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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 119 章 ...

  •   “说不说?”
      宁凤伦偏过脸,半晌才用满是恨意的声调道:“敏妃,你为什么非要对景仁宫充满敌意?”
      “本宫刚才说得很清楚了,是宁凤伦要本宫死,本宫只想活下去,一个想活下去的人,只能铲除所有想要她死的人。”
      宁凤伦仰脸看着她:“那能不能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问吧,只要本宫知道。”
      “你所认识的宁凤伦,是怎么死的?”
      流素怔了一下,失声笑道:“这正是本宫想知道的,本宫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又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宁凤伦眼中闪动着惊异的目光:“你不知道?那是谁杀了他?”
      “为什么你肯定他已经死了?”
      “他要是不死,绝对放不下端主子,他要是不死,怎么可能这么久都不回景仁宫……我哥他……他把端主子看得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他一定是死了!”
      流素恍然大悟:“你们是孪生兄妹?!”
      宁凤伦惨淡一笑:“你才知道!我们兄妹俩都入了宫,你们所看见的宁凤伦,有时候是他,有时候是我,你们分不清,是因为我们俩长得实在太像,连最亲近的人也不容易分出来。”
      “怪不得他能混在宫中十年不被人发现……那你们俩又怎么能永远只出来一个人?”
      宁凤伦站起身,往衣柜走去,她伸手打开柜门,将里头衣服一叠叠全整理出来,在内壁轻轻一推,里头一道暗门,原来这衣柜分为两层,后面一层可以容得下一个人,站坐卧都可以,却没有多大活动空间。
      “你们俩……其中一个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另一个就藏身在这柜中?”
      宁凤伦点点头。
      “那你们又是怎么同时进宫的?”
      “其实我们俩不是同时进宫的,我才是端主子的陪嫁婢女。我们家是董家的家生子奴才,我爹是董家总管事,他不希望我家世代为奴,从小把我哥送去习武。董家是抬了旗藉的汉人,对奴才很是宽仁,便默许了我哥哥不再为奴。包衣也可以入仕为官,我爹原是希望我哥从戎,却不想他和我家小姐一场恋情,改变了他的前途……”
      原来和逸君的爹魏锦伦差不多,也是这样一段私情。
      “后来端主子被选入宫,谁也改变不了这事实,主子几乎也死了心,入宫后郁郁不欢,哪怕皇上对她不错,她也只是强颜欢笑,直到后来怀了龙裔……”
      “皇上也曾经很宠爱你家主子吧?”
      宁凤伦淡漠地点点头:“算是吧,主子有喜后一直神思恍惚,食欲不振,仿佛得了一场重病般。皇上问她想要什么,她说只希望娘家人进宫看看她,皇上便破格准了二小姐入宫陪伴她。二小姐是知道她心思的,然后……就借着去祈福之名求了一尊观音像,抬入宫中……”
      “就这样把一个大活人弄进宫来?你家二小姐真不是一般的胆量,幸好她没被选中入宫,否则皇上又该多戴顶绿帽子。”流素讥讽地冷笑。
      宁凤伦冷眼瞥着她:“你知道什么!像你们这种只知道攀龙附凤的满洲贵族小姐,永远不会懂我们汉人的重情重义。”
      流素笑道:“汉人的风骨气节?抬了旗藉称汉军旗把自己当成了伪满人,降了清廷把大明王朝忘得一干二净?哈哈,你不如去反清复明来得更有情义!”
      “你……”
      “汉人的礼义廉耻你懂不懂?未嫁从父,既嫁从夫,你家小姐没学过?”流素辞锋犀利,咄咄逼人,这个宁凤伦显然没有她哥哥的意志力,只给她几句话便击得溃不成军,涨红了脸狼狈得答不上话来。
      朵蓝冷冷道:“说到底,敏妃娘娘不过是怕宁凤伦会再对你不利而已,又何苦再拿这些言语再来刺伤端主子?她如今已成这样,敏妃娘娘你难道扪心自问没有半分良心不安?就算你没对她做过什么,至少你是一直盼着宁凤伦死的,倘若他不死,今日你仍然会要他再死一次,不是么?”
