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夫妇之我们都没有做错》新夏之光

130、我们的夏末

　　全胜道馆。
　　那天下午时分，夏日最后一天的风吹过，梅树的叶片随风轻响。树下的小方桌上，摆着一碟梅子、一碟瓜子，茶香袅袅自紫砂杯中升腾，百草将从韩国买回的高丽参拿给师父。
　　“各种服用的方子我都写在这里，”百草同时递上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下对不同的身体状况，最适当的高丽参服用方法，“希望对师父的身体能有用。”
　　“好，好。”接过高丽参和方子，曲向南缓缓点头，面带微笑。“谢谢你，百草。”光雅为紫砂壶续上热水，“爸爸确实需要好好补一补了，前几天我陪爸爸去医院，医生也这么说。”
　　“去医院？为什么呢？”百草顿时紧张起来。
　　“没什么，”清茶的热气缕缕升腾，光雅低垂的睫毛被熏得乌黑湿亮，“只是看爸爸一直咳嗽，我又从来没有陪爸爸检查过身体，所以前几天索性去做了全身体检。”放下紫砂壶，光雅坐在小方桌的另一边，看着明显紧张的百草，抿嘴一笑，说：“不用担心，医生说爸爸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好好调养就好，你的高丽参来的正好呢。”
　　百草怔怔望着面前这静静坐在一起的父女。曾经的尖锐收敛了很多，在师父面前，光雅变得像所有普通的小女儿一样，眼中有笑，有依恋有撒娇。师父的身影不再那么苍老孤独，眼底的沉默孤寂也变得缓和。连庭院中梅树叶片的轻响，都快乐许多。
　　这是她一直盼望的画面。她知道师父有多渴望光雅能接受他这个父亲。她也始终很努力在帮助师父实现。
　　然而，此刻看到这幅和乐融融的父女图，她竟怔怔的，仿佛心底有某块地方在慢慢地失落。
　　慌乱地移开目光，百草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一股潮湿却猝不及防冲向她的眼底。
　　“百草？”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光雅半倾过身子，担忧地看她：“你怎么了？是最近万老馆长给你做的训练让你觉得太累了吗？”
　　“没事，我没事，”百草急忙摇头，控制自己硬是逼退那种奇怪的情绪，不好意思地说，“现在已经好了。”
　　“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曲向南凝视她，“训练再重要，身体也是第一位的。”
　　百草低顺着眉眼，“是。”曲向南开心地说：“暑假过后，你就要大一了。听说大学的课业是很轻松的，你也能轻松许多，多注意自己身体。转眼间你要上大学，光雅明年也要上大学了……”
　　“……是。”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了。
　　“你给师傅的钱一直没动过，都存起来，给你留着。千泷和光雅上大学的学费已经全都准备好了，不用担心这些。”
　　“师父……”百草吃惊地抬头。“是真的，”光雅挽住她的胳膊，笑着说，“爸爸把存折都给我看了，一共三个存折，一个是你的名字，一个是我的名字，还有一个是千泷的名字，都是从咱们很小就开始存了。”

