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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第 2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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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玄烨一直没有再提阳笑的事。或许并非无事,只是一个前朝侍卫的事,总向她一个后宫嫔妃提,他觉得没有必要。
至于纯禧,也不是寄养在流素名下,没必要向她交代。
流素等了好些日子,才找了个机会,在他耳边悄声问:“皇上,近日纯禧一直郁郁不欢,不知是为何事?”
他刚激情过后,阖上眼有三分睡意,听她提起此事,不免睁眼看她一下,懒散一笑:“你这么关心她。”
“她常来我这里,看着她这阵子情绪不好,似乎与指婚之事有关,我问了,她也不肯细说。”
“嗯,她说看不上阳笑,拒绝这段婚事。”
“那……就算了罢,他们之间身份悬殊,年龄悬殊,性格……似乎也不是很配。”
玄烨淡淡道:“她以为朕跟她一样天真,她每日溜出宫去找阳笑,身为公主,跟着一个男人满京城乱跑,这是看不上么?”
流素一惊,出了一身冷汗。果然,没有人的行踪是可以轻易瞒过他的,何况纯禧从来就没有刻意掩饰。
“那她为什么拒婚?”
“拒婚的是阳笑,不是她。”
“他有什么理由看不上公主?纯禧年少美貌,身份尊贵,他该上赶着巴结才是。”
“问题就出在他是个汉人,他不愿入旗籍。”
“臣妾觉得不会,他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婚娶,可是也没有纳妾啊,倘若仅仅是不肯入旗,找个汉女收房总不成问题,他多半有别的原因。”
“你不会想说他有隐疾?”
“或者……好男风?”
玄烨默了半晌,冷笑一声:“朕比你清楚他的为人。”
流素看他神气,顿时噤若寒蝉。
“阳笑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惜,他是个汉人。”
“皇上,这么多年,不也这么过来了,他是汉人满人有这么重要吗?”
“朕本没有觉得有多重要,但他一直坚持不肯入旗籍,就很重要了,他始终坚持着他汉人的身份,是什么意思?”
流素发了好一会呆,道:“倘若臣妾也是个汉女,怎么办?”
玄烨斜睨她一眼,不禁好笑:“你分明是镶黄旗人,你额娘还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怎么可能是汉女。”
“臣妾是说假如,假如臣妾是个汉女,还坚持不肯入旗籍,那皇上是否就不要臣妾了?”
玄烨怔了一下,这种问题他从来也没想过,八旗女子才能选秀,他又去哪里认识个汉女?
“假如你是个汉女,为了嫁给朕,你是否愿意放弃你的坚持,入旗籍呢?”他想了很久,居然用这句话来回答流素。
流素被他一句话难住,竟然也不知如何回答,她本来就是个汉人,若不是穿越过来,哪里来的什么皇家血统,什么八旗身份。
她穿越的时候,若是个汉女身份,便不可能入宫,也不可能认识他,更不可能有今日。
她不禁苦笑起来,世上哪来这么多如果。
初认识他的时候,她心里心心念念爱的另有他人,别说为了他入旗籍,就算入宫,都是不情愿的。
“所以说,这世上本没有如果,你用这种问题来问朕,实在奇怪。”
“可臣妾就是想知道答案。”流素幽幽道。满汉之分若如此重要,甚至超越了他们的感情,那她心里无论如何也会梗着这个结。
“那你先回答朕的问题。”
流素别过脸去,半晌道:“臣妾喜欢一个人,当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不甘愿的事。”
“那朕的问题就不存在了,你愿意为朕入旗,那还有什么可为难?”半晌不见她答话,扳过她的肩头,却见她满面泪痕,不由一怔。
“皇上究竟肯为臣妾放弃什么呢?江山?生命?满汉之分?”
他皱眉道:“好端端地又哭了,怎么会问到这种奇怪的问题?”思索了良久,才道:“有些事,没有真正经历过,是不能轻易说答案的,朕无法回答,是因为朕没有遇着这样的事。假如真有一天,要朕在江山与你之间二择其一,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她仍是神情幽幽,他轻叹了口气,抱住了她:“朕舍不得你,可是也不想骗你。等有一日朕有了答案,一定会告诉你。”
流素闭上了眼,一任泪水滑落。
玄烨无奈,只得轻声哄着,好容易令她收了泪,强颜欢笑一下,知道她心中的结始终是解不开,但也无法可想。
这日去太后处请了早安回来,流素意外地见林宣守在殿前廊下,说道皇帝宣召。
流素看看天色,不禁疑心听错了,这会儿该是皇帝早朝时间,宣召嫔妃,那是史前未有的事。但看林宣的模样,也问不出什么来,她便交代容秀几句,出了启祥宫。
外头未备轿辇,更是奇怪,她止步看着林宣:“你说实话,到底有什么事?”
