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龙辞》易陆离

2、阴谋初现

　　她掀开帘子，林潼寺三个大字映入眼前。
　　众人一路走向内殿，陆氏与方丈谈了佛理，又捐了好些香款。主持拿出观音灵签的签筒，一共一百支，由六十四卦和六肴组合而成。
　　薛湄快要到了及笄的年龄，一身嫩黄色的长纱，佩挂着翠琅玉，金爵钗。生得已是顾盼生姿，手如柔荑。她先上前，闭上眼睛，思索一番，取出一支签，看了眼后，嘴角上扬，缓缓念道：“开天辟地做良缘，吉日良时万物全，若得此签非小人，人行忠正帝王宣。”
　　众人皆喜。陆氏手持灵猴献壽缂丝团扇，掩面一笑，今年她女儿本就是要参加选秀的，这签准得很啊！身边的丫鬟也附和道，“帝王宣，真是一个好兆头呢。”
　　陆氏心中自是心喜万分，脸上却也不表现得明显。她扭过头来，说道，“懿儿，你也来抽一支吧。”
　　薛懿不想掺和这些，却又不能推辞她的一番好心，犹豫片刻，抽出了支看得还算顺眼的。“云开雾罩山前路，万物园中月再圆，若得诗书沉梦醒，贵人指引步天台。”她念出声，有些疑惑。
　　主持仔细看了眼她面相，幽幽说道，“命如迷雾，难以理清，若得良人助之，便可不负天下。”
　　她一惊。幸好陆氏在几步外和薛湄轻声谈笑，大约是听不见，
　　“我不过区区一个女子，谈什么天下。且天道无常。”薛懿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前朝有启太后把持朝政，百年前有女帝慕芷，不管当时如何，死后都得落下个祸国殃民的评价。
　　“姑娘若是不理解自然是因为机缘未到。老衲只指望能听劝一句，踏上此路后，无论得失，放下心中执念才会成就大业。”
　　佛前的烟雾缭绕，就连僧人的话也像飘渺在这虚空之中。她吸了口气，惶恐中却流露出一丝让自己担忧的兴奋来，若有幸图得帝王霸业，驰骋沙场也不负尘世里走一趟。可她并非豪门望族，身为女子还被“列女传”“贤媛集”之类的书籍困住，连和自己欣赏的人都不能交谈，此路又该如何艰难！可她不想像母亲一样，在内宅操劳一生，宽宏大度为自己心爱的纳妾，实在荒谬。。。她生于边关，自幼和姐姐弟弟一起拜师学武，偷读父亲书房中的藏书，可却仍不知改如何才算不辜负这一生。
　　薛懿不敢往下想去，轻叹一口气，走出了大雄宝殿。
　　如今虽已是寒冬，寺院里仍种着翠绿的植物，嫩黄色的腊梅错落有致。不远处传来悠扬的古琴调子。薛懿心中一转，觉得调子有些似曾相识，不知不觉便朝着琴声的方向走去。
　　推开已有些剥落的朱红色门，一个小院入便眼帘。像是如她心中所预料的一般，一个绯衣女子正盘坐与亭子内，带着黑色帷帽，薄绢遮住了眼睛，虽然只露出一双薄唇，却透露出风情万种的韵味，正低头拨弄着琴弦。“琴声求的是清虚淡静，大小得中而声音合。多年不见，可你还是弹得这么急躁，姐姐。”
　　那女子见身份被道出，也不惊讶。站了起来，说到，“古琴修生养性，韵多绵长，可我不过是为了引你过来，何必在乎琴技。”见薛懿皱眉不语，她冷冷说道，“怎么？我不过是被父亲剔出宗谱，你却连一身长姐都不愿唤了？”“懿只是在思索姐姐为何要避人耳目，独独唤我来。”
　　“若我说我想你，你可信？”她捂嘴一笑像是自嘲，见薛懿依旧板着一张脸，哼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自从了宁王。可是以我们的门第，只能嫁与哪个军中之人，在边关了去一生。凭什么那些世家出生的小姐处处高我一等。”
　　“可如今父亲已高升，若你当时耐心等待，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啊，妹妹你如今和国公有了婚约，可若你要是知道，父亲的步步高升，是怎么来的。。。”薛懿一惊，她却不继续说下去了，“罢了，和你说这些也没有，以后的路你好自为之，好歹姐妹一场。。”
　　薛霏说罢便扭过头去。随着她的视线，薛懿才发现竟还有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停在那里，麻布帘子，仿佛只是寻常书生的轿子。四位轿夫却训练有素，安静地如不存在一般。目光扫去，四人整齐地蹲了下去，放下轿子。一只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掀开了帘子。那男子衣着墨绿色五爪龙蟒袍，披着白狐裘。腰间垂着墨色碧玉，头顶孔雀毛小冠，熏着淡淡的檀香。他坐在马车里，单手把玩着两颗核桃。明明垂着眼皮，却让她感受到了气势逼人，透露出一丝张扬来。天家威严大抵便是如此。
　　此人正是宁王。早听闻先帝曾考虑立玄龄为东宫，他母族尊贵，又受先帝宠爱，诗词射骑样样精通，乃众望之归。可不知怎得，皇位却被出生卑微的玄瀛抢了去。一旁的小吏上前，头低得极是恭敬，双手奉上青瓷茶盏。他接过，掀开盖子，轻轻吹了口气。周遭一切都好像静地不存在，仿佛连雪花落地的漱漱声音都能听到，直到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些慵懒，“姑娘便是薛家二小姐了。”
　　薛懿赶紧跪了下去，“方才不知是宁亲王，恕不敬之罪。”
　　“无妨，只是本王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要和国公大人攀上了姻亲。”不等有些尴尬的薛懿回答，他微微扫了一眼身旁的侍从，一个长方形的锦盒被递到了她的眼前。薛懿不由得退了一步。本应该是华美的布料已被凝固的血遮住，看不出花纹，沾染了血的盒子卷轴盒让她一惊，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碍着礼数，她只能说到，“薛懿却是不懂王爷的意思了。”
　　“怎么，薛姑娘看不上？”玄龄凤目微挑，径直下了马车。“不敢，”她跪了下来，“如此贵重之物，懿不配。”
　　“到也是伶牙俐齿。”宁王一笑。他生的极为俊朗，又带了些风流的气质，嘴角勾起时却让人不寒而栗。“你猜这什么？”
　　锦盒的扣子上是一对黑色的飞鸟图腾，她隐隐约约有些印象，“是属国从国的图腾？”“正是，那你可知道为什么它会在本王手上？”“薛懿不知。”她内心紧张到了极点，不明白眼前的人是何意。“你无须知道。”宁王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你只需记得皇上很快就会宣你入宫，到时候只需要把此物交给他就行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的姐姐和父亲可就不保了。”
　　“薛懿斗胆问一句，为何偏偏命我交给皇上。”
　　“因为你的命不值钱。”
　　他见她一怔，大笑几声说道，“开个玩笑而已，薛姑娘乃国之栋梁缙国侯的未婚妻，父亲又是朝堂重臣，你家姐亦帮本王出谋划策，难道不是最合适为皇上献上此物的人么？”他说皇上两字时极其恭敬，双眸微微下垂，拍了拍一尘不染的袍子，却透露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薛懿握紧了手。有朝一日，她不会再受此辱。
　　但此时她只能伸出手，极其温顺的样子，双手结果那个锦盒。
　　一旁的薛雅欲言又止，却只是轻叹一声。
　　多年以后，她想起，似乎就是在她接过盒子的小庭院里，所有人的命运如藤蔓一般，牢牢的缠绕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