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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第 266 章 ...

  •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我知道纳兰大人朝中失势,已无力对抗,如今能查证此事的,只有你了。”
      “不……不……不可能……”
      “流素,我从来不相信他是病死的,他寒疾发作时我常伴在侧,不是他临终前的模样。”
      流素如中雷亟,痴了半晌,瞬间神色凄厉,死死扶住沈宛的肩,寒声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是的。”沈宛眼中含悲,双目泛红,回视着她。
      “不……”流素不停摇头,直摇得鬓发微乱,脸色惨白如纸。
      “冷静点!”沈宛捂住她的嘴,道:“不要让人听见。”
      流素好容易掰开她手指,失声哭道:“我怎么冷静……我怎么冷静……”
      “我知道你伤心,可是他已不在了,你再伤心,也已挽不回什么了,我等了这许多年,千方百计入宫见你,不是为了看你如何伤心的,而是想要弄清楚他的死因。”
      只是她这三两句话又如何能劝阻得了,流素直哭得双眼欲滴出血来,声哽气咽。沈宛想不到她如此失控,只能抱着她,由得她自行哭到力竭,才算微微恢复理智。
      “你……你还不知道?那你怎么能断定……”
      “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容若之前说了几句话……”
      沈宛凝神回忆,虽已数载,但他当时的每句话她都记得格外清晰,他的每个动作包括眼神她都铭刻在心。
      那日纳兰府中有人送了些酒菜点心来,说是如夫人遣人送过来的。
      当时纳兰府中对于纳兰性德纳妾一事,上下无不反对,唯一没有激烈言辞,还能不时来看望他们的,只有雯月。
      因此对于雯月送吃食过来,其实并不意外。
      当时沈宛已有好几个月身孕,行动颇为不便,宅子里有两三名伺候的下人,所有事皆是他们去张罗的。从府中有人送吃食过来,到最后那些酒菜点心上桌,这段期间发生过什么事,沈宛全然不知。
      她下晚时分疲乏头晕,只小憩了一阵,便有婢女唤她去晚膳。
      当时他看着杯中酒,正在出神,神情复杂难明。
      杯中烈艳透红的葡萄酒轻轻荡漾。
      沈宛却不知为何,一阵反胃,只觉得那酒的颜色如稀释过的血液一般。当时她妊娠反应已渐消失,可还是忍不住微干呕了几下。
      婢女扶她坐下,帮她轻抚着背。
      “好些了吗?”他看着她问了一句,神情是淡淡的。
      沈宛点点头。
      婢女见她精神欠佳,便为她布菜,银箸落在他面前一道菜上时,他却伸箸夹住婢女手中银箸,道:“你别吃这些,这都是雯月自府中送来的。”
      她当然不会以为他对雯月送的菜有多么上心,因此才格外纳罕,瞧了他半天。
      但她的性格便是如此,向来不会多问,转而自己拿过一双银箸,对婢女轻声道:“退下。”
      两人很沉默地用膳,本来就都是不善于多言的人,因此他俩相处时,若非谈词论道,基本就是这样安静恬淡的气氛。
      因刚才那一事,沈宛显得格外内敛了些,低头吃了少许,便又觉得有恶心之感微泛,或者是因府中送来的菜中有鱼,她有孕后对鱼格外厌恶,只觉得腥膻难言。
      但婢女已退下,她便轻声道:“你慢用,我去厨房看看。”她只是想去漱一下口,找些酸性的果子蜜饯之类止一下呕吐的感觉。
      进了厨房,却只闻到一股子腥味,更觉得恶心,低头朝弃污物的槽内看了一眼,里头竟有一条生的鱼。北方人或许不太熟悉,但她生在江南水乡,而且也曾家道殷实,自然是曾见过,那是一条河豚。
      这可不是吃河豚的时节,而且一整条生的只剖腹便弃了,难怪腥味如此之重。
      她瞬时便出了厨房,遇见婢女过来,蹙眉道:“怎么有一整条鱼被弃在那里,闻着实在恶心。”
      婢女答:“多半也是府中送来的,只是送来时是用冰冻过的,整治了半天不会做,便弃了。”
      沈宛回到厅内时,他的神色已有些不对劲,扶着桌子,脸色微青,面前一杯酒泼洒了满桌。
      “这是怎么了?”她一惊之下抢上前去扶他。
      他轻轻推开她,摇摇头撑起身子,步履有些不稳。
      “是不是不舒服?”
