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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第 2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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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阑珊,阴云蔽月,启祥宫廊下的灯火阴暗不明,对于流素而言,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失眠于她而言,如今已不陌生,彻夜不眠的日子她早已习惯。
“皇上驾临。”魏珠拖着长腔的声音响起。
流素迅速坐起,茫然地与容秀对视一眼。
容秀也是诧然,明明见他钦点了芳汀,这会儿已经三更天,他早该拥着美人入眠,不知为何又过来了,当真是帝王之心难以揣测。
玄烨进来,见两人都是衣衫齐整地见驾,显然都还未入睡,不禁也是微怔。
“退下。”
容秀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应声退至殿外。
玄烨走过去,俯身扶起流素,却见她脸上泪痕宛然,显是方才一直在流泪。
两人对视,半晌一句话也没有。
“你是为谁在哭?”
流素没有回答,低垂眼睑,泪水却又落下。
“才出了月子,不要随意掉眼泪,不然日后双眼会视物不清。”
“瞎了便罢了,什么也不用看见。”
“你是还在置气,还是有意要讽刺朕?”
“臣妾哪敢,皇上一不如意,便又去宣个什么贵人嫔妃的侍寝……”
“朕让她回去了。”
流素看着他,一脸的不明所以,却见他眼眶渐渐红了。
她蓦然想起宜妃说过:“他爱你,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只有你自己不觉得。”
阳笑也说过:“这点其实不需要任何人给你答案,你自己更清楚。”
可她心底却是惶然,对上他的目光时,只觉得无措。
“朕想不再理你,又怕像上回在木兰那样,你对朕便只有恨了……这一年来,朕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无法再挽回你的心意,你到底要朕怎么办?”
流素泫然无语,她以为自己矫饰得很好,可谁知有多少情绪都落入了他眼底。今晚他不是一时的发作,是忍了一年最终的情绪迸发。
“你以为你只是淡淡的一句话,有没有想过朕也会心痛?不管后宫有多少女人,就只有你一个能伤到朕,偏偏朕还要顾忌你的情绪,还要过来哄着你……”
“对不起……”流素终于扑进他怀里,纵声哭起来。“对不起……”
他再有多少怨意,也都被她的哭声堵住了,终于说不出话来。
哭得累了,她才抬起泪眼:“你是不是会一直这样抱着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再放手?”
“是。”
“也不管我犯了什么错?”
“是。”
“玄烨,你不要骗我,你若骗了我,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再也伤不起了。”
“朕骗过你吗?”
流素凄楚一笑:“我只是害怕相信你,我怕你会在我最信任你、最需要你的时候离开我……你可以轻易放弃我,便如今晚一样,你不开心了,就留下芳贵人侍寝,我却要怎么办?”
“朕不是又来了么?”
“那芳贵人怎么办?”
“朕只有一颗心,装了你,便装不下别人,就算让别人伤心,也只能罢了。”
流素看着他的双眼,仿佛想就这样看到他心底去。人人都看得出他爱她,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拒绝去想而已。
她轻轻闭上眼,微微仰起脸,朝他唇上吻去。
兰泽幽微,气息紊乱。
这是她委身于他以来,第一次对他主动。
他显然也怔住,从前不知她是害羞还是天性使然,即使在他要求之下,最多就是贴着他的面颊蜻蜓点水一下,从来不知她也会如此。
但觉她的双唇柔软微凉,带着袭人的暗香,带着难言的诱惑。
他已有许久没有碰她,自然更是情动,瞬间就失去了理智,天地之间就只剩下这个他爱的女子,连江山也可以暂时忘却。
烟罗低垂,只闻细语呢喃。
过了不知多久,他搂着她喁喁低语,有些醺然欲睡。
“今儿你与芳贵人……”
“嗯?”他正半梦半醒,反应有些迟滞。
“你既留了她,难道就那样让她走了?”
“哦……”他有些清醒过来,想了想道:“朕先留了她一亲芳泽,然后再过来找你。”
“皇上!”
他听她语音娇嗔,有些着恼,不禁好笑:“那你一个劲追问这件事做什么,不就是想听这句话么?在你心中,把朕想得要多不堪,就有多不堪,索性就让你如了愿。”
流素嗔道:“人家问的不是那个……”顿了一下低声道:“我知道你没理会她。”
“那你还问什么?”
