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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第 145 章 ...

  •   魏珠笑应:“是。”他当然不会真的吃鱼,他吃第一口不过是试菜,出门在外,这重任自然就是他的,万一鱼里有毒,第一个翘掉的也是他。
      他侧身站着,从随身包裹中摸出备好的银筷整齐摆放桌上,拿了一双先尝了一口。
      渔娘笑道:“爷们还真是小心,咱们这小船上都是自家人,哪里来下毒的?”
      魏珠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倒不是对这位婶婶有疑心……啧,这鱼的滋味可真是……”闭上眼回味良久,才叹了一句:“这真是鲥鱼么?”
      渔娘道:“自然!难道还能是别的?”
      魏珠在宫中是吃过鲥鱼的,疑惑着摇头。
      “怎么了,有问题?”
      魏珠回过神来,忙答道:“没有,怎么可能有问题,若有问题,也是这鲥鱼的滋味实在为天下之最,比那进贡的还要好吃。”
      渔娘嗤一声笑:“我虽然没尝过那贡品鲥鱼,但听说两天送到,也算极快了,可这玩意儿离水即死,虽说快马进贡,可中间换水伤鱼,等到了京中,能活多少不知道,但半死不活的鲥鱼,吃起来味儿肯定改了!更何况这鲥鱼清蒸才不改味,葱末姜丝,最是自然。谁晓得宫里头那些御厨又怎么折腾它?要说吃鱼啊,自然是咱们这些水上人家最拿手。”
      阳笑道:“而且是离水即烹的鲜活滋味。”
      渔娘连连点头;“江鲜江鲜,重在一个鲜字,不鲜不活,还说什么江鲜呐。”
      玄烨听着笑尝了一口,眉头一皱:“果然……”和进贡的鲥鱼真有极大差别,鲥鱼到了京中活的已少,有官员便取窖中冰镇,冰冻的鲥鱼更是改味,和鲜活的判若两种。
      渔娘很是得意:“说起来,咱家这条船从前在秦淮河上也算有名,烹的江河水鲜可是一绝,爷们别看咱们这条船残旧,当年可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闻名而至,就只为上船尝尝江鲜滋味……”
      “怎么你家原是秦淮河上的?”
      “是啊,都是水上讨生活,可这西津渡看着也繁华,却还是比秦淮河上要差些……”
      玄烨听她感慨,道:“那你家为何迁到西津渡来?”
      “不是咱们愿意,是没有办法。还是咱们当家的那年在秦淮河救了个孩子惹下的祸……”
      正说着,船家挑了帘子进来,手里端了两盘子菜上来,一盘盐水虾,一盘清蒸江蟹,想是刚整治好的。
      “也不知那个小子什么来路,反正打从他走了之后,就一拨又一拨人到咱们家来问话……”
      船家插嘴道:“那不是小子,是丫头。”
      “都一样,反正看着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落了水之后……”
      船家又插嘴:“其实应该是两个丫头,第一个捞上来之后是醒着的,当时又呛又咳的,我说要带她去看大夫,她还不愿意,只逼我送她上岸,结果船刚到了岸边上就跌跌撞撞走了。”
      玄烨听他们说得乱七八糟,笑道:“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男的还是女的?”
      渔娘还想说,船家已打断了她:“你说话拎不清,还是我来说。那天晚上正好打算泊船靠岸,我就见两个孩子在水里扑腾,捞上来一看,是两个孩子,女孩儿十五六,另一个看着像男孩儿,才十二三岁模样,都穿得很体面,长得那叫一个标致,比画里的人都好看。那女的有些凶,逼我送她上岸之后便跌跌撞撞走了,也不理另一个……”
      “那他俩不是一路的?”
