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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第 1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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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冤家路窄,去永和宫香芩那儿时,冰瞳却又遇上纯贵人和媛贵人,这两人终日赋闲,倒是常在长街上看见她们的身影。
媛贵人讽刺地冷笑:“良贵人,可真是一步登天啊,我就说呢,哪有这么好的奴才,日夜思念旧主……原来是仿效敏妃,才蒙今日的平步青云啊!”
“可比她家旧主子升得快多了!”纯贵人也掩嘴笑。
“花无百日红……”两人笑着远去了。
冰瞳又羞又惭,窘态难掩。
香芩已迁居正殿,除了荣安荣君外还把原先的碧琪碧隐也调了回来,红蔻正在殿门口当值,见冰瞳眼泪打着转儿,孤身走进来,不由惊道:“冰瞳姑姑,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蓦然一想自己称呼不对,忙改口行礼:“奴才见过良贵人。”
“不要这样叫,我如今都觉得见不了人了!”
香芩在里头听见了,笑道:“是谁见不了人,进来让本宫瞧瞧。”
冰瞳委委屈屈地进去,香芩赐了座,她便挨在香芩榻边坐下,仍用帕子试着泪。
“才晋了贵人,倒是笑笑啊,哭什么,皇上知道了还以为你不愿意。”
“我不是不愿意……”
“那就是愿意了。”
“也不是……我说不过你。”冰瞳才将听到的冷言冷语说了一遍。
“怪不得脸色这样难看,哭着过来了。”
“还有,皇上说敏妃不会回来了……”
香芩皱眉:“怎么会这样,皇上临幸你,难道不是因为怀念敏妃么?你倒是说说,他还说了些什么?”
冰瞳也顾不得害羞,原原本本告诉她,又困惑地道:“我以为会唤起皇上对敏主子的情意,却没想……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的,我不是想做这个贵人的,真的,但是皇上让我侍寝,我不敢不从,只望能让他高兴一些,才能说上几句话。”
“旁人说话都没用,你说话便有用了?”香芩笑着摇摇头,凝视冰瞳好一阵,看得她局促不安,才缓缓道:“皇上既然这样说,那就是这件事还有内情。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也说了,却不能令皇上心动,那就是还有什么问题我们没有参详透——皇上的心思,最了解的应该不是我们。”
冰瞳看香芩沉思的样子,更是不解:“还有什么没想到的?那件事明明白白的,哪还有内情?”
“这可不好说,你知道的,全是清文告诉你的,清文那丫头满腹机心,你怎知她说的全是实话?即便是,也可能有隐瞒不说的。”
“这倒也是,可还有谁更知道皇上的心思?”
“魏珠是不肯说的,太皇太后应该比我们更懂皇上,可她也不会说……嗯,其实前廷侍卫中有人更清楚内情啊……”
冰瞳发了一会子呆,忽然道:“我知道谁最清楚皇上的心思。”风风火火便告退了出去。
荣安笑道:“瞧这良贵人,倒是热血直心。”
香芩悠悠一笑:“人心不是用眼睛看出来 。”
荣安怔了一下:“主子的意思是?”
“没什么。”香芩含笑不语,轻抚着腰腹部,即将临盆,总是有些酸胀不适。她默然回想了一遍冰瞳的话,这个良贵人,是真质朴还是大智若愚呢,居然能帮主子求情帮到自己变成了主子……这宫里的奴才,若挨个儿问过去,又有几个不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呢?宫女出身晋为主子的,至今就是她、笙竹、张常在和冰瞳,比起来居然是冰瞳升的最快,一侍寝直接就成了贵人。
香芩摇头微笑,管不了这么多了,后宫争宠的女人各使解数,波叠浪涌的,防不胜防,与其设法去压制别人,不如让自己更得宠。她低头又抚摸了一下腹部,微微一笑,这胎若又是个皇子,她的地位只会更稳固。
“皇上,敬事房遣人端了牌子来,在外候着。”
“叫他回去吧。”
“嗻。皇上是不是今夜不留人了?”
“去良贵人那。”
魏珠有些意外,近来皇上总去良贵人那儿,看来她俨然已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新宠。
良贵人是长得不错,可在六宫之中也算不得最拔尖儿的,不知道皇上怎么就好上那口子了,难道是因为……他不禁微笑了一下。
贞顺斋连摆设格局都和明德堂一样,也不知是玄烨喜欢还是冰瞳喜欢。
但至少他看着不反感,还着人将那张花梨木架子床也搬了过来,那是敏妃走后明德堂唯一动过的物件。
到了贞顺斋才听说冰瞳不在,说是去咸福宫了。
玄烨道:“去咸福宫做什么?”
