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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 117 章 ...

  •   从敬事房出来,流素直接去御茶房看了看,展柏华远远指着个正在冲泡茶水的年轻太监道:“主子,就是他了。”
      “凤凰三点头,他冲泡的是普洱么,看着手法挺纯熟的。”
      “主子要是想调他出来,现在正是好机会。”
      “不,先由他在御茶房里留着。”流素又看了一会,才想从御茶房门前走过去,却见小椿子抬起头,朝她这边看过来,眼神一愣。
      流素知道他认出自己来,这会再若无其事走了,又有些不合适,便道:“小展子,你去叫他过来。”
      展柏华笑应一声,跑过去将小椿子叫了过来。
      小椿子看着二十出头,也是个沉默的人,五官端正俊秀,可抬起脸来,流素却愣了会神。
      他脸上有道很长的疤痕,先前因看的是另一侧脸,倒没有发觉。
      “这脸上是……”
      “回娘娘话,是从前被人误伤的。”见流素仍盯着,他只得继续道:“奴才从前伺候一位常在小主,她因冒犯了程嫔……就是后来的程官女子而被黜,后来有回她见着程嫔,心里不忿便拿了剪子想要伤人,奴才在前头拦了一下,就成这样了。”
      流素有些意外,原来他和程官女子结识是这么回事。
      “你为什么要拦在前头,这剪刀划的是脸,那位常在要是力气再大些,你的小命也就保不住了。”
      “她是主子,奴才规劝不了,只能力阻。她若犯了事,奴才一样活不了。”
      流素笑道:“那你到底是护着你那常在小主呢,还是护着程嫔更多些?”
      “主子平安,奴才才能平安。”他语气淡淡的。
      流素微笑了一下:“那后来呢,那位常在怎么样了?”
      “没多久失心疯,自个跳了井。”
      “哦?她意图刺伤程嫔,竟然没被处置?”
      “程嫔将此事隐瞒了,否则奴才必定要被连诛。”
      他说的应该是程嫔盛宠的时候,这种事传到皇帝耳中,那位常在固然免不了一死,近身奴才全部诛连也是正常的,何况他当时就在场。
      程嫔是承了他的情,才隐瞒了此事,他也是承了程嫔的情,才为她冒险。
      流素看着他宠辱不惊的样子,倒很是欣赏,点头笑道:“本宫也很承你的情,本宫会记得的。”她不想点破他从花房里救他的事。
      “你叫小椿子,姓什么?”
      “奴才姓简。”
      “简小椿……”
      “小椿子是入宫后师傅取的名,奴才本名叫简错爻。”
      “这名字好拗口,哪两个字来的?”
      “师傅也说这两字拗口,不及椿子吉利。是交错的错,六爻的爻。”
      流素怔了一下:“你爹是算卦的不成,给你取这名字?”
      “奴才不知道,生下来就没见过他,不过家里是有些易经之类的书。”
      “爻是阴阳气化,这阴阳二属性要是交错了……”流素突然缄口不说了,这名字取得可真有些意思,阴阳错乱,所以他生下来后从小便被送入宫做了太监,难道他爹真算得出这儿子生下来就要做太监不成?
      只是这话说出来有些难听,流素咳了一声道:“本宫有事先走了,你那名字挺好,比小椿子好听多了。”
      走远了,展柏华才嘀咕:“阴阳错乱了那是什么?”