      他答了一句:“寒疾发作。”
      可她不止一次见过他寒疾发作的样子,分明不是如此。
      她感觉不对,跟着他进了卧室,他们本来就一直分房而睡,她很少进过他的卧室。
      然后他几乎是跌坐在榻上的,她过去扶时险些连自己也坐不稳。
      “你……你这不像是寒疾啊?我去请大夫。”
      “不!”他忽然握住她手腕,力气惊人,她也跌坐在他身边。
      “可是你明明不对劲……”
      “没关系……”他看着她一脸担忧之色,露出一丝淡淡微笑,“不要去请大夫,我自己明白的。”
      沈宛不知他明白了什么,只焦虑道:“不行……”
      “很快便会好的,你相信我。”
      沈宛怔怔看他。
      他望着窗外,似乎悠然出神,声音有些低微,不似平时:“我误了她的青春,也该还她自由了。”
      她不知道他说的是谁,睁大眼接不上话。
      可是他的情形越来越不妙,渐渐地似乎连呼吸也困难起来,她已经能感觉到他周身无力,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重量向她压过来。
      这会儿她顾不得有身孕不便,吃力地抱住他,尽量将他安置于一个能扶住的姿态,半抱着他的肩,焦急地唤他:“容若,容若……”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并没有回答,她一咬牙:“不行,我要去请大夫。”
      这时他其实大约已无力阻止她,但却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气,又死死攥住她的手臂,轻声道:“不要去,让我安静一会儿。”
      然后他的声音渐渐若断若续:“我走了,她才会安全,不会再有人利用我……来对付她,否则……否则早晚有人会发现……我和她……这样也好,她终究会……忘记我……”他似乎想要从怀里摸出什么来,只是手上却已无力。
      沈宛帮他找了一下,见是一张帕子,绣着鸳鸯并蒂。
      他紧紧握住了,脸上泛起一丝笑容。
      沈宛觉得他似乎在说什么,俯耳倾听,才勉强听清他唤的是:“流素,流素。”
      他什么也没有再说,一直念着这个名字,直到咽气。
      沈宛哭得几乎晕过去。他至死也不知道,在她少女时代,是曾对他动过心的,怎奈那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任性'爱娇的流素。
      从此后他的眼里,再也没有过别人。

      流素听到他最后唤着她的名字咽气,眼前发黑,身子发软,若不是沈宛抱住了她摇晃,几乎要晕过去。
      好容易等流素稍有了常态,沈宛才缓缓道:“那块帕子,他攥得很紧,其实那时候他已毫无气力,不知为何我竟无法抽开。那绣工可不是你入宫前的手艺,你十三岁前绣的东西,只勉强见得了人而已。”
      流素痴痴不语。
      “你入宫后,竟还私底下见过他?”
      流素的目光微动,有些迟滞地落在沈宛脸上。
      “他不会将别人的东西珍藏得这么好,只有你的,他才会一直不肯放开。所以我知道,你依然是从前的流素,不管世间沧海桑田,你始终忘不了那段情。”
      “可那又有什么用……”流素悲声道,“我害死了他,是我的执着害死了他……”
      “只要你和他曾有过那一段关系,就总会有人利用来对付你,我想了很久,他最后那段话,指的她应该是你,他分明知道有人想要害他。”
      “你觉得……他是中毒致死?”
      “我来不及请大夫,纳兰府中便有人过来,自是绝了我会找大夫或仵作验尸的念头。我只能独自疑心,也找不着任何人商量。”
      “那你后来,问过雯月没有?那日的饮食,确实是她送的?”
