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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新的旅程 ...

  •   雾气氤氲,朦朦胧胧,模糊了四周景观;温热的泉水被轻纱似的烟雾笼罩着,平滑如镜,闪动着琥珀色的光芒。不经意间移动了身体,宁静的水面就泛起点点涟漪。
      地方是陌生的,感觉却很熟悉。痕夜如是回忆。
      天上,雷云犹未退去;地上,草木已然焦黑。
      不久前的雷劫,几乎摧毁了荒野岭方圆百里外的一切。往日里的绿草红花,今朝成了灰烬。孕育无数生灵的肥沃土地,变成了煤炭似的死地,光秃秃的地表,七横八纵,全是雷电鞭笞的伤痕,诉说着刚才遭到的暴行。
      以八百年的历练渡过一千年的雷劫,果然是太过勉强了。
      此地就是他痕夜的葬身之处了吗……好不甘心!
      黑狼躺在一个以它为圆心的巨坑之中,四周早已无生命气息。烧焦的毛发异常刺鼻,半生不熟的皮肉但凡一动就是钻心的痛。生命力一点一点地流逝,痕夜的身体几乎烧成了焦炭,骨骼尽碎,血液不再流淌,待在躯壳中的元神似乎开始破散。
      满腹怨怼的黑狼顽强挣扎着,最终还是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闭上眼睛的痕夜却没有昏死过去,恍惚中,他感到有一双手在架起他,拖着他。无力反抗的痕夜被泡在一个池子里,干净暖和,像是个温泉。
      奇特的泉水以令妖惊诧的速度修复着痕夜的身体,先前的手一直捂着他的眼睛,反而给予他非常安心的力量。重获生命的他,疲倦困乏感如潮水般袭来,不一会竟入眠了。
      再度醒来的痕夜,映入眼帘的是石壁上如星星般闪耀的珠宝,以及青年俊俏的脸。
      雪瓷样的面容升起一片柔和的月光,苗淼挂着真挚的微笑,露出洁白的贝齿。
      有生以来,痕夜蓦然懂得何为小鹿乱撞。
      “那黑犀精的结义兄弟修为亦不弱,你我合力杀了黑犀,我现在又救了你——所以我们结盟吧。”
      痕夜脑子里全是这个温柔的笑容,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眼前的猫妖出于不知名的原因不断夺妖内丹,跟他在一起也许会落个身死的下场……痕夜很清楚,然而他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为爱而死,何尝不是件幸事。
      洞外,是一片星海,虫声鼎沸。荒野岭,也有它独特的美。
      痕夜决定留在此地了。
      先前遭遇劫难,未曾弄清泉水的来龙去脉,此次再想仔细观察,身后的人就迅速捂住了他的眼。
      苗淼的额头紧挨着痕夜的后脑,让彼此的气息交叉传递,带着温情的暖意。痕夜驱使灵气探查身体,果不其然,震碎的心脉修复如初。
      “这儿都是水,没别人……不用提防……也没什么好看的。”苗淼的声音有气无力,透着大战后的虚弱和隐瞒的哀求。他合上眼皮,半趴半跪在干爽的土地上,形容枯萎。
      “淼淼,我把内丹给你,别离开我。”苗淼能感到一向刚强的痕夜在瑟瑟发抖。
      “别说这种傻话,”苗淼慢慢磨蹭,带着猫儿特有的节奏,“我不要你的内丹,也不会离开你。”
      痕夜艰涩开口:“淼淼,你要内丹,是因为身体在老化。”那感觉真实得可怕。
      “怎么可能呢,我们妖族寿命漫长极了,更何况我还修为不弱。”苗淼继续磨蹭,嘴里语气平静,脸上却露出心虚的神色,所幸痕夜无法看见,“夜一定是受伤迟钝了探知。”
      不等痕夜反驳苗淼神色一凛:“受了这么重的伤却不告诉我,为什么?夜口口声声说我们为终生伴侣,要坦诚相待,可你自己反而瞒着我……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但我是你可以依靠的对象!”
      他激动地说着,痕夜握住了他的手臂,仔细地摸索。苗淼的皮肤光滑柔软如同丝绸,根本不是之前的老树皱皮。
      痕夜沉默半晌;苗淼心里直打鼓。
      “别离开我。”痕夜似乎怕苗淼忘记,或者怕自己忘记又重复了一遍。
      苗淼直起身子,让痕夜靠着胸膛,听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夜,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的。若我食言,夜就算用锁链捆住我,把我拘禁在铁笼里,生生世世,我都绝无怨言。”
      痕夜唇边泛起得逞的笑意:“好。”
      “客官慢走,”伙计忙不迭地出门送客,脸上堆笑,“欢迎下次光临。”
      平日里随意披散的长发被梳理的整整齐齐,老老实实箍在银冠中,宛如漆黑的夜里闪耀着一颗明星。龙眉凤眼,琼鼻薄唇,俊美的五官棱角分明,虽美而显阳刚。天庭饱满,气宇轩昂,墨色的浓眉英姿勃发,如同画中仙人。
      泼墨般的长袍镶着紫金般的银边,剪裁合身的衣物将痕夜高大挺拔的身材突显的淋漓尽致。举手投足之间,胛骨尽显,玉树临风。
      苗淼何时见过这样的痕夜,两颊微红,目不转睛:“夜早该如此穿着。”
      痕夜跨出门槛,像是想起什么又折了回去。苗淼不解,待到见痕夜手中物后哑然失笑:“这张犀牛皮你已穿了二百多年了,破旧不堪,还留着作甚?”
