望着窗外的大雪飘忽，眸中藏着化不开的浓墨，吧嗒的雪落声惊落了耳边的碎发。
　　顾荧推开了门闼，惊呼：“郡主，您怎么又不顾念着自己的身子骨靠在床边，屋内的炭火息了也不唤婢子一声，这窗外的寒风可不识人，别引起了您的寒症。”顾荧忙从小阁内取出狐皮大裘披在顾瑾身后，又拢了拢她身上的橘黄银丝镶边小袄。“顾心，你这小蹄子，还不快些叫人把郡主屋里的炭添上，还有厨房郡主的药膳可炖好了。”顾荧着急地在门口喊着。
　　“荧儿，这是闽南自我出生后的第一场大雪，这平常百姓定不曾备下冬衣和储粮，不知这一场雪又要害死多少人，你和心儿稍后随我到施粥棚看看”顾瑾柳叶眉间尽是抹不去的愁色，映着茭白的脸颊，更添动容。
　　“郡主，您下个月就要与宁将军定亲了，忙这些事又是作甚，不如多在家陪陪王爷。”顾心抱着银丝炭走进屋内，娇声打趣道。
　　“你这碎嘴鬼，信不信明日我就将你许给阿瑀家的游徵，看你还敢不敢整日絮絮叨叨。”顾瑾的两颊飞起两团红云，似白玉中显红，倒叫顾心看呆了。
　　顾荧和顾心是自顾瑾出生起便有闽南王顾显赐名送来的家生子，打顾宁两家订下婚约后，顾瑾因宁瑀出征南海，无法常常见面，便是经顾心和宁瑀的贴身小厮游徵互通书信，没想两人竟暗生情愫，顾瑾正打算成亲后就将顾心许给游徵。
　　青盖帷幕马车中，顾瑾双目微阖，若有所思，“到了，小姐。”侍卫登云站在马车外唤道。
　　顾瑾戴着蓑帽踏着马塌下了马车，一个粗褐短截棉布袄的黄面少年，一闪就跪倒在顾瑾面前高呼：“小姐，救救我家公子吧。”
　　顾瑾蹙了蹙眉，轻呼登云：“你随他去看看！切记速去速回。”言罢，挥手示意登云离去，又转身在顾荧的搀扶下走入了施粥棚，对着那黄面少年的背影有些探寻。
　　“小姐，这来人的口音一听便不是闽南人，这等来路不明的流民，你管他作甚？”顾瑾但笑不语，向施粥棚的灰衣中年男子询问着“福叔，这几天情况如何，可有人挨冻受饥而死。”
　　福叔满是愁绪的脸溢满了无奈，叹气摇头道：“小姐，这杯水车薪的哪能解这天降的大难，咱们王府的粮食倒是还能坚持几日，不过这抗寒的药材早就用光了，还有过冬的衣裳怕是连夜赶制也来不及了。”说着福叔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大雪地里，竟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顾瑾的脸上的笑已经漫不到眼底，登云却已经踩着寒气归来，不动声色的立在顾瑾旁回复“他家公子本不是大病，不过乍到南方，水土不服，又有隐疾，再加上寒疫时城中御寒的药材何首乌全被用来治疗寒症，久病不止，才酿成如此大患。”登云顿了顿，查探四下无人，又凑近悄言道：“属下见那人身上的刀伤不简单，似有仇家追杀，如果插手，恐怕会招来祸患。”
　　棚外的大雪好像江南时节的柳絮飘落满城，耳畔是闽南子弟的痛苦呻吟，顾瑾菱唇微抿，“荧儿，你与登云回府去将我每日药膳中的何首乌悉数取来赠与那家公子。”
　　“小姐，不可！”顾荧·顾心同时惊呼
　　顾瑾因早产自出生起就带有寒症，幸好这闽南四季温暖，才从未发病，但在这百年难遇的寒冬，一旦没了这千年何首乌，范了病就是事关性命。
　　顾瑾不含血色的脸颊更加苍白：“快去，这事儿别到处宣扬，要是传入了王爷耳中，看我不绞了你俩舌头。”顾荧、顾心见顾瑾心意已决，急得面红耳赤，七七望向登云，希望他能对顾瑾劝阻一二，登云却像立在寒风中的冰雕不为所动。
　　待顾荧和登云离开，顾瑾似乎有些乏了，掌心也有着股寒气，轻叹着让顾心扶着她去城西走走，顾心欲言又止，只得从马车上取下个汤婆子塞入顾瑾怀中，唯恐半分闪失。
　　风雪中，一主一仆成了这白茫茫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亮色，渐行渐远的背影只隐隐传来顾瑾的声音，“不知那自闽南建城就有的老槐树能不能挺过这个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