      “是的。”
      “那河豚呢?”
      “雯月自幼生长在京城,哪懂什么是河豚。但我却不能再细问。我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知道纳兰大人当年已失势,倘若背后势力来自宫中,绝非他能对付,而这件事若传出去,必然掀起波澜,只怕没查到凶手,反倒搭上了纳兰府满门。”
      流素微收了泪,道:“你这样想是没错的,这事不能让纳兰府任何人知道。”
      沈宛蹙眉道:“当时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佯作不知,只说他寒疾发作身故。我一个孤弱女子,不可能去查找凶手,若表现出疑念来,立即便会被人灭口。我死不足惜,可我当时已有了孩子,而且我若死了,这件事就会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人来告诉你其中的蹊跷。”
      “你当时要是将此事告诉了纳兰明珠,你自己立即便会成为凶手。”流素看着她,眼神渐渐变冷。“雯月送的吃食里,没有河豚这种东西,而他身边,只有你是江南人,谁会相信你的清白?就算有人相信,他们也能将你打入冤狱,成为替罪羊。”
      正说着,外头冰鉴通传,说天色已晚,纳兰夫人催促离宫。
      流素凝眉道:“传本宫意旨,今夜留纳兰夫人在宫中过夜,两位郡主若愿意,也可以同留,若不愿意,可以送其回府。”又让展柏华去乾清宫通禀此事,以防皇帝夜间过来。
      跟着冰鉴回说两位郡主已令人带出宫去,只留了觉罗氏在宫中。
      流素拭了泪,对镜补了些脂粉,刻意盖住了脸上气色,才传了觉罗氏一同晚膳。
      膳后既两位郡主不在,说话也方便了许多,觉罗氏略诧异地看着流素,之前相见虽是又哭又笑,终究是喜多忧少,怎的见了沈宛之后,反倒变得神色抑郁,仿佛悲愁难禁。她本不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但流素的神情太过明显,仍是看了出来。
      流素不想令她生疑,道:“只是想着姨母明日便要出宫,心里难过而已。回回相见,总觉得未必有下回,但如今我身份已不同,也许日后相见便会方便一些。”
      觉罗氏微笑道:“你如今是皇贵妃娘娘了,如此尊贵,自然不同。上回老爷的事,若不是你的缘故,只怕我们纳兰府已经……”她轻叹了一声,跟着看沈宛一眼,微微皱眉。
      “姨母,我与沈谙达多年不见,只是叙旧而已,并无其他。”
      觉罗氏轻叹口气,她也不是很喜欢沈宛,皆因其曾沦落风尘。但当年纳兰性德非要纳这女子为妾,她是优柔寡断的性子,也没有坚决反对,只没想到最终纳兰性德竟会在为沈宛置的外宅中病故,她心里多少是有怨意的。
      “姨母,你带沈谙达入宫之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吧?”
      “没有,你姨丈要是知道,断不容许的。”
      “两位表嫂呢?”
      “她们不认识她。”
      “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这是自然。”觉罗氏本来也没打算让人知道,虽她不喜欢沈宛,但她心里其实是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带了个流素的故人入宫见她一面,既是女子,又非什么特殊人物,如何不能带入宫中?否则她也不会却不过雯月苦苦哀求,带了沈宛入宫来。
      “这件事很重要,姨母千万不要当成玩笑。”
      “是。”觉罗氏见流素神色凝重,倒有些忧虑起来,“怎么……她有什么问题?”
      “倘若皇上知道您带了个烟花女子入宫,而这女子还是我素日旧交,这宫中嫔妃将如何议论我?皇上将如何想我”
      觉罗氏登时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连连点头,又看了沈宛一眼,再皱一下眉。心想连皇贵妃都不愿意有一个沦落烟花的旧友,无怪府中上下都坚决反对让沈宛入府。
      流素好容易安抚好了觉罗氏,又命冰鉴带她去偏殿歇息,顺便让她看看胤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6章 第 2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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