“奴才不知,但师傅是这么说的,让您现在便去乾清宫。”林宣向来本份,不会矫饰,他说不知道,那便是真的不知道。看他脸色,也是一脸狐疑。
流素不再说话,跟着他往乾清宫去。
奇怪的是,入了乾清宫,竟未见着别人,林宣引了她,却是往老虎洞走去。
流素并不担心会有人在乾清宫设下埋伏,况且既是梁九功让林宣来的,必定不会有什么意外。
只是这老虎洞是接御路与丹陛的通道,只有三尺来宽的涵洞,历来只有太监宫女自此经行,各宫主子是绝不可能屈尊降贵打从这里过的。流素虽不是介意这些的人,可走到涵洞入口,还是止了步。
这时段经行的人极少,里头若有什么,可难以防范。
林宣却也到此止步,道:“敏主子,奴才在外头候着。”
流素正狐疑间,见梁九功自涵洞中露出半边身影,道:“还请敏主子纡尊降贵,借一步听奴才说几句话。”
流素想了想,便缓步进去。里头光线阴暗,梁九功毕恭毕敬站着,见她便躬身行礼。
“九功,你有什么天大的事要矫旨让本宫来此?”
“主子明鉴,奴才请您来,是斗胆求您一件事。”他难得说话如此周全清晰,平日里让他多说一个字也是困难。越是如此,流素越发觉得有什么事不对。
“什么事?”
梁九功道:“奴才求敏主子,带阳侍卫出宫。”
“什么意思?”
梁九功向来缺乏表情的脸上也微露出一丝苦笑来:“今晨皇上令奴才去送一壶御酒给阳侍卫……”
流素遍体生寒,喝道:“什么御酒,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
“敏主子,现在不是细问这个的时候,阳侍卫如今奉旨在南书房候着,奴才会将他设法带到景运门,而其余的事,只能看主子的了。他如今,已出不了紫禁城了。”
流素心念一转也便明白,必定是与拒婚一事有关,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玄烨绝情至斯。
她双手微微颤抖,心中转了无数念头,却想不出一个妥善的法子让阳笑出紫禁城。这可不是影视剧里头,皇帝身边的宠妃偷块令牌便能让人出了紫禁城,她若能做到这一步,当年早偷溜出宫去了。
“没有时间了,奴才也想不到有谁可以求助,只有娘娘能做到了。”
“可是本宫自己就出不了紫禁城,又如何能弄个大活人出去?”流素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来回走了几步。
她再思忖片刻,唤了林宣一声,道:“你去宁寿宫,请纯禧公主来,就说让她出宫,替本宫捎样物件,本宫就在此等候,你务必设法将她带来,要以最快的速度……要备轿辇。”
“嗻。”林宣不敢怠慢,随即便去了。
“如今能出入紫禁城的只有她了,但愿她肯帮忙……”如此天大的罪过,却要纯禧来担当,流素也是无法可想。
“敏主子……”
“你跟本宫说,皇上为何下此决定?”
“其实以敏主子的睿智,当明白是为何。”
“本宫不明白!他拒婚,与皇上要致他于死地有何关系?”
梁九功看着她,叹了口气。
“你不会以为本宫真与他有染,皇上怀疑本宫与他有私情吧?”
梁九功摇摇头:“这事奴才还真不知,倘若与此有关,以奴才的身份也绝不可能探知一二的。但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娘娘还是懂的。”
“皇上不是这种人!”
“但是阳侍卫拒婚,就是拒绝入旗,始终坚持保持这个汉人身份,他又是皇上身边亲信,知道的实在太多,皇上怎么可能任他轻易离开?”
“他从来也没有说过要离开。”
“不能全然放心地为己所用,留着便是心腹大患,以他的才能,加上他所知的秘密,去了哪里都是个威胁。或许其中还有别的事,但奴才就无从得知了。”
“你去将阳笑带来,本宫有话跟他说。”
梁九功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不多时,阳笑被他带到,闪身进来,梁九功在外头候着。
阳笑见了流素,也自一怔:“这是做什么?”
“你全然不知?”
阳笑沉默片刻,道:“本来不知,但见了你,便都知道了。”转身道:“九功,让我回去。”
梁九功却拦在洞口道:“此刻你无论如何不能出去,出了乾清宫,不知有多少人接受过阻截你的命令。”
“阳笑一命何足惜,不必牵扯上他人。”
“阳笑!”流素声音虽不响,却带着几分慑人。她晋为贵妃这么久,早已学会在何等场合需要以气势压人,外表虽娇柔,但这分威仪摆出来,多少令人震慑。
但阳笑毕竟不同于别人,他在皇帝面前也不过如是,何况流素。他只淡淡看她一眼,并不说话。
“今日你一定要听我的,一会儿九功带你去景运门,你上纯禧的轿辇,离开京城,越远越好,剩下的事,我会替你善后。”
阳笑冷冷道:“娘娘不知道,这一走,要连累多少人吗?”
“天大的事有我担着。”
阳笑凝视她:“皇上虽爱你,但你并不了解,男人在政治与女人之间,永远会选择前者。”
流素微微一笑:“我早有这觉悟,若我是那种天真烂漫的女子,又如何在宫中活到今日?”
阳笑看了她良久,并不说话。
流素看了梁九功一眼,轻声道:“进来,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阳笑默然随她进了涵洞深处,幽暗之处几乎不见人脸。
“要好好对我姐姐,要让她幸福。”
“你……”
“为了她,你一定要活着出去。”
阳笑还是没有答话,也看不清他脸色,但流素知道,只要提到容秀,他必有动摇。
“你放心,纯禧贵为公主,总不会被处死,况且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