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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第 28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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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贵妃寂如死水的眼神忽然有了波动,她缓缓转了一下目光,对上流素。脸上竟慢慢展露一丝笑意,笑得极其诡异可怕。
“我知道了……哈哈……章佳流素,不管你之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在我面前,你也没有什么好得意,你赢了天下,却输了你最爱的人,哈哈!”
流素一颤,面色陡变,俯下身去探手捏住柔贵妃的下颏,指上用力,恨不得要将她整个人都捏碎一般。
“你……果然是你做的……”流素整个人都在颤抖,面上血色尽褪,唯有眼中浮现潮红,悲怒之色汹涌奔流。
柔贵妃被她捏得生疼,连喉部也有些呼吸不畅,但仍是一边呛咳一边笑,笑着笑着,泪痕满面:“其实你从来没有赢过我,你抢走了皇上,害死了我姐姐,得到了一切,可是只有一样你得不到……你的纳兰性德死了,他永远都不会活过来,你这辈子注定了不可能幸福!”
“钮祜禄柔真,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从来没有这样想要亲手杀了一个人!”不知不觉间,流素也是泪水纵横,咬牙切齿,双目赤红,仿佛滴得出血来。
“我果然猜得没错,你在入宫前就是和他有私情的……你竟然还爱他,二十年了……你还是这么痛苦……那年你怀孕时,听到他的死讯,你的那个孩子为什么就没流掉!”
流素全身酸软,手中乏力,松开了她,指着她颤声道:“你好狠毒,你就是为了让我流产,才……才对他下手?”
“当然了……可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还能保得住那个孩子……不过也没关系,我看着你痛苦,也便够了,胤祹弥月时,我随口提了一句,你故作镇定,却咽下了一口蛋羹……那么烫,你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我就知道你心里有多痛苦了,居然连那种痛都感觉不到了……你也会痛吗?你也知道心痛是什么感觉吗?”
流素看着柔贵妃,只觉得无力,痛苦似乎已将她的灵魂抽离,只剩下一个虚弱的躯壳。
“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要进宫?为什么……世上要有你?”柔贵妃眼神中全是恨意,究竟是谁害她堕胎,谁杀了她姐姐,全不重要了,哪怕知道了真相,她的恨意似乎也没有因此而减少半分,她只觉得自己所有的痛苦都是眼前这人造成的。
流素木然道:“我不想进宫,我和你一样,都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纳兰明珠将我调'教成皇上喜欢的模样,将我送进宫邀宠,和你姐姐看中了你的脸蛋,将你献给了皇上是一样的……你以为呢?我和你,其实都是被别人摆布了一生……”她们本该同病相怜,但最终反目成仇,皆因选择了不同的路。
柔贵妃眼中的仇恨瞬间暗了下去,凝滞不动。
“你只知道恨我,我又该恨谁?我和冬郎被人活生生拆散,我被迫委身于不爱的男人,到最后还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枚棋子……最初我不想争宠,可是谁都不肯放过我……我只求安稳一点活着,都不行……”
柔贵妃呆滞地看着她,从来不知道她的人生是这样的。
“而你……你杀了我最爱的人,就是为了看我痛苦?你如愿以偿了,我这一生……都不会有幸福了……没错,我看似赢了天下,其实一败涂地。”
“那个男人……对你而言真的就那么重要?”
流素看着她,笑容苍凉,眼眸中都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那皇上呢?他在你心里又算个什么?”
流素眼神闪动了一下,心底遽然一阵痉挛,强烈的痛楚令她说不出话来。
“你答不上来……”柔贵妃凄然冷笑,“你说你不想争宠,可你问问自己的心,你敢说你从来不爱他?”