      痕夜固执地将披风重新披在身上,神情倨傲,嘴角带着倔强。
      “有些不伦不类,”失去往日光泽的披风就是比抹布好上几分,痕夜穿上简直明珠蒙尘。苗淼试图劝说,“既然换装何不彻底?”
      痕夜目若悬珠:“你送的第一件礼物。”他的目光坚定而专注,语气不容置喙。
      苗淼似有不甘,挽住痕夜的胳膊,赌气似的撅嘴:“下次送你件更好的。”
      风和日丽,阳光普照,地上的两个影子融成了一个。
      他们将启程去如今的都城——沁恒。
      苗淼撩起袖子,一圈圈红色勒痕遍布白皙的小臂,触目惊心,看得痕夜眉头拧成八字:“为何不唤我同去?”
      苗淼撤手道:“只是些皮肉伤,无需担心,何况那洞主我足矣对付。”他说得轻巧,却不慎扯到伤口,痛得龇牙。
      痕夜扶住苗淼:“别逞强,她将内丹交与你,究竟所为何事?”沁恒与栖栖万里之遥,山高水远,一个是前朝的都城,一个是今代的都城,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
      苗淼挤出个笑来安慰为他焦虑的伴侣:“本来拿到内丹,我就打算离开了。但洞主她说只要去沁恒帮她取回前朝叶贵妃的遗物,便将件秘宝交于我。”
      “既无能力保住内丹,”痕夜话锋一转,“那件宝贝直接取走。”
      哪有那么轻松。回想当时万丝齐发,瞬如机梭的场景,苗淼唯有苦笑:“若非那位洞主魂魄不全、几近消亡,我早已成手下亡魂;况且我答应了她,纵使算不上人类的君子,也该言出必行。”
      痕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苗淼:“拿到内丹就好;下次不准撇下我。”
      苗淼突然有种稚子拉着母亲不让离开的错觉。
      一向冷酷倨傲的痕夜像个幼稚的孩童,苗淼想笑又笑不出来。拿到内丹固然很好,最起码能撑个一甲子,然而霞纹洞主的内丹早就不在了。
      苗淼又骗了痕夜。
      谎言如同山上的滚石,一个个砸在苗淼的身上,压积成另一座大山,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有时苗淼会萌生出赌一把的念头,把一切的一切都告诉痕夜,打消他所有的疑云,至于痕夜是继续和他在一起,还是无法接受而离开,听天由命。
      最后苗淼的私心还是占了上风,他不敢赌,也难以启齿。他情愿用一个个谎言编织一个美好的梦,一个镜花水月般的现实,痕夜和他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形影不离,无所烦忧。
      “那件秘宝我一定要得到!”此行并非毫无收获,如若洞主所言非虚,拼上性命,苗淼也会将那前朝贵妃的遗物交给洞主。
      前朝叶贵妃……痕夜默不作声,思索片刻,他大概知道那妖怪要的遗物是何物了。
      “苗公子,苗公子请等一等!”忽然听见妇人的呼喊,苗淼转身回头,看到刘氏怀抱一蓝色包袱急匆匆奔来。
      刘氏冤屈洗净,整个人容光焕发,苗淼很为她高兴:“摊主无事了?”
      刘氏恢复了镇定,早生的华发里藏着怨恨不甘:“没想到那人竟狠心至此。”真相大白之时,她如遭雷击,居然是丈夫想毒死她,好在老天有眼,报应,都是报应。
      痕夜探究的目光落到包袱上,神情陡然一变,伸手欲夺。
      “这是什么?”苗淼眼疾手快地拦在痕夜,也很好奇,“给我的?”莫不是包子。
      “先前那位柳公子留下的,”刘氏郑重地将包袱交托到苗淼手上,“他说苗公子必有大用。”
      舞娘般的杨柳拂过来客的衣领,燃起一堆生机勃勃的绿烟。杂草丛生的土地不时冒出几朵白色小花,如同浪尖涌起的白沫。四周的建筑是庆珑的遗产,它们曾金碧辉煌、古韵悠长,承载了庆珑十三代的喜怒哀乐,而今,不过是断壁残垣、废墟一片。
      模糊不清的人形坐在河边,那点明蓝在灰色调的景物中尤其突兀。枯黄近死灰的圆叶失去碧绿胜玉的豪情,谢去的花瓣不甘心漂浮在水面上,企图遗留下最后的美丽。
      “你来了。”古井无波的音调无悲无喜,不似活人。
      翠衫公子优哉游哉,信步走来,在距人影五步外停下:“霞纹洞带那只小猫去了。”
      羊脂似的纤笋轻拂略带浑浊的水面,拨出鱼鳞状的波纹,萎蔫的花瓣奇迹般地沉到河底。顷刻间,碧绿的直茎破水而出,抽出新的花苞,芙蓉仙子含笑绽放,淡雅莲香,沁人心脾。
      “他可是孤身一人?”