      “谁知道,反正问什么她也不说。那个年纪小的昏迷了,我把他肚子里的水压出来之后,让我媳妇给他换身衣服,又用热姜汤灌了,好几个时辰才醒。”
      渔娘道:“换衣服的时候才发觉原来也是个小姑娘。”
      船家点点头:“就是这样,住了一夜之后,那小姑娘好些了,我看她身子骨还不错,灌了些姜汤便没有发热呕吐,也就没请大夫。第二天她也要走,我们当然也不会挽留,谁知道她走了之后,原先那位先上岸的姑娘就带人来找了,有几个男的看着还像是走江湖的,操着武器,不停追问咱们,我当然说不认识,没办法他们只好走了。”
      渔娘抱怨道:“那之后又有人来查问了,看着像是官府里的,我们怕惹事,说没见过这两人。谁知道还不算完,跟着又有人来,听语气跟头一拨人是同一路的,还说知道是咱们救了那个小姑娘,非让咱们交出人来,我们哪里知道人去哪了?他们看着提刀带剑凶巴巴的,倒也没有用强,只是说那小姑娘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偷偷逃出家的,找到有重赏,否则一定是咱们拐卖人口,要告到衙门官办……”
      船家叹气:“所以我和我媳妇一合计,还是回西津渡老家吧,趁他们没再来逼问,悄悄就离开了江宁。”
      玄烨已停了箸,凝目出神。
      魏珠不知道船家说的有什么重要,居然让皇帝发起了呆,便朝船家递了个眼色:“行了,你们出去吧,这故事也没什么好听的。”
      船家和他媳妇正要出去,却被玄烨叫住。
      “等等,你们说的是哪一年?”
      船家挠挠头:“这话说来长了,谁还记得,少说七八年……”
      “是十年,这个我记得,因为那年我们刚回了西津渡,我娘家的姑妈就去了。”
      “康熙十一年……你们还记得那两个小姑娘长什么样么?”
      “好看的姑娘都长得差不多,大眼睛小嘴巴,皮肤很白……”
      渔娘啐道:“你就注意人家好看不好看了!大的那个杏子脸儿,眼睛水汪汪的,菱角小嘴,小的那个眉眼儿还没长开,可瞧那模样就活脱是画里的人儿,长大了以后肯定是花朵儿一般的人。哦对了,两个都有些瘦瘦的,皮肤一水儿的白,就像咱们江南人,可一个是满口京腔的官话,一个是带点扬州口音的官话。对对,两个人肯定不是一家子,长得也不像。”
      “是年纪小的那个满口京味的官话?”
      “是啊,另一个肯定是扬州人。”
      “好了,你们俩出去吧。”玄烨温声微笑,“这鱼蒸得真好,凭你们俩口子这手艺,去京城开店都没问题。”
      渔娘眉开眼笑:“这位爷真会说笑,京城多繁华的地方,咱们这点手艺……”听口气是真想上京城去闯一闯。
      船家一扯她袖子:“人家叫你出去,别做梦了,一把年纪的还去京城开店……”
      魏珠小心翼翼道:“三爷,这鱼……”
      “蒸得不错,来来,你们俩怎么都不动筷子,还有清蒸的大闸蟹,这时节的蟹膏脂肥美,看看是不是比得上阳澄湖的。”玄烨笑着伸箸,魏珠便手脚利落地开始剥大闸蟹。
      阳笑和纳兰性德见他神色间并无异样,仿佛刚才那个故事就只是个故事,便也只能笑着吃鱼虾,一个盛赞盐水虾天然鲜美,一个说鲥鱼果然天下美味,全然不提刚才的事。
      玄烨拿箸尖点了点堆在蟹壳里的蟹肉:“这螃蟹剥得真差劲。”
      魏珠笑道:“我的爷,这可不是在自家,没有工具,哪能剥得开。”
      “流素从来不用工具,也能剥得干净完整,她那双手,就算只是剥只螃蟹也像是弹琴绣花一样赏心悦目……”
      船里一片死寂,只听见江涛击打船舷的轻微水声。
      那个名字就像是个禁忌,被不经意提起,就让所有人沉默。
      玄烨忽然就停了手,目光缓缓扫过,冷笑道:“阳笑,容若,你们俩搞什么鬼?”