      流素看着朵蓝微笑一下,话锋一转:“其实你家端主子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都与本宫无关,但是你要明白,本宫不是善男信女,本宫只是想活下去,任何人想要本宫死,本宫一定会先让他死。”她的笑容渐渐冷下去。“本宫如果想要你们死,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的。当初本宫只要告诉皇上,景仁宫藏着个男人,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你家端主子和你们这几个,没一个能活到今天的。”
      朵蓝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只是脸色灰暗,显然不得已承认了流素的话。
      “本宫还可以告诉你们,如果宁凤伦真的死了,那一定是孝昭皇后下的手。可惜,她已经不在了,你们就算想报仇,也无从报起——何况就凭你们俩,也斗不过她。”流素直起身子,有些意兴萧索。担心了这么久,追查了这么久,只不过是查清了宁凤伦的来历,搞清楚他是怎样藏在深宫中十年不被人发现而已。
      跪坐在地上的宁凤伦神色颓然,比朵蓝更显得精神崩溃。
      流素往门外走了几步,忽然又好奇地回头:“本宫想知道,你们俩究竟谁叫宁凤伦?”
      “是我,进宫的婢女个个都要经内务府查清家世来历的,我不可能用假名。我哥哥叫宁凤宸,但是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了,他入宫后,为怕端主子有时会叫错名字,所以人前人后,朵蓝和端主子都叫他凤伦。”
      “那尊佛像现在还在吗?本宫想看看。”
      宁凤伦有些惊异地看着她。
      “娘娘想做什么?”朵蓝带着几分警惕。
      流素淡淡道:“看看而已。”

      景仁宫后院另辟了间侧殿作小佛堂,供着尊慈眉善目的送子观音,左右肩后各探出金童玉女的上半身,因是坐像,看着只有半人来高,但整体身躯比真人要稍大,若佛像中空的话正好可以容一人藏身。
      流素让宁凤伦和朵蓝共同将佛像平躺横放,见莲花底座下有一块活动底板,打开便可以看见掏空的泥塑佛像腹中正是个黑洞。
      “这佛像入宫时居然无人盘查?”
      “佛像身上有透气孔洞,观音耳鼻和净瓶口都是留着透气的,这佛像是在他藏身进去后才封死底座,他随身携带利器,入宫之后才将底座切割下来,成为活动底板。”
      这种事也只有练过大力金刚指的宁凤宸才可以办到,换个人在佛像中憋这么久,单靠那几个透气孔洞怕难以维持,更别提还要将整块胶着糯米汁的泥水底板切割开来。
      “不用说这些其实都是你哥哥安排的?”
      宁凤伦点点头,神色隐约有几分骄傲:“我哥一直心思缜密,智计过人。”跟着又流露出伤感。
      流素瞥她一眼:“聪明的话就不会做蠢事,为了一个女人把命都搭上了,还要在宫中过十年不人不鬼的日子。”
      宁凤伦恨恨瞪着她:“你懂什么,我哥对端主子的情意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流素看着宁凤伦,忽然觉得可笑,要是她不懂的话,怎么会在和宁凤宸角智之中始终处于被动,几回都将自己置于险境?到最后要不是狠下心肠逼皇后动手,只怕她自己都会死在宁凤宸手里。
      宫闱之斗,从来容不得心软,所以也怪不得她章佳流素要斩断端嫔和宁凤伦的情,要将端嫔逼到绝境。
      不过这些,跟宁凤伦说又有什么用?这对孪生兄妹的智力看着相差得也很远,妹妹比哥哥要笨得多。
      “你们俩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今天的事给本宫吞到肚子里去,有半点泄露,不用本宫动手,你们自己先准备着给端嫔收尸吧。”
      宁凤伦呆了一阵:“你……你不以对食之名治我和朵蓝的罪?”
