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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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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霍青毓从暗室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暗。斜阳残照,只剩下一抹泣血的红摇摇坠坠的挂在天边。
留守在廊下的红缨迎上前来躬身见礼,神情恭顺地说道:“老太太已在上房摆了晚膳,请姑娘随奴婢来。”
霍青毓淡淡地道了声谢,红缨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受宠若惊的神色,旋即又忍不住地面露疼惜。不晓得向来意气风发不拘小节的七姑娘,究竟受了何等磋磨,才会变成如今这么冷漠自持的模样儿。
一路无话直至上房,霍家几房人口都坐在正堂内,满屋子的老老少少并没有往日的喧嚣热闹,一个个赤红着眼睛面露阴沉的坐着,一旁侍立的丫鬟嬷嬷们也都是屏息凝神。竟连一声咳嗽不闻。
霍青毓脚步从容地迈进了正堂,堂上坐着的梁国公和国公夫人登时站起身来,霍老太君也被丫鬟搀扶着迎了上来。其他人见状,也都立刻起身相迎。
霍青毓伸手搀住了老太太,扶着她的胳膊送到上座坐下。老太太忙拽住霍青毓也让她在身旁坐了。一双手颤抖着抚摸着霍青毓的脸,双目含泪的说道:“我的乖孙儿,你受苦了。”
“还好。”霍青毓反手握住了老太太的手,缓缓说道:“方才我已同那胡菁瑜说好了。附身夺舍一事,她也不是故意的——”
“休要提那妖孽。”老太太恨恨的捶了捶拐杖,“我的孙儿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受了多少苦楚,这妖孽明明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却能以失心为由冒充你的身份安享荣华。可见其心之恶,纵使无意,也绝非无辜。”
“但也罪不至死。”霍青毓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替那妖孽说情的一天。一时间倒有些百感交集。“不论怎么说,如今在外人眼中,她才是真正的梁国公府七姑娘。况且她文采斐然,诗传天下,更得士林清流之追捧。如果这个时候,她无缘无故的出了事,我梁国公府必定引来天下注目,倘或有人寻机发难,我们霍家反倒是陷于被动。”
霍青毓一句话引来众人沉思。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兔死狗烹向来都是国朝新立寻常事。霍家一门众将,嫡系亲枝掌握朝中泰半军权,此事早已成了皇帝的一块心病。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本朝高祖皇帝雄才大略知人善任,恢廓大度用人不疑,对一同打下江山的功勋老臣们向少猜忌。再加上登基头几年接连处置了一批矜功自伐谋朝篡位的老臣,使得大家都老实不少。
自高祖驾崩后皇五子刘文继位,改年号为永寿。永寿帝人如其名,是个允文不允武的性子,在治军上的才干稀松平常,于辈分上又算得上是晚辈。平日文武百官于朝堂上议论兵事,永寿帝纸上谈兵说不上话,底气就有些不足。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想要在朝中安插自己的心腹臣下,本也是寻常事。然朝廷新立,边塞不宁,文官这一脉还好说,军事上且得倚重这帮子老臣戍守边塞以振国威。皇权弱于军权,永寿帝也唯有谨慎从事,多以怀柔之策加以抚慰。
于是在这番既用且防的微妙心思下,君臣之间颇为相得的又过了七八年。至如今边塞安稳,四海臣服,永寿帝励精图治,休养生息,朝廷新旧更迭,士林清流皆对陛下歌功颂德,永寿帝龙椅坐得安稳,想来也能腾出手来收拢军权了。
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梁国公府当然要谨慎从事,以免授人把柄,借机滋事。
想明白了这一节,梁国公率先叹了一声,开口说道:“小七说的很是,俗话说盛世重文乱世重武,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那帮子唇枪舌剑的刀笔吏倒是轻易招惹不得。”
霍老太君冷笑一声,“照你们这么说,那害了我乖孙儿的妖孽非但惩戒不得,我们反倒要供着她了?”
如今是永寿八年,胡菁瑜穿越过来不到半载。这么短的时间内,胡菁瑜的精力被各家赏花会分去大半,还要努力“求得”那些曾被她揍过的闺秀公子们的原谅。每日只有晨昏定省时才能与家人见面,当然不会如前世一般,同梁国公府上上下下建立深厚的感情。
人心肉长,没有前世的同甘共苦休戚相关,也没有福缘深厚的救了大嫂和梁国公府嫡长孙,梁国公府一众人等也并不曾像前世一般对胡菁瑜割舍不下。
不过正如霍青毓所说,孤魂夺舍一事总归是怪力乱神,太过荒谬。倘若传了出去,外人不明真相,只怕会对梁国公府的声誉有所损碍。再被有心人利用,反倒不好。
再者说来,那妖孽也是罪不至死。更何况她还占着七妹霍青毓的身子,总不好让他们亲手对自家骨血下手罢?