      两人齐在舟中跪下,阳笑道:“三爷说什么我真不懂,我日夜相随,哪有片刻功夫离开?就算想要搞什么鬼,也是没有时间。”
      玄烨点点头:“那你呢?”
      “我只不过无意来西津渡吃了一次鱼,听了这个故事,才会带三爷来此地,三爷要是不信的话,大可以着人查访,这绝对不是我刻意安排的。”
      玄烨冷冷道:“就算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带我来听这个故事,不过是想让我对她释疑,难道你觉得我曾经疑心过她会参与叛逆之事?”
      纳兰性德道:“三爷要是觉得这个故事不好听,只当没听过。” 他神色冷情镇定,没有半分退怯之色。
      玄烨定定看了他许久,才展颜一笑:“这个故事果然不好听,好了,天色不早,也该回去了。”
      从西津渡回官驿,一路无语。
      直到回屋坐下,纳兰性德依然心神不宁。
      阳笑敲门而入,随手上了门闩,道:“怎么心不在焉的,门都虚掩着。”
      “难道还怕人来刺杀我,有什么好掩的。”
      “你在担心?”
      “我倒不担心,皇上需要的不过是个台阶,而我已经给了他这个台阶下。他会不会重视,全在于他自己的决断,而不是别的。”
      阳笑点点头:“皇上还会派人查证,包括那对夫妇的身份,你确信都天衣无缝?”
      “为这事我查访遍秦淮河边的水上人家,才选定的这户人家,绝对不会有丝毫差错。”
      “他们会不会说漏嘴?”
      “他们家有个儿子在外做工,现在人已经到了京城。”
      阳笑怔了一下:“真想不到,你也会用这种手段。”
      “我不能让这件事有任何的意外,如果钱不能打动他们,自然更能打动他们的就是命。”
      阳笑道:“不知道你找的这个台阶,皇上会不会顺着下。”
      “他一定会的。”
      阳笑微笑道:“你倒是很有信心。”
      “我从他的眼中已经看出来了,人一旦动了心,眼神就少了理性决断之意……他的脸色再镇定,眼神也早出卖了他。”
      阳笑笑道:“我倒是觉得,皇上一直只是在等着这个台阶下而已,他从来就没有打算真正去追究那件事。敏妃被幽禁得越久,这种感觉就越明显,尤其是派了曹寅去看守,简直是大张旗鼓——我看他原是担心太皇太后会干涉他对敏妃的处置,这几年过去,这件事应该也渐渐淡化了,你给他寻的这个台阶正是及时。”
      纳兰性德笑了一下,神色间依然是淡淡的落寞,连笑容都掩不住眼神中的幽冷。
      “倒是你,这样做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我也不知道。”他幽冷的目光投向窗外,月色匝地,露冷霜寒,他心中那个影像清晰无比,昔日含情笑睇,今日生相别离。
      “这个答案只有她才知道,可惜我已经永远没有机会问她了。”

      十一月至江宁,登雨花台,谒明孝陵,作祝文。江南为前明残余势力和反清力量聚集之处,而玄烨谒孝陵时率文武大臣,于陵前下马,不走正门不走中道,从旁步行,一路上行三跪九叩首礼节,至宝城前,则行三献大礼,果然使得围观数万人众感动落泪。
      此举所为正是安定民心,昭示并非满清夺了汉明江山,而只是从前明逆贼流寇手中夺得。同时其满汉一家的言论也由此实证。
      过明故宫时皇帝亲作《过金陵论》, “有国家者,知天心之可畏,地利之不足恃,兢兢业业,取前代废兴之迹,日加儆惕焉,则庶几矣!” 以前明后期吏治之废以儆效尤。
      无论玄烨此举是否为政治秀,至少收到了前所未有的成效。
      跟着返京途中疏浚水患,勘查民情,行至清河县时又视察黄河南岸诸险工程,对河道总督靳辅加以勉励,并认可他治水患的文案。
      经曲阜时,于孔庙跪拜,书“万事师表”四字,对曲阜县地丁钱粮蠲免,令当地民心振奋感恩之余,同时收买天下文人之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5章 第 1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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