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之死》周二傻

7、第七章

　　01
　　浮生到中国这段时间，接触了许多朋友，她很开心，她觉得自己融入人类的生活更深了，这个世界的美好被她见证着的，她越来越想真正做一个“人”，有感情，知冷暖的人。
　　中村先生正在跟她视频通话。
　　“浮生，我们最初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任务，只是适应人类的生活。这是我们的人工智能所追求的。当你能理解这句话的时候，说明我们的人工智能又前进了一大步。”中村先生说。
　　“我理解的。而且我来到中国以后，初步了解和接触了一些人，我们相处很融洽，关系很和谐，我们已经是不错的朋友。希望没有让您对我的栽培失望。”浮生回答。
　　“这很好。浮生，人类是非常贪婪、无耻、自私和没有底限的，尤其是中国人。他们足智多谋，又冷血残酷。他们占有世界那么多资源。我们日本必须在亚洲领先，必须战胜中国，这是天皇陛下的最高使命。”
　　“中村先生，我对政治还不懂。但我从日本到中国，我接触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是你说的那样。除非我的理解能力有缺陷。他们都是和善、美好、纯良和无私的。”
　　“你都学到了什么？怎么这么理解问题呢？”
　　“是事实。我觉得您的偏见是不是过份了一点。都生活在这一个星球，哪里有这么多干戈相见？不应该是守望互助，共存共荣吗？”
　　“你这是理想主义的想法。我也想那样。但人性是自私贪婪的，对欲望是厚颜无耻的，对待利益，哪怕是鸡毛蒜皮，都会全力以赴去争取。中国有句古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听过没？”
　　“我没有听过耶。等我一会。”浮生打断了与中村先生的通话。
　　她立即打电话给采洁，“采洁，是我，问你个事。”
　　“你说，我在呢。”
　　“中国有句古话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
　　“是的。莫名其妙问这个干什么？”
　　“这是真的吗？我不相信。”
　　“哈哈，你要笑死我吗，这没什么信不信的。真要说到相信与否，也是一个范畴问题。我说你是不是还没长大啊，问的问题想小孩子一样。你今年有没有五岁啊？”
　　采洁一句玩笑话，惹得浮生不得不自问，“可不是嘛，我的人间年龄才两岁多。真没有五岁。”

　　恢复了与中村先生的视频通话。
　　“我觉得我还需要再深入生活，我会努力的。”
　　“上次我们安排的中国智能产业的发展情况研究问题，你可以着手了。你现在已经具备初步的中国生活能力，汉语掌握也有大幅度进步。你去北京或者杭州，那里有智能产业国家研究所，北京是政策中心，杭州是技术中心。这也是我们掌握初步的资讯，具体信息需要你的摸索。”
　　“我去北京吧。不过你对人类的批判，我还是不能接受。我坚持我的观点。”
　　“可以的，有立场，说明你正在发育你自己，不再仅仅是一个机器人。至于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这是个态度问题，我们保持沟通，彼此学习。我比你更了解人类，尤其是东方人，特别是中国人。”
　　“好吧，我保留。我们北京再联络。”
　　浮生对这次通话满腹狐疑，中村先生说的应该没有错，但自己的感受也不会错啊，难道身边的朋友对她都在演戏吗？莫非他们因为他们是演员，在演艺圈工作的人就善于伪装？今明，雪冬，采洁，多么好的朋友啊。

　　02
　　浮生通知了三个上海的朋友去北京的消息，并要求他们等戏杀青了，叫她回上海，一起庆祝，他们还告诉她，在北京有什么要帮忙的不要客气，在北京朋友很多的。几个人继续各忙各的事了。

　　浮生去北京，一来向往千年历史的古都风貌，二来按照日本总部要求达成使命，三类想认识一个演艺圈以外的朋友，看看到底是不是会演戏的人才会遮盖中村先生所谓的人类丑恶。

　　上次乘飞机的事情浮生还耿耿于怀，采洁告诉她从上海去北京，乘飞机不是什么好选择，高铁更快更方便。浮生落得自在，早早买好了高铁的票，收拾了没几件行李，她无须化妆品，无须吃的喝的。只需要一套维护自己日常干净整洁的清洁工具，和换洗的衣服。

　　上了出租车去虹桥高铁站，一路上走走停停，浮生预留的一个半小时的市内时间好像根本不够啊。她忍不住催促司机：“师傅，能快点吗？我14：00的高铁，好像来不及啊。”
　　“我比你还想快，没用。上海就是这么堵，你要快你飞过去。”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真的很着急，我要能飞过去，还跟你费这个事吗？”
　　“看你气质高雅，外表俊俏，怎么对上海这么不熟悉吗？这不是常态嘛，你也不像是从乡下来刚过来的啊。”
　　“师傅，我赶时间，快点。我没有接触过上海生活，不行吗？何必这么尖酸呢。”