      “你们俩死了,本宫会活得好点吗?你们俩有没有对食,又关本宫什么事?但是本宫告诉你们,如果宁凤宸还活着,本宫不会放过他。”流素轻飘飘甩下这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朝前院走去。
      撇下呆立在那里的宁凤伦和朵蓝。
      李养恩还在前院跪着,他年岁大了,这种窒闷的天气单是在院里站着就已容易中暑了,何况还是跪着,撑着十斤左右的华盖伞,简直是摇摇欲坠,一张脸已是通红,汗水顺着皱纹蜿蜒而下,只咬牙苦撑着,眼见再跪下去脸上就要由红转白。
      “好了,咱们该走了,李公公,回去好好歇着吧。”
      展柏华接过了伞,安抚似地拍拍李养恩的肩,却没想这轻轻一拍,就将他拍得倒了下去,他那两个小徒弟惊呼一声,上前相扶,却给他推开。
      流素微弯下腰去,柔声道:“李公公,你年纪大了,就不要那么执着,有些事既不伤人又不伤己,用不着太当真。你既然念着端嫔待你的恩义,就好好伺候着吧,本宫希望你和端嫔都平平安安,景仁宫也不要出任何意外,明白吗?”她将任何二字咬得很重。
      李养恩不会知道太多内情,他只是个忠心护主的奴才而已,跟他为难实在没什么必要,况且流素并不想让人知道宁凤宸这个人的存在。
      李养恩再聪明,也没办法断章取义地弄懂流素的意思,他只是困惑地撑起了身子,颤巍巍跪伏在地:“奴才恭送敏主子。”
      “扶你们师傅回去休息。”
      回明德堂的路上,流素觉得腿沉重得像铅,潮湿的低气压令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她只觉得倦怠无比。
      “主子,这件事就这样……完结了?”福祥小心翼翼地问。
      流素答非所问:“竟忘了去看看端嫔……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跟着清冷一笑。
      端嫔是个悲剧,但是这宫中,谁又不是悲剧?流素一步步往前走着,眼中一片迷惘。东一长街这条路,仿佛永远也望不到尽头,景仁宫到承乾宫这点距离,她只觉得走得漫长而疲累。
      “有时候还挺羡慕端嫔,疯了多好,疯了,就不伤心。”流素的声音幽微虚无,轻得仿佛午夜呓语。
      展柏华困惑不解,却不敢发问,福祥和冰瞳亦步亦趋,只有冰鉴心里像被什么狠狠抓了一把,早已愈合的伤口又再鲜血淋漓。
      伺候流素进了屋,展柏华和福祥才吁了口下去歇息,展柏华道:“你说咱们敏主子是不是有点奇怪,常常做些让人不懂的事,说些让人不懂的话。”
      福祥笑道:“有什么好不懂的,咱们做奴才的,只要听懂主子让咱们做什么、尽全力做好就行了,不需要懂主子为什么要那样做。”
      展柏华笑道:“就你最八面玲珑,再混下去,又是第二个魏珠。”
      “魏珠有什么不好,那样得意。”福祥朝外头看一眼低笑,“魏珠还有沛珊,总比咱们俩孤家寡人好!”
      展柏华的笑容微微一凝:“你也想找个对食的,仔细被人揭发!”
      福祥不以为然:“宫里头偷偷摸摸的多了,听说城郊有座小院落,那里头的屋子长年上锁,供的全是宫女牌位——都是和她们对食的太监供上的,到了清明冬至,纸灰四散,哭声悲切,情逾寻常夫妻。”
      “那你看上谁了?”
      福祥道:“还没看上,就只是想想而已,也不大敢。”
      展柏华无精打采:“我是什么念想也没有,心就跟死了一样。”
      福祥也是一声叹息:“咱们比宫女都不如!好歹人家到了年纪放出宫去,只要想嫁,再差的人家也能配一户,是咸是苦,也能尝一下做人的滋味……”
      孤灯清影下,两人相对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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