“皇上是留下话回乾清宫,还是在这里候着良贵人回来?”魏珠小心问。
“去咸福宫看看,朕好久没去了。”
魏珠又是意外。
冰瞳去干什么他隐约能猜到,那里只有展柏华跟冰瞳关系好,可是皇帝去咸福宫倒是很奇怪,总不成思念良贵人到这种地步?
咸福宫的天空仿佛都比外头阴暗些,踏进宫门便有种令人窒息压抑的气氛。
只是没想到往日门可罗雀的咸福宫今儿还挺热闹,在影壁外便听到里头有嘈杂的人声。
守宫门的太监刚想喊话,玄烨一抬手,他便噤了声。
只听见媛贵人冷笑:“居然敢跑到安嫔娘娘这儿来讨人了,良贵人,你还真当自己现在已经是良妃娘娘了啊。”
冰瞳便辩解:“我没有来讨人,我只是来跟安嫔娘娘说声,让小展子替我做点事……”
纯贵人的声音:“这还不叫讨人?嗯,这叫抢人才对。你承乾宫的奴才不够使了,该跟佟贵妃去说说再要两个奴才,你良贵人面子大过天,怕是贵妃娘娘也不能拂了你。”然后轻笑。
冰瞳的声音更是压抑委屈,带着些哭腔无力的辩说,她本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有些语无伦次便说不连贯。然后展柏华有些看不过去,大着胆子道:“良贵人找奴才只是有些小事而已,只是求安主子方便的时候能让奴才稍离开一下,并不是有意得罪安主子。”
安嫔终于冷笑着开口:“闭嘴,主子说话,几时轮到你这奴才插话了?你一边去,仔细本宫回头拿你问话!”
媛贵人原和安嫔一同住启祥宫,交情不错,日常闲得发慌,和纯贵人又素日交好,便相约了过来看望安嫔,不想正遇着冰瞳来找展柏华,冰瞳跟安嫔求情让展柏华稍离片刻,结果被奚落得无地自容。
媛贵人听安嫔也开口训斥,虽然说的不是冰瞳,但语气中明显是对其不满,便更大了胆子,捂着嘴笑:“良贵人找谁不好,来咸福宫找个太监,还说有什么事非他办不可,你听听这话里的意思,真让人有些想入非非呢……”
纯贵人格格一笑:“这宫里年轻的太监不少,良贵人怎么独喜欢找展柏华呢?”
安嫔听出她们话里的意思,忍不住也笑了几声,冰瞳便忍耐不住了:“你……你们别含血喷人!”
安嫔笑道:“你还是回去禀了皇上或佟贵妃,若颁下令来,别说借展柏华用一阵子,便是将他给了你也无不可啊,不过一个奴才而已,本宫可不吝惜。”
魏珠听到这里,偷眼瞄一下玄烨的脸色,见冰霜凝结,知道不妙。
玄烨缓步从影壁后转过去,见几人正在月台下花圃下说话,
冰瞳小脸通红,含泪带怒,双手绞着帕子,一双水晶般的双眸更显黑亮。展柏华垂手侍立着,脸色很是不好,眼中的怒火就差没燃烧起来。
人群中居然还混着笙竹,她挨着安嫔,一直没有说话。她跟着孝昭皇后日久,平素算得是个谨慎的,知道良贵人是新宠,不敢随意得罪。
“参见皇上!”见玄烨突兀地出现,一时所有人都慌了神,跪倒了一地。
别说安嫔等人,连冰瞳也想不到玄烨怎么会出现在咸福宫。自张常在迁出咸福宫后,他从未踏足此地,这里差不多早成了冷宫。
“都起来,朕刚才听人说笑话来着,觉着挺好笑的,怎么看见朕就不说了?”玄烨脸上泛着冰冷的笑容,安嫔等伺候他日久的嫔妃看着都心生寒意,栗然不敢出声。
“继续说,朕听着。”
仍是静默如死,玄烨这种表情之下若还有谁敢多言语,那真是把脑袋扛在肩上说话了。
“你们都没话说了?那由朕来说。”玄烨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道:“纯贵人,媛贵人,你们俩刚才不是说得挺高兴么?这会子既然不愿意说了,那也就不用再开口了,给朕互相掌嘴。”
两人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居然一个没动。
玄烨淡淡一笑:“什么时候朕说话居然不管用了,既然你们听不懂,笙竹,你上前去掌她们的嘴。”
笙竹脸色大变,但玄烨第一句话却震慑了她,她没敢像纯贵人和媛贵人那样一动不动,而是迟疑着起身走了几步,却又看看他。
“你也听不懂朕的话?”