“那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流素勉力站起来,虽然有些步履虚浮,却还是居高临下看着柔贵妃。
“你……你想要做什么?”柔贵妃本能地察觉到不对,但却发现自己全身酸软,连手都抬不起来。“你……你别过来……”
“刚才你嗅入的那些粉末,是闹羊花、曼陀罗、麻叶、酐汞这些配制成的,作用就是令人迷醉,现在药效发作,所以你也不必再徒劳了。”流素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根半尺来长的银针,亮得刺目。
“你……你杀了我……倘若被皇上察觉……你也不会逃脱的……”
“我知道后果。”流素漠然看着她,“冬郎死了,皇上要是知道我的过去,也会不理我,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我爱的人最终都要离开我,你才是人生最大的赢家,钮钴禄柔真。但是无所谓了,我章佳流素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注定也要失去一切。”
“不……我不要死……我……”柔贵妃想起了胤礻我,她还有儿子,在世上并非毫无牵挂。她挣扎着想要往后退,却力气衰竭。
流素按住她的发顶,冷冷道:“你到了阎王殿,别忘了说,是死在我手里的。所有害死冬郎的人,都要给他陪葬。”
柔贵妃尽力摇着头,却怎么也挣不脱,只觉得流素手中力气大得惊人,将她死死按着,眼睁睁地看着那枚粗长的银针朝她头顶一寸寸落下。
流素看着殿外浓重的夜色,泪珠簌簌滚落,她轻声道:“玄烨,对不起。”手中银针终于落下。
“来人……救命……”
在坤宁宫外远远守着的简错爻和秦百川听到殿内传来重物砸落地面的声音,迅速赶至正殿外解开门锁,推门而入。
殿内凌乱一片,全然出乎他们的意料。
柔贵妃整个人委顿在墙角边上,胸前衣上尽被鲜血染透,身下也遍地是血,身侧倒着一张月牙桌,上头镂雕的西番莲折枝纹上有斑驳的血迹,满地散落着青花瓷梅瓶碎片。
流素倒在另一侧,胸口插着一枝镂凤南珠步摇金簪,赫然是柔贵妃的饰物。胸前衣衫尽染鲜血。
两人惊得高声呼叫起来。
启祥宫上下一派凌乱,太医院的御医几乎集齐在内,眼巴巴望着隔帘之后,生恐皇贵妃的死讯随时传来。
岑苏海等人闻讯赶去时,流素已被简错爻和秦百川抬回了启祥宫,坤宁宫内杂乱无章,所有一切线索破坏殆尽,按当时情形来判断,应该是柔贵妃用迷香致流素全身无力,然后以发上簪子刺入她胸口,而流素在挣扎时将她推倒,后脑撞上月牙桌尖角晕倒,颈部侧面又被碎瓷片划伤致大出血,最终毙命原因有可能是失血过多。
但经过如何,起因如何,玄烨一句都没有问过,他只是一直握着流素的手,脸色苍白地守着她,寸步不离。
金簪离心脏只有半寸距离,甚至于御医们都不敢去拔,到最后还是岑苏海一咬牙,将它拔了出来。
当时便血如泉涌。
所有上好的止血药都敷过了,还按压了许久,才勉强止住了伤口的血,可看着她几近透明的脸色,谁也不敢断言她是否能活下来。
岑苏海周身冷汗,他没料到她对自己也能下得了如此狠的手,抑或她根本不是想造就一个被谋杀的现场,她其实只是想自杀。
初时流素耳边只闻嘈杂声不断,然后是一片空寂,仿佛所有人都离她而去,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在世间。
她觉得寒冷恐惧,伸手在虚空之中,却依然只有永夜般的黑色,伸手不见五指,不闻身边半分声息。
她忽然想起自己杀了柔贵妃,玄烨若非要追究柔贵妃的死因不可,那顺藤摸瓜查下去,一定会知道她为什么会对柔贵妃下手。
柔贵妃生前做不到的事,死后用她的命为代价,终究还是做到了。
玄烨知道真相后,必会厌弃流素,会恨她背叛自己,会永远离开她。
只是想到了这一点,流素便觉得整个人车裂般痛楚,她不想失去他,哪怕只想想这样的后果就觉得恐惧。
“玄烨……玄烨……”
流素在昏沉之中一直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微弱得俯耳倾听才能辩识,但她眉心紧蹙,泪如走珠,自眼角滑落。
“朕在,别害怕。”玄烨将她抱在怀里,贴着她的面颊,胸口窒痛,呼吸都艰涩起来。
“不要丢下我……”
“你不会有事的,朕会一直抱着你,一直……”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咸涩的滋味才令他感受到怀里这个女子尚有鲜活的气息。
外头太医院的御医已奉旨陆续散去,哪怕都日夜守候在此,也是于事无补。虽意见未必完全统一,但这种外伤,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疗法,御医们拟出的方案都是差不多的。
唯有岑苏海一直守在帘外,不眠不休,半步未曾离去。
“岑苏海,她会不会有危险?”玄烨的声音从帘后传来,微带暗哑,有焦虑之意。
岑苏海迟疑了片刻,他心中其实没有定数,但依然答:“理应不会有事,目前血既已止住,只待醒转了。”
岑苏海虽蒙赐座,但这一天一夜坐下来,早已疲累不堪,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难以支撑,不明白皇帝也跟他一样坐在皇贵妃床边上,怎么声音里就没有半分疲惫。
难道他当真不是血肉之躯。
“禀皇上……”魏珠从外头进来,声音中带着迟疑。
“说。”
“顾总管与奴才等将坤宁宫里里外外都查验过,现已将正殿封锁,一切按原样放置,不敢擅动……”
“这事容后再说。”
“可柔贵妃的……”魏珠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虽消息封锁,但总不能没完没了地冻结下去,别说这消息早晚会泄露,单只是柔贵妃的尸体也无法处置,再放置下去,尸首早晚会出现腐败迹象。
“朕说容后再处置!”他声音冷厉,明显情绪极差。
魏珠也不敢再说,只能伏身道“嗻!”
“尸首拿冰块镇着!”
魏珠又应了一声,心想虽是寒天,再拿冰镇了,可单只想着那尸首已在坤宁宫放置了一天一夜,便令人发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