      “闭嘴。”
      展柏华神色有些讪讪,却又嘀咕了一句:“奴才们都不是自己想做太监的……”
      流素回头看他,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掠过,倒有些过意不去了,道:“别瞧不起自己,没有人天生下贱的,只有自甘下贱的。”
      展柏华勉强笑了一下。
      回了明德堂问一下新来的两个小宫女,冰鉴答做事倒还利索,也懂事乖巧,最重要看上去不像沛珊那样心眼儿活络过了头。
      只是到底年纪小,还是有些胆怯,都才十三岁。
      流素召了她俩过来,这姐妹俩的名字都是典型的满洲女孩名,一个叫塔娜,一个叫吉兰。流素初听到塔娜这个名字的时候就皱眉,因为意译就是东珠,和孝昭皇后竟然同名,料想皇帝听了绝不会喜欢。
      “本宫给你们俩重取个名字吧。”
      “嗻。”妹妹吉兰看着有些不甘愿,塔娜却偷偷拿手肘格了她一下,神色很是恭顺。宫女们伺候了主子之后常会改名,这在宫中是常例。
      流素看着她们,神色清淡,她不想让这两个小姑娘觉得她是个太随性可欺的主子,免得她们学得跟沛珊一样不安分。毕竟这是宫里不是纳兰府,适当的立威还是需要的。在宫里这么多年,她更清楚对于大多数奴才们来说,偶尔的恩宠才能让他们惊喜,过度的恩宠只会让他们蹬鼻子上脸。
      这些内务府世家出来的包衣不同于富贵人家里贫贱出身的婢女,她们有的出身并不差,甚至也是官宦女儿,只因世代包衣,才不得不参选入宫,因此打小耳濡目染,心眼儿多的不在少数。
      “塔娜,你这名字最不好,知道孝昭皇后的闺名是什么吗?”
      塔娜有些茫然,满洲闺阁女儿的名字不会随便告诉人,她更不会知道皇后的名讳。
      “东珠。你想想皇上听到你这名字时会有什么反应吧。”流素就见两个小姑娘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小脸都煞白了,吉兰那点不甘愿早就烟消云散。
      “好了,以后记着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你们的本名就行。你们几月出生?”
      “正月里。”
      “正月里……”流素恍惚了一下,不经意想起一阙词来,“枕函香,□□漏,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时节薄寒人病酒,铲地梨花,彻夜东风瘦。掩银屏,垂翠袖。何处吹萧,脉脉情微逗。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主子,主子!”
      “嗯?”流素回过神来,见冰鉴和冰瞳正纳闷地看着她。
      冰鉴又小声道:“主子念谁的词这么出神呢,两个小丫头跪了好一阵了,膝盖都该酸麻了。”
      “谁的词?”流素下意识反问一句,忽然脸就白了。饮水词她前世记得不少,这阙《鬓云松令枕函香》并不是她印象中最深刻的,但由□□相约的柔情絮语转成月明梨花的清冷如雪,却因应了她的心境而骤然想起来。
      再看着跪在下头的两个小姑娘,正一脸茫然,流素定了定神,道:“枕函香……塔娜叫函香吧,吉兰叫红蔻,豆蔻太过寻常了。”
      冰瞳笑道:“还以为主子又会给这两个丫头取个冰字头的名字。”
      流素笑道:“为什么又要取冰字头?”
      “她俩生在正月,可不正是冰雪漫天?主子念那首词倒像是初春薄寒时节,不像正月。”
      “就你话多,如今识得几个字了,就会贫嘴了。”
      冰瞳噗哧一笑。

      景仁宫的轮廓越近越清晰,天热得连流素都有些皱眉。已是入夜时分,虽然没有一丝阳光照着,却有暴风雨前夕的窒闷。展柏华和福祥一前一后跟着,一个撑着杏黄华盖伞,一个扶着她,冰鉴冰瞳在旁打着扇子,却个个神情凝肃。
      “你们说,景仁宫里的人如今在做什么?”
      谁也答不上来,都只盯着那堵高高的宫墙。
      宫门口守着的两名小太监见了流素,一个慌张地跪下行礼,一个拔腿便往院里跑,边跑边叫:“李公公,李公公……”
      流素脸色一沉:“福祥,去把他抓过来,见着本宫不懂行礼还是怎么着,大叫大嚷的成何体统?”
      福祥应声上前,顺手揪住那小太监后领喝道:“见了敏妃娘娘不知道行礼,你跑什么?”抬脚在他后腿弯一踢,将他踢得跪在那里,跟着转到他身前左右开弓,那小太监脸上登时红了起来。
      但李养恩也闻声而至,后头跟着他徒弟小柱子,见此情景,脸色一变:“奴才见过敏妃娘娘,不知敏主子何事驾临景仁宫?”
      “李养恩,你是景仁宫管事的,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好奴才,见了本宫掉头便跑,是想给你通风报讯呢,还是怕本宫吃了他?”