　　一路的不愉快，给浮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她以前感觉的好世界似乎没有那么好了，虽然只是一桩小事。

　　离目的地还有一公里，车子实在走不动了，浮生只好下车步行赶路。很奇怪，日本机器人研究所是怎么设计浮生的跑步速度的，比常人快不了多少，只是她到站并没有气喘吁吁的。她看到她那班列车即将出发了，不顾一切的往里面挤。车站工作人员要她接受行李检查，她急不可待的说，“我的那班列车现在就出发，我立即过去赶得上，帮帮忙，来不及了。谢谢你们。”
　　“不行的，小姐。无论如何都不可以的。”
　　工作人员还是硬生生的把她的行李放入检查通道。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等浮生到进站口，列车已经出发了。眼看着远去的车影，她有点委屈有点难过。不过好在工作人员告诉她，可以乘坐下一班次同一方向的列车，她才放了心。

　　03
　　浮生不了解市井百姓的生活，见惯了美妙的人和事，这次的小经历难免有些感慨。从鸡毛蒜皮中体会到为人的不易，哪怕你多么的风情万种，百花丛中一点红，都有鸡零狗碎的问题要面对。不过，都是小事，过眼云烟。

　　列车稳稳的启动了，很快就好像飞了起来。比上次的轮船快多啦。没有大海的波涛，却四处是大地的苍茫。树木、道路、桥梁、人群、田野、村庄都快速的往后倒过去。右侧的轨道看起来快速的倒退，根本看不清枕木之间的间距，一切都在不同方向上呼啸而过。尤其在两辆列车交汇的时候，把“风驰电掣”上演得淋漓尽致。天上的云和风，比地面慢多了，但也在运动中，缓缓向后退却，好像被微风轻轻的移动。离开上海，越往北走，树木越挺拔，满满是阳刚的俊朗。

　　浮生望着窗外欣赏这天赐的风情，不知疲倦，含着微笑，满怀期待的向北京走来。

　　北京的人潮，比大阪，比上海，还要喧嚣。浮生实际只有一个两岁多一点的世俗经验，她难掩兴奋，急急忙忙的安顿好了自己，当然，她是不差钱的，出发的时候65万人民币在身，也正是基于这一点，她还是真正难以体察人间困苦，世界悲凉，不管她经历怎样的不愉快或者纠结，至少目前是这样。人被物质条件束缚，捆绑，在万不得已中无可奈何的选择，浮生怎能知晓。除非她去自食其力。

　　无论是世俗经验的要求，还是产业调查工作的需要，她都必须走向自食其力的生活道路，哪怕不差钱，也得真正介入。

　　中国智能产业研究所政策研究中心，正在招聘一名助理研究员。

　　助理研究员是什么？浮生脑海翻腾。这个机会不错，她自食其力的人间生活道路，就从这个开始。她立即联系中村先生，安排这个角色，就是给她输入助理研究员的代码，她就明白这个岗位的全部工作内容了。当天晚上，浮生接通网络，直接下载了中村先生给她的这段代码，并安排好她的中国身份是赵浮生，浙江奉化人。一切准备妥当，她第二天去面试这个岗位，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面试她的是一位叫思聪的副主任，就是研究中心的二把手。这位思聪，个头不高，脸比较小，好像没有完全长出来一样，就是比较保守的一张脸，眼睛、鼻子、嘴巴都比较小，整个一副发育不完全的样子，小眼睛里的目光透出狡黠的味道和志得意满的神气，人没有肩膀，从脖子到手肘是一个顺溜下来的，与高大威猛，俊朗挺拔，是八杆子打不着的，整个气质比一路上的白杨树差了八条街。头发也是拖拖塌塌百无聊奈的躺着脑门上，乱七八糟的随便摆放，鼻子还带着阴钩，像老鹰一样。总之，如果以貌取人的话，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04
　　这样的机会浮生是一定要把握住的。
　　“浮生，欢迎你的到来。我们这里的工作非常枯燥、乏味，而且休息不及时。你有心理准备没有？”思聪问浮生道。
　　“有的。我三天三夜不休息都可以。”浮生脱口而出。
　　“那倒不至于，不过那样最好。” 对思聪来说，好事从不拒绝，且不管合理不合理，他认为理是人创造的，一切道理都在上帝那里，而思聪他自己就是自己的上帝。
　　“我希望得到这个工作机会，这样我就可以先在北京落脚，然后我男朋友再过来。”浮生有了先前经验，撒了个慌，省得再有男女方面的瓜葛。而且看那思聪就是一个富家公子的得瑟模样，和他闹了麻烦，各方面都不好收场。
　　“这样吧，我对你没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尽快电话联络。如果可以，我们就走一下手续。开始上班。等我们通知。”
　　就这么容易？浮生带着一点惊讶离开了研究中心。