“我只想知道你怎么打发了她,她的情绪如何。”
“就聊了会天,然后让她回长春宫去了。她的情绪么,倒是没有注意……估计不太好吧,朕那会儿只想着你,便急赶着过来了。”
流素静默了一会,轻声道:“看来,我被那么多人憎恨,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笑道:“那你以为朕的心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么?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流素轻啐了一声,道:“谁稀罕。”
“你当真不稀罕?” 他脸上殊无笑意,似乎很是认真地在等着她的答案。
流素对上他的目光,心中怦然一动,微微低下头去不说话。
玄烨半晌听不见她的声音,正想开口,却觉得她的脸贴紧自己胸前,轻声道:“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听见你的心跳声……”她的指尖轻划过心跳最激烈处,每一点轨迹都缠绵而眷恋。
他拥紧了她。“朕虽为天子,但能给你的并不多,你要的,朕给不了,但朕还是希望……可以让你幸福。”
“够了……”她微微凝咽。她要的,不过是他的心,既然得到,还能奢望什么?她要的幸福太奢侈,以他的身份,永远给不了。
或者,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代。
天未明时,玄烨起身离去,流素送他至殿外,见玉氏抱着胤祥轻声哼着歌儿,在院内散步,这孩子醒得倒是早,睁着一双骨溜溜的黑眼珠,转来转去,甚是好奇。
玄烨便过去抱了一下,看了几眼道:“这孩子长得既不像朕,也不怎么像你。”
流素心头格登一跳,却听玉氏笑道:“皇上说笑了,才满月的婴儿,能看得出像谁?便是五六岁的孩子,样貌也往往与成年后全不相似。”
玄烨笑道:“是么?”他只是随意说了一句,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流素道:“皇上生了那么多阿哥,难道个个长得像你?”
“唔,也没几个像的,朕要去早朝了。”他将胤祥交给玉氏,便匆匆摆驾离宫。
流素见他身影消失,才觉得稍定了心,过去将胤祥抱过来,仔细端详,却半点也看不出他像谁。
玉氏笑道:“娘娘是将皇上的话放在心上了,这么大的婴儿,即便是抱错了,亲生父母也不见得认得出,又怎谈得上眉眼儿像谁?”
正说话间,容秀过来瞧了一眼道:“奴才倒觉得小阿哥眉眼有几分像皇上,也许长大了更像。”
玉氏见流素似乎介意此事,顺着容秀的话头笑道:“莫姑姑这么说,奴才也觉得有几分像。”
流素微微一笑,抱了胤祥进殿,容秀跟进去,却让玉氏在外头候着。
容秀道:“玉氏说的不错,才这么大点的孩子,能看得出像谁,你这样担忧,没的招人眼,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流素微笑了一下,也觉得自己过于忧虑了。忧于内而形于外,她若过于介意此事,早晚被人看出端倪。
康熙二十六年,太皇太后罹患疾病,自然也与年事已高有关。
胤祥周岁喜宴时,在畅音阁设了戏台,请了京城声名最盛的戏班子唱戏,太皇太后亲临,也是想让她散散心,消解病痛。
众嫔妃聚于阅是楼,听戏说笑,一派喜庆。
这种喧闹场合,其实并不适宜幼儿,胤祥看不懂戏,似乎也不怎么喜欢这样的热闹,挣扎着从玉氏怀里下来,就想满地乱跑。
他正是初学步的年龄,步履蹒跚,在人群众多之处乱走,倘若有个闪失,那可是要命的事,八名乳母围着他,眼睛都不敢瞬一下,生怕他钻到人群中去。
胤禛从人群中挤进来,道:“我带他去玩儿。”诸皇子长年除了节日外,都在上书房学习站班,学文习武,难得能有放松的时候。
玉氏忙道:“四阿哥,小心些,他如今已大了,你可抱不动了。”
胤禛不以为然:“不是才一岁么,能有多大。”跟着将胤祥抱起来,朝他微笑一下:“瞧,多容易。”
皇子从年幼起习武,力气也相对寻常孩子要大些,抱得不久他还是可以的。
胤禩夹杂在嫔妃中吃点心听戏,一转眼瞧见了这一幕,嗤地一笑:“逞什么能,看他能抱得动多久。”
他这一说,众嫔妃都转眼看去,见胤祥被胤禛抱着举高了,一直格格笑,兄弟俩倒是亲密无间。
宣贵人看了看香芩身后被乳母抱着的毓祺,冷笑道:“自己妹妹不抱,却去抱人家生的孩子,德妃姐姐,你这儿子算是白生了。”
宣贵人说话不中听,大家都是习惯了的,好在她向来只针对流素,对旁人倒是还算和气。
香芩目不斜视,淡淡道:“听戏,哪来这许多话。”
宣贵人讨了个没趣,大是不忿,芳贵人扯了扯她衣袖,低声道:“噤声,那边过来了。”
众嫔妃便见到流素姗姗来迟,不知何故,脸色有些苍白,由冰鉴扶着,似乎身体欠佳。
流素落座后随意聊了几句,便不再与人说话,看着精神不足,神情恹恹,也没去管胤禛和胤祥,倒是容秀过去跟胤禛说了几句,让他放下了弟弟,他才牵着胤祥的小手往阅是楼下走去。
容秀不放心乳母,便跟着他们去了。
戏唱到精彩时分,话语也渐少了,宣贵人见了流素也闭口不言,在木兰被和塔亲王责骂了一顿之后,她回来也学会了避其锋芒,至少不会正面和流素冲突了。
好在流素也从来不去搭理她,并没有和她计较慈宁宫外的事。
又过了一会子,太皇太后似乎久坐不耐,扶额起身,由景瑗景桉扶着意欲离去。
众嫔妃忙都起身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