好歹是朝昔相处大半年的,霍家人虽然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却还没心肠冷硬到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手。
霍老太君皱了皱眉,沉声说道:“那就把人关在府中不许她出去,也免得丢人现眼。”
“倒也不必。”霍青毓徐徐说道:“一夜之间神魂易主,此事本就蹊跷。兴许是命定也未可知。既然是天命如此,我们如果不能顺势而为,岂不是辜负了上天这一份美意?”
霍家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霍青毓此话何解。
霍青霄皱了皱眉,开口催促道:“别卖关子,你有什么主意说出来就是。”
霍青毓微微一笑,她上辈子为了夺回自己的身份,曾经做下许多鬼迷心窍自事。可到底经历过永寿末年的皇子夺嫡,对于朝廷如今的形势也略有浅见。
“……梁国公府战功赫赫堪称是功高盖主,本朝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将领都出身霍家军,兵部与军方向来是唯梁国公府马首是瞻,圣人对此知之甚详。皇权弱于军权,刀柄子握在别人手中,永寿帝只怕连半夜睡觉都睡不安稳,他想要收拢兵权,最先要对付的肯定是霍氏一族。不论是怀柔示好还是另有盘算,我们梁国公府也不能任由他们算计。最好是能将这池水搅浑,到时候不论我们是想浑水摸鱼还是隔岸观火,总归留有余地。”
然而上辈子,梁国公府却因为胡菁瑜的种种举动,最终还是落入永寿帝的算计,彻底沦为被动。
霍青毓想到这里,颇有些不舒服的皱了皱眉。
“永寿帝秉性宽仁,爱惜羽毛,且对史家存有敬畏之心,不会让自己落个刻薄寡恩的评价,更不敢贸然出手闹得两败俱伤,致使朝廷动荡给外族可乘之机。看准了这一点,主动权自然在我们的手上。”
“你说这些我明白,不过这些事情又跟七……跟那妖孽有何关系?”霍青霄满是狐疑的问道。
霍青毓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自己的三哥。因这一身天赋异禀,霍氏族人素来武勇有余而智谋不足。兵法诡谲,霍家人的全部心眼子都放在战场上了,所以上辈子才会被人轻而易举的算计。
“听说自霍七姑娘性情大变,又展露出惊才绝艳的诗词天赋后,宫中贵人便对霍七姑娘青眼有加,时有亲近之举。”
霍家众人面面相觑,隐隐约约地知道霍青毓在说什么,却又猜不透。
“世人皆知梁国公府霍七姑娘备受尊宠,又是梁国公府内唯一一位云英未嫁的嫡出姑娘。恰好圣人膝下几位皇子正值适龄……”霍青毓哂笑,一语中的道:“我刚刚入京,就听说昭阳公主时常下帖子请梁国公府的七姑娘参加赏花宴。五殿下、七殿下和九殿下也为座上宾……”
梁国公府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霍老太君冷笑道:“痴心妄想。我们霍家可不是那等不顾女儿死活,把人送进宫里邀宠献媚的人家。”
更何况以梁国公府的身份地位,也不适合做出这样的举动。
霍青毓轻勾唇角,又道:“我曾听人说,猎户打猎的时候,都喜欢网罗三面而开一面。一块诱饵抛出去,吊着别人的胃口,让他们自觉有机可乘,总比叫他们觉着无处下手时铤而走险要好得多。”
闻听此言,霍家众人恍然大悟。可旋即又不以为然,梁国公更是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说的倒是轻巧。可那妖孽且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之辈,怎么可能搅动这一潭浑水。”
“这一点父亲就放心罢。”霍青毓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
若说这胡菁瑜,在别的事情上脑子转的还有限,可唯有在男女之事上,再没有人能比她做的更好了。
同样一个人,同样的那些手段,上辈子能被皇帝用来瓦解梁国公府手中军权,这辈子就能被梁国公府用来算计皇帝。
同样身为霍家人,霍青毓知道梁国公府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却也不想看到因为帝王的猜忌和权衡之术,让霍家所有二郎自此远离战场,郁郁而终。
霍青毓清楚的记得,就在几年之后,异族寇边,倘若不是皇帝猜忌霍家军权太盛功高震主,使了种种伎俩将他大哥调回京中并遣散了霍家军,兴许那被犯的几座边城就不会被异族屠城,那些百姓就不会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