　　随后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浮生来到大兴的乡间，漫游无边的田野，蜻蜓飞舞的时候，高粱在点头，禾苗一望无垠，小路上间歇的人儿三三两两，田埂综合交错的排列着，说不出的名字的野草和野花在自由的摇摆，她不能呼吸，却能感受到呼吸的美好，有大自然合而为一，只有呼吸才能彻底让比彼此互相渗透着。浮生真想让自己深深的呼吸一次，体会“人”这个极致生命的终极意义。她问中村先生：“怎么样才能让我有呼吸？”
　　“这个，浮生，你不需要呼吸，你的生命本就是蓬勃的。”中村先生回复她。
　　“不是的，除了人之外，万物也都在呼吸。他们都是呼吸给予他们生命。只有我是个例外。我只有一个呼吸的大概样子，主要为了模拟真人而已。”
　　“浮生，我怎么听出了一些难过呢。你为此不开心吗？我告诉你，正是因为有了呼吸，人的生命才藏污纳垢不再干净的。你感受到的美好，只是一个方面。如果我有机会选择，我宁愿做你，一个宛若新生的机器之人。”
　　“我不相信。或许是我也变得贪婪，我已经享受这万般景致，沐浴日月光辉，却仍旧想要更多吧。”
　　“我们的工作任务的事怎么样了？”
　　“我很快就会以助理研究员的身份进入国家智能产业研究所政策研究中心工作。我今天在野外，凡是我没有去到过的地方，我都是很有兴致的。”
　　“好吧，我并不反对。不过不要忘了软件更新，还有，电池用完之前一个月必须做好安排续电事宜。”
　　“知道了，我随时被拉回现实。”
　　太阳升得更高了，正在逐渐变成烈日，会把浮生加热变得很疼。在她返回的路上，畅想着北京这么大，世界得有多大啊？

　　05
　　浮生一个礼拜后就入职上班了。
　　那个面试他的思聪，就是她的直接上级。这个人，显然就是一个纨绔之弟，在工作中十分骄横跋扈，他是北京首富的儿子，而且是政商合一的那种，不是简单的賺钱的生意人。浮生了解到在中国纯粹的商人也赚不到钱，没有政商勾结，就不存在财富积累。他的负面新闻一打接一打，每天少于一则绯闻都不好意思上班，微博上的各种段子满天飞，不亚于一线大明星，以没有底线，没有节操，措辞凶狠见长。但是，高明处他自然高明，在国家安全，政策机密，财富稳健等问题上，心思细密，不留隐患。正因为如此，浮生的轻松入职，更显得蹊跷。

　　思聪把浮生叫到他的办公室。足足有二百平方的豪华办公室，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城，实在过于奢华，也许奢侈也就他证明自己的一种方式吧。
　　“浮生，非常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机构。我们这个机构是国家安全机构，不是普通的公司企业，有他特别的工作方式，希望你尽快适应。”思聪说。
　　“我明白，我很快就能接受任务安排的。”
　　“这样最好。浮生，你姿色撩人。”
　　“您这是什么意思？”
　　“奥，不要误会。虽然我在社会上名声不好，但在工作上，绝对是靠谱有成效的人。”
　　“那...”
　　“你的外貌和气质，很有日本味道。我们调查过你的背景，审查过你的履历，都符合我们的要求。”
　　浮生是云里雾里的了，只能听他继续。
　　“这样，浮生。我们是智能产业研究所政策中心，你应该知道，人工智能正在成为全球大国竞争的焦点，有是未来国家战略的核心。据我们的了解，现在德国、日本、法国、美国的人工智能技术都走在中国之前。尤其是日本，其智能产业发展水平很有可能领先全世界几十年，连德国都跟不上他。我们迫切需要调研和深入了解日本的产业发展水平。你的日本气质和出众形象便于你在日本开展工作，我们希望你去日本进行调研，能以卧底的方式工作最好。这样能接触了隐私的秘密资讯。如果不能，第一步可以收集、掌握和分析日本国内的公开资料。然后我们设法逐步深入。”
　　思聪这番话完全不像一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的人说出来的，看来民间的判断也是情绪倾向型的，真正了解一个人，实在是太立体了。
　　浮生听完这段话，她内心是崩溃的。这些人不是对她直接起色心，就是要利用她的外貌引起别人的色心以便于开展工作，而且这个工作是去开展日本智能产业的卧底调查活动，而她自己的就是日本智能产业的极致成果。这到底该怎么办？
　　“思聪先生，我可以拒绝吗？”
　　“浮生，你的外貌、气质、形象，在日本绝对大受欢迎。你了解日本人是多么变态的，他们好色，对美女缺乏抵抗力，尤其是这样的。机会难得，而且你的工作能力我们是全面认可的。你一定可以做好这份工作。”
　　“我还是觉得我胜任不了。不能安排其他的岗位吗？”浮生很清楚，自己不能离开这里。否则她的使命全部落空。最好能既不接受任务，又能落脚下来。
　　“其他岗位和职责不是不可以。但你特别适合。你知道的，虽然我绯闻满天。其实那只是我的公众形象之一。你暂时不接受也可以，先做我的私人生活助理吧！”
　　私人生活助理？难道就是采洁说的潜规则？刚给他一个好评，就毁于一旦。差评随之而来啊。浮生心里想到。就算她真的愿意被潜规则，也分分钟露馅啊，她根本不是个“人”啊。那思聪，虎狼之辈，欲望缠身，能放过她吗？浮生看来不得不先接受去日本做卧底的安排，徐图将来。