“不……不是,臣妾想问问,掌……掌几下?”
那两个此时觉得大难临头,登时叩头请起罪来:“皇上……皇上请饶恕臣妾,皇上……”
玄烨看也不看她们,径对笙竹道:“掌到朕满意为止。”
笙竹不敢再有二话,抬起手掌左右开弓,一边一个扇起来。
她心里实在是忐忑不安,迅速转着念头,各人身后都跪着奴才,向来掌嘴这种事都是由行刑的主子身边的奴才执行,为何好端端让她来执行?而且是掌两个位分比她高的贵人?她随即又想,伺候皇帝这么久,嫔妃们再严重的犯禁都有过,却从未当众行过掌嘴之罚,这种体罚虽然不算很严重,却最是伤人颜面。
后妃犯事,宫中潜默的规矩向来也都是刑责不上颜面,很多嫔妃宁愿禁足、罚俸或其它体罚方式,都不愿意被当众掌掴脸面。
偏偏这两人居然被她掌了嘴,那日后……笙竹有些不敢想像,到底皇帝是仍旧觉得她像个奴才呢,还是立意要将她置于刀锋之上?
想归想,她手下半分不敢怠慢,做了那么多年奴才,掌过不知多少人的嘴,她很清楚主子们都看得出她到底是用力还是敷衍,稍一松懈,皇帝先要治的必定是她的罪。
皇帝的手段,没有人比笙竹更清楚,想到孝昭皇后的下场,她不寒而栗,手底下更用力了——得罪纯贵人和媛贵人再怎么倒霉,也不及得罪皇帝可怕。
安嫔脸色煞白,一句话也没说,她还有几分自知之明,此刻求情无疑在皇帝心头的怒火上再浇上点滚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没想到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同时又栗六不安,不知道自己会受到怎样的处罚?总不成只罚了两位贵人,却饶恕了她?她如今可不比当年得宠之时,更不敢抱着这样愚蠢的希望了。
冰瞳也极是不安,看着两人一个左脸一个右脸,越肿越高,唇角破裂得渗出血来,不由得心中怵然,忍不住道:“够了,皇上,够了!”
玄烨看了她一眼,才淡淡道:“停。”
笙竹停了手,只觉得掌心火辣,其痛也不下于那两人,心惊胆战地退到一边。
“你起来。”玄烨伸手到冰瞳眼前,她怔了好久才敢将手放在他掌心,被他轻轻一带,站起身来。
“婧妍刚才让你跟朕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说什么?”冰瞳一时转不过弯来。
“你身边是少人伺候,听佟贵妃说,暂时只安了一名宫女一名太监给你,那展柏华以后就跟你去承乾宫吧。”
冰瞳眨着眼,魏珠使了个眼色,她才想起来要谢恩。
“好了,走吧。”
冰瞳给他牵着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看那一堆惊怒交集的目光,忽然之间,一种云端之上俯视的胜利喜悦油然而生。
“对了婧妍,你近来是不是觉得咸福宫里太冷清了?”
“臣妾……臣妾是不想留在咸福宫了。”安嫔近来比从前憔悴了许多,看着也没什么神采,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是为什么。好容易听玄烨开口,不管有没有希望她都想开口求一下。
“让这两个迁入咸福宫陪伴你。”玄烨目光一扫纯贵人和媛贵人。
“皇上!”非但安嫔,连那两人的面色都一齐大变。来看望安嫔的时候才听她说咸福宫的这些日子是如何可怕阴森,怎料自己也被迁入咸福宫来!
但玄烨似乎毫无兴趣再听她们说话,握着冰瞳的手便离开了咸福宫。
“你找展柏华有什么事?”进了承乾宫,玄烨才随意问了句。
“我……不是,臣妾找小展子……臣妾求皇上降罪。”
“你怎么动不动的就让朕降罪于你?”
“臣妾想着展柏华从前人面熟,与侍卫们相交得多些,想让他托人去……去打探一下南苑的……情况。”冰瞳的声音越说越低,几不可闻。“臣妾没什么可拜托的人……”
她低垂着头,神色楚楚可怜,那双莹然欲泣的眼晴越发动人。
玄烨看了良久,似乎有些痴了。
“冰瞳这名字,是敏妃给你取的?”
“回皇上,是的。”
“不枉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