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桥》南加

6、06

　　沈竞只是送裴烜下楼，没想到一回来，乔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顿了下步子，面色不动朝乔也走过去。

　　沈竞会出现在医院是乔也意料之外的，她怔怔看着他朝自己走来，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走到离乔也两步远的位置停下，沈竞居高临下对上乔也昂首上扬的视线，声线低沉淡凉，“医生……”

　　“孩子呢？”过往刻意佯装的强势此刻被所有不好的想象冲垮，乔也就那么保持着仰着脖子与他对视的姿势，湿漉漉的眸子明显哭过，染着小心翼翼的希冀，又蕴着垂死挣扎的绝望。

　　“孩子没了对不对？”乔也嘴一瘪，眼泪就忍不住了，也记不得与沈竞并不算和睦的关系，扯着他的风衣哭起来，“其实……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不喜欢他，不然就不会决定生下他……就摔了一下，怎么就没了……呜呜”

　　“对不起……”

　　每个字都夹着重重的鼻音哭腔，沈竞只听出了个大概。

　　垂眸扫视几乎整个脑袋埋在他风衣上的乔也，他的眉头皱了皱。

　　“孩子没事。”就着乔也还抓着他衣服的小手，沈竞利落地把大衣脱下扔在病床，脸色不算很好，“除了腿上的伤，你也没什么大碍，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

　　“？？”哭得一发不可收拾的乔也闻言，霎时怔住，愣愣地盯着他，一串泪珠来不及收住，顺着脸颊淌下，“没……没事？”

　　这意思是，孩子还在？小腹那种空虚感只是她的错觉？
　　是，一场乌龙？？！

　　沈竞显然不屑再给她重复一遍。
　　“奶奶刚回去，明天会跟王嫂一起过来接你，这几天你就先住大宅那边。”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嗓音不咸不淡，“你有什么事可以找看护，或者直接找医生。”

　　并不像是离开前告别的话，但乔也见他脚尖转向就知道这是要走的意思了，行动比脑子抢先一步，拉住他脱口而出，“你先等等，等等。”

　　沈竞回头，微微蹙起的剑眉彰显这个男人此刻的不耐。见他的目光不悦地落在自己还拽着他西装衣摆的手上，乔也赶紧松开爪子，吸了吸鼻子，眼睛还红红的，开口道，“你能不能先把我送回去？我不想在医院待着。”

　　沈竞薄唇微抿，"我让管家过来。"

　　"不不不，我一刻都不想等了。"乔也太讨厌医院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她摇头，说着就掀开被子起来，"你不是说这几天住大宅那边吗？你现在把我送过去吧，我不想在医院过夜，害怕。"

　　右脚伤了出不了力气，单脚支撑着身体随便收好自己的东西，乔也终于累了，这才开始寻找自己的代步工具，"我的轮椅呢？"

　　她茫然看向沈竞，"没轮椅估计我单脚跳不到电梯那儿。"

　　当然，能跳到那儿她也不跳，一不小心来个二次伤害她可就亏大了。

　　应老太太交代的，沈竞在回病房前就让江承去找医生拿轮椅，这会儿沈竞还没出声，江承就推着轮椅敲门进来了。
　　"沈总，轮椅送来了。"

　　本就没指望她跳不远沈竞会抱她或背她走，有可以自食其力的代步工具，乔也还是很开心的。
　　但这种开心只持续到了医院地下停车场出口。

　　乔也盯着比自己的轮椅高一截的劳斯莱斯，有点傻眼。

　　她扭头，视线越过沈竞看向他身后的江承。
　　江承面无表情，对她求助的小眼神视若无睹，和她对视后略一颔首，抬脚往驾驶座走去。

　　乔也:"……"

　　这年头的助理，真是底气比脚气大，她好歹还怀着他老板的孩子呢，这么无视她！

　　沈竞气质森冷，是不近人情的那类人。乔也没指望他会伸出援助之手，撇了撇嘴，双手支撑着轮椅扶手站起来。

　　其实她也不是自己一个人不行，就是动作迟缓一点，看上去蠢一点而已。

　　不曾想她刚站起来，下一秒就被人一手拦腰一手托住两腿膝窝抱起来。

　　突然腾空，乔也惊得差点尖叫出来。

　　沈竞没说话，面色不动把她放到座位上，从另一边车门上车。

　　乔也盯着沈竞，一时间心绪复杂。

　　她到底是不够成熟的，所以在发生那件事之后，再面对沈竞时，她很努力去表现得坦荡自然，可还是难以掩盖她坚定地将他置于对立面的事实，所以偶尔掩藏不住她幼稚不成熟的尖锐。

　　沈竞不一样。

　　在面对她时，沈竞不会有过多的情绪，即便是她故意挑衅，他也不曾真的动怒。都说他是个不好惹的人，面上风平浪静，转身能把你整得倾家荡产，能把他惹怒，应该也是一种本事。乔也疯劲儿上来想为那件事替自己出气的时候也想表现一下自己搞事的能力，但激起的涟漪还比不上小石子投湖的效果，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

　　那是对她的一种不屑。

　　她只是贸然又意外地以一种绝对突兀的姿态闯入他生活圈子的过客，除去她是宋迟的表妹及她意外地怀了他孩子这层关系，她也就是个陌生人。对于她，他的安排是周到的，对她甚至算包容，除了说话尖酸凉薄外。自然，这里头没有所谓的关心成分，持可有可无的态度，或者根本不需什么态度。

　　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本就不算什么，所以他不屑在她身上耗费一丁点的心神。
　　他成熟，心机深沉，所以即便两人关系很微妙，他也能泰然处之，自然得让她想撕破他的平静。

　　其实还有几分艳羡。

　　但她不会说。

　　沈竞上了车就靠着椅背闭目，乔也想看清一个人时通常是看对方的眼睛，但这会儿她只能看到沈竞覆在眼睑的睫毛。

　　男人的睫毛，竟然长而浓密。

　　乔也的视线没在沈竞身上停留太久。这个人脸上表情不多变，真有什么能让她目光多停留一会儿的话，估计就只能是他那算是俊朗的皮囊了。
　　好吧，撇去个人偏见，他是好看的。不是俗气的帅，是符合他森冷气质的深邃五官，硬朗的面部线条。
　　这么一想，心宽了一点，替她肚子里来得意外的孩子。
　　至少基因不会太差。

　　乔也扭头看窗外，呼了口气。

　　如果她忽略现在乱七八糟的关系，心安理得地接受现状过日子，直到所有事情画上句号，她也算不上是厚颜无耻吧。

　　反正，论不要脸，她功力也算是深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