　　“……”睫毛一颤，刚才克制住的泪意忽然疯涌而上，百草慌忙扭过头，泪水却已扑簌簌滚落。“你这孩子……”曲向南缓声叹息。“谢谢师父，”手忙脚乱擦去脸上狼狈的泪水，百草羞涩得抬不起头，“我可以自己支付大学的费用，把我的那一份分成两份给光雅和千泷吧，这样支付大学三年的学费应该不成问题。”
　　“我不需要的，爸爸。”光雅同样说，“我打算就考本城的大学，这两年我打工的餐厅说，会一直让我在那里兼职，所以我的学费，我可以自己负担的。”
　　“爸爸，这些钱你先留着，”光雅的脸红了红，“或者有一天，我和百草出嫁的时候，给我们当嫁妆吧。”
　　下午的夏风里。
　　围坐在小方桌旁，光雅负责倒茶，三人静静地说着话，时间如此宁静地过去，又吃了晚饭，一晃夜色已深。
　　“这是我亲手腌的梅子。”临走前，光雅捧出一个小瓷坛，她含笑看了看庭院中的梅树，对百草说：“你不会相信吧，上个月这棵梅树居然结出了果子，红红的，圆圆的。刚摘下来的时候很酸，我把它腌了腌，现在很甜了。”
　　百草也看向那株梅树。“现在是你在照顾它吗？”树下早已不见师父那饱含沧桑的身影。
　　“嗯，我和爸爸一起照顾它。”
　　接过那坛梅子，百草正要说谢谢，在满天洒落的星光中，光雅忽然伸臂抱住了她。脑袋依偎在百草的肩头，光雅睫毛颤动，然后又更紧地抱了抱她，说：“谢谢你，百草。”
　　离大学开学还有一个星期时间，闵胜浩和金敏珠来到岸阳，说是代表韩国昌海道馆来探望现在全胜道馆的馆主曲向南。这一次见面，金敏珠跟岸阳的大家见面，脸上不再有鄙夷和不屑，而是一种兴奋，透着神采飞扬的姿态。
　　“戚百草。我要向你挑战。”金敏珠红彤彤的脸蛋透着激动，中文也觉得比以前流利了不少，看起来是有一番准备。这一次，戚百草微笑着朝金敏珠伸手，认真郑重：“请你多多指教。”一过完招，就感觉得出这段时间里，金敏珠又进步了一大截，腿法更扎实，已经能跟恩秀过招很久。
　　最后落败的金敏珠没有任何恼怒的表情，“你现在是很厉害。但我也会不断进步的，将来有一天我一定会打败你的！”开开心心又去找徐千泷过招，拉着大家一起逛一逛岸阳的集市。
　　大家看着浑身不再露出戾气的金敏珠，天真活泼如豆蔻年华的小女孩，整个人都有一股青春洋溢的朝气。都摒弃了以前对她的偏见，带着她整天蹦蹦跳跳，乐此不疲。
　　闵胜浩和金敏珠只在岸阳待了五天，就回韩国去。那天刚好是星期五上午，晓莹他们到了高三，学业比以前更加繁重，自然不能来送两位新朋友登机。百草刚好没课，理所当然来送行，不过很快就后悔来了这一趟。
　　“戚百草，你到底记住了没有？”金敏珠已经重复了第88遍了。戚百草实在没气力，只敷衍道：“记住了……”可是金敏珠还是不厌其烦又开始了第89遍。要百草明年的世青赛一定要去参加，还有提醒曲向南明年夏天一定要去昌海道馆跟她父亲金一山大师比赛，重新分个胜负。她父亲要一雪前耻，意义重大，绝对不允许对手缺席。
　　戚百草陡然发觉，金敏珠除了会咄咄逼人外，唠唠叨叨可能会变成她的另一项缺点。
　　一上大学，百草除了自己的专业课，都会被方廷皓拉去听他们专业的课，明明每天都很累，一点没有高中老师们说的那种轻松。难得星期六早上方廷皓说今天没课而临时有事要去公司，百草想要睡懒觉，沈柠教练那边打了电话请假。沈柠教练以为她在大学里上课还没适应好，立马准了假并嘱咐她学习别太累着自己，已经不是高三了，没必要拼命学习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在她正在梦乡中睡得正香，手机铃声却煞风景响起。她最近生活过得顺风顺水，小脾气渐长，干脆拉上被子盖住头继续睡。可这恼人睡眠的铃声比她要睡觉的意志还坚强，打败了她不堪忍受的耳膜，她要把这家伙拉进黑名单!
　　戚百草还没完全打起精神来准备骂人，对方已经火力全开对她一顿狂轰：“百草百草！你快来训练基地吧！都快要出人命了！！”晓莹压着嗓子哭喊着，令戚百草着实一愣。
　　百草没心思窝在被窝里好好睡觉了，晓莹在那一头说得颠三倒四，她只能飞身费脑将事情自己捋捋清楚，等缓过神，人已经到了训练基地。一进大门，晓莹就扑过来拉着她往里面跑。
　　沈柠教练办公室内，若白和沈柠教练已经吵得不可开交，百草还是出于礼貌敲了门再走进去：“沈柠教练，世青赛名单这么突然就定下了？”
　　也难怪晓莹他们会那么惊慌失措，明明说好了暑假后进行一场公平比赛才会最终决定名单，可是今天早上，沈柠教练突然宣布世青赛还是由百草和方婷宜一同参加，这临时变卦也太让人措手不及了！
　　千泷明明已经有很大的机会，而且还在韩国昌海道馆接受了云岳宗师为期一个月的单独指导，实力大涨。可是，方婷宜还是凭借着她之前的名气，硬生生把机会夺走了。晓莹越想越不甘心……
　　“婷宜经过一个多月的强化训练，在实力上都有了很多的突破，估计已经具备了能战胜李恩秀的实力。所以岸阳元武道协会的代表经过了一系列的各方面的对比，经过全数表决，还是决定让婷宜同你一起参加世青赛……”沈柠的声音里有微微的不稳。
　　若白神色恹恹地，微皱着眉头，一张脸苍白如纸。“沈柠教练，即便方婷宜在这一个多月里确实实力提升很快，可是千泷在这些日子以来实力也是突飞猛进。她不仅能将三连踢使用得得心应手，而且还获得了云岳宗师为期一个月的特别指导，难道您认为云岳宗师亲自指导的选手完全不是方婷宜的对手？”
　　“我知道了，”百草眼一闭，心一横，“是外公决定的……”沈柠的沉默让空间正如被空气抽走般难以忍受。
　　贤武道馆在岸阳占据了什么地位，岸阳元武道协会会长在岸阳有什么样的尊位，戚百草不可能不知道。贤武道馆先后两代出了两任世界冠军和亚军，万琛老馆长成了国内元武道界最受推崇的教练大师，他针对元武道的发言权不会有人敢提出异议的。
　　“沈柠教练，你还不知道吧……半个月前，恩秀跟金敏珠进行一次实战，金敏珠曾在前两局的比分上压过了恩秀一分。哪怕赢的人还是恩秀，可是能在前两局压死比分，说明金敏珠已经有赶超恩秀的趋势了。但是一周前，她来到岸阳，跟千泷进行过一次比赛，结果她还是输给了千泷，单凭这一点，千泷绝对有理由参加世青赛……我有很久没跟婷宜交过手，金敏珠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跟婷宜实战过，我们不知道她现在的实力如何，我也不想把话说死。如果千泷与婷宜的实力还在难分伯仲之间，那么那份名单就不应该决定的如此草率！”戚百草歪着头，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随意，表情却别有深意。
　　沈柠抬起头，一派肃穆，“百草，我和馆长都知道，凭你现在在中国元武道界内的盛名和地位，如果你对名单表示否决，向国家领导提出异议，婷宜的名字是很可能会被撤下……所以，你必须得对你所发表的一切言论有绝对充分的证明和客观性，现在你要求变更名单，绝非是一件小事。”
　　仿佛有一团火压在胸口，“我知道一个比赛名额对于一个选手来