      “是。”柳茗面不改色。
      “那就好。无事,便归鞘。”
      柳茗轻笑道:“沉煞大人莫过于小气了,柳某喜爱玩乐,好打不平,可不愿这么早就回家。”
      “你,并非柳茗,何必勉强自己。”玉手离开水面,刹那间,一切烟消云散。
      柳茗收敛笑意,目光冷清:“我现在是柳茗。”
      沉煞似乎叹了口气,但柳茗无法察觉,他就像一团有颜色的气体,看得到,摸不着。
      “不敢留在我身边,可是怕终有一天染上我的血?”连疑问都像是陈述。
      柳茗突然放声大笑,他的笑声威力堪比地震,大到连建筑都在颤动。笑够了,柳茗揩去面前的一绺乌发,眼神莫名:“柳某区区把下品仙剑,尚能与心魔抗衡;何况大人。”说罢,不等沉煞发话,翠色身影自顾自地渐行渐远。
      是吗……沉煞眉头紧锁,将脸上蔓延的血色魔纹强行压制下去。
      一步错,步步错。
      包袱里的东西很简单,一张字条,一块玉璧。
      白色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小字,点点如桃,撇撇似刀,横行间距,开阔有度,媲美大家,书写之人的水准素养可见一斑。
      “分道扬镳。”苗淼念出那四个字。
      痕夜神色回缓。
      苗淼又翻过另一面,发现柳茗只留下了四字,想着柳茗原本与他们不同路,留下这张字条也是情理之中。他放下字条,拿起玉璧,琢磨着有何玄机。
      环形玉璧上缀着金色丝绦,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透射|出七彩的光芒。苗淼恍然大悟,这是柳茗悬挂在身的玉璧。
      既是随身之物,柳茗怎么会轻易送他。苗淼百思不得其解,他翻来覆去地把玩,放出灵力探查,也无济于事。
      “给我。”苗淼刚递来就被痕夜一把夺过了。
      痕夜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几道眼刃砸到玉璧上,恨不得将它砍得粉碎。走到河边时,玉璧突然活了,像只青蛙一样,“咚”地一声跳到了河里。
      “痕夜你干什么!”
      苗淼自然知道是痕夜的缘故,急急忙忙地赶到玉壁落水处,俯身伸手去捞。哪知玉壁入水即化,眨眼间成了团有影无形的流质。拖着金尾巴的青色液滴被苗淼托在手里,又迅速从指间流掉了,落入水中,再也不见踪影。
      双手捞玉一场空。苗淼沮丧不已,忽觉四周花草树木长大了几倍,空气中充斥着一种独特而强大的力量,醍醐灌顶。
      与柳茗给他的那种力量如出一辙……苗淼掬起一捧河水,撤手让碧水重归河中,蹲在岸边,久久不说话。
      痕夜的心像被根针刺痛了,他也坐下,紧靠苗淼。
      “为什么这么做?”苗淼的怒火喷薄欲发。
      痕夜伸手欲揽苗淼入怀,却被苗淼躲开。他的手慢慢下垂,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低落。
      “君子以玉做定情信物,”痕夜闷闷不乐,语气里居然带着委屈,“我知道在你心里,觉得那家伙是君子。”而痕夜不是柳茗的对手。
      苗淼以为得不到痕夜的答案,听到如此不符痕夜性格的理由后哭笑不得:“人间的习俗我并不在意,更何况我同柳先生萍水相逢,再大不过泛泛之交。”
      以前在荒野岭的时候,除了晚上,痕夜沉默寡言,不为外物所扰;到了人间,居然变得多疑猜忌,斤斤计较了。
      “那玉的确不是凡物,淼淼,我会找到更好的送给你。”痕夜握住苗淼的手,目光坚定,仿佛在允诺他是苗淼安心的依靠。
      痕夜不会是吃醋了吧……苗淼看着像孩子一样的伴侣,突然失去了愤怒的气焰。他是一时糊涂了,依柳茗所言,那种力量只是维持表面的青春,治标不治本,实在不值得因此与伴侣失和。
      “好啊,”苗淼倒在痕夜身上,痕夜喜不自禁,将爱侣拥入怀抱,“我等你送我——定情信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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