      李养恩强笑了一下:“奴才不敢,这孩子年轻不懂事,冒犯了主子,奴才替他赔罪……”
      “不必了,李公公你面子向来大,本宫消受不起。”
      李养恩的笑容僵在脸上。
      流素待奴才向来和颜悦色,别说李养恩这种还算有头有脸的,就是个辛者库贱奴,她也不曾说这样尖冷刻薄的话。她看着李养恩的面色,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必定觉得自己一朝得势,便嚣张跋扈起来。
      她也不多话,只冷冷地这样与他对视着,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鄙夷和反感。
      李养恩缓缓道:“敏主子若喜欢,想怎样责罚他都行,奴才管教不力,同领罪罚。”
      流素点点头:“这还挺像个样子!既然你知道自己管教不力,那回头去敬事房把今天的事自己说给顾问行听,向他领责。从今儿起,你也不必在这景仁宫当差了,让顾问行给你谋个好去处吧。”
      李养恩面色大变:“敏主子,奴才知道有错,您愿打愿罚,奴才都不敢有半句言语,只求您不要把奴才调走……”
      “本宫是在市场上买肉呢,跟你论斤论两、讨价还价的?闪开。”
      李养恩刷地想要站起来,福祥一掌按在他肩上,冷冷道:“主子没叫你起来,你继续跪着吧。”
      李养恩便煞白了脸跪在那里不作声。
      流素不理他,径直往正殿走去。
      李养恩突然一把拽住她的裙裾:“敏主子,主子……奴才知道没有资格求您什么,奴才卑微下贱,你代掌六宫,无论有什么决断,奴才都不能干涉,可是奴才仍然想跟您说几句话,求您先听完再进去。”
      “说吧。”流素看都不看他一眼。
      “敏主子,您虽代掌六宫,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六宫之主,太皇太后将这权责暂交给您掌管,未尝不是在试探您,您若在这种时候滥用权势,只怕最终毁掉的是您自己。”
      流素终于低下头看着他,淡然一笑:“李养恩,你的聪明才智留着伺候你的端主子吧,本宫对你的金玉良言不感兴趣。”
      李养恩怔在那里,一时间摸不透她的用意,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是在想,本宫终于心软,要留下你在景仁宫了,还是打算将你处置了?”流素又笑,“你是想劝诫本宫,不要在这种时候对端嫔下手,免得留下了话柄,倒伤了自己。你真不笨,能猜到太皇太后的心思,可你却猜不到本宫的心思。”
      李养恩仍然怔在那里,眼中更添疑惑。
      “本宫要难为端嫔做什么?你禁止外人出入景仁宫,是怕有人伤了你伺候多年的主子,可你有没有想过,端嫔现在这样子,谁为难她是跟自己过不去,更何况她对本宫来说,从来都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那敏主子来景仁宫是……”
      “听下头有人回报,说你宫里出了两个对食的奴才,本宫特来瞧瞧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
      “对食?”
      “你不会不知道秦百川和笙菊的事吧?”
      李养恩哑然。
      “他俩是私相授受还是对食,现在无从追究,但宫里多年来的规矩不可废,你该知道这种事是不被允许的,管他是谁,犯了禁就得受处罚。本宫只是来查证,若纯属捕风捉影也罢,若真有其事,你不会也这样拼着命护着两个奴才吧?”
      李养恩迟疑道:“真的只是……两个奴才?”
      对食这种事,最早指的是宫女与宫女之间互相慰藉,后来演变更多的是宦官与宫女,但也有少部分是失宠的妃嫔之间或妃嫔与宫女之间,他显然担心这种事会牵扯到端嫔身上去。
      流素盯着他微笑道:“不是奴才,难道你觉得你家端主子……也会做这种事?”
      李养恩大是惶然:“奴才没有这样说,这绝不可能!”
      “哼!”流素轻笑一声,“那就别拦着本宫。小展子,把华盖伞给他撑着,咱们进去。”
      展柏华笑嘻嘻地将伞递给李养恩:“李公公,咱们敏主子这是给你机会伺候呢,好好撑着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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