　　“哦，思聪先生，我还接受组织的安排吧。我可以去日本，不过我至少需要学习一段时间日语以及其他准备啊。” 哪怕她的日语和身份比土生土长还顺溜，她也找个理由推托一些时日。
　　“可以的。我们将给你安排日语专职教练，进行速训。你的日本身份就叫浮生妃子。”
　　“好的。”浮生说道。
　　第一次的工作安排就这么散场，浮生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飞过。

　　06
　　日语集训的日子很快结束了，那个教练的日语也就比浮生差一点点吧。
　　浮生到底要不要告诉中村先生，她在北京的这个工作安排。她左右思虑。眼看着中村先生催促她在北京的工作成果，她什么也交不出来。北京的思聪又在准备她去日本的行程，启程不启程，都已经乱了。如果浮生告诉中村先生这个情况，中村先生会相信她吗？会不会反受其乱，中村先生怀疑她的忠诚。如果不告诉中村先生，自己真的成了反间谍了，也无法向北京的机构交差。如果中村先生怀疑她的忠诚，她该如何自处？难道人与人之间的起码信任都是子虚乌有的？如果中村先生不怀疑她的忠诚，她能对得起这份忠诚吗？如果做不到，她的辜负与愧歉又多了多少？ 日后的工作中，她要向日本汇报什么数据？又要向北京汇报什么数据？难道就是自己胡编乱造吗？拿国家命运，经济战略，开玩笑，是她可以承担得了的吗？为人的责任、道德和承担，在机器人身上同样使用。她一样会愧歉、会懊恼、会痛苦和纠结。
　　… …
　　浮生决定逃走，逃离这个大漩涡。她觉得她不吃不喝不累不休，根本不需要什么，她可以逃离这个漩涡，因为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不想愧歉任何人。她想过一场普普通通的人生，寻常人的日子。她决定回上海，和今明，雪冬，采洁，几个朋友厮守，追寻自己的其他生活道路。

　　当她联系采洁告诉她即将回上海的时候，采洁十分开心等待她的归来。而且，雪冬和今明的那部大戏也即将杀青，正期待着她的归来一起庆祝呢。只是上海的朋友不知道，浮生所经历的纠结和艰难的决定，以后她以后将面临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浮生只是工作之余的寻常归来。

　　当浮生向思聪道别的时候，思聪着实吃了一惊。
　　“为什么？我们这里的待遇不满意吗？还是工作安排给你太大的压力？失去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太可惜了。没有一点余地了吗？”
　　“没有了。谢谢你。”
　　“很喜欢你这种性格，取舍之间，拿捏有度。”
　　“你喜欢的不仅仅是性格吧。你的绯闻也不仅仅是绯闻吧。”浮生略带讽刺的回答。
　　“你关心我的绯闻？”
　　“你想多了。”
　　“工作没有机会，工作以外还可以是朋友啊！”
　　“别人可以，你不可以。”
　　“怎么讲？这叫什么话。”
　　“你认真工作，努力賺钱，是为了维护你的金钱和地位，不是品德高尚。除此之外，你的所有野心和欲望我没有兴趣。不喜欢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我还是选择简单纯粹。”
　　“你的与众不同必有原因，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算了，我也不打探了。我也没有兴趣。祝你好运。”思聪尽力为自己挽回一点面子，酸溜溜的回答到。
　　浮生担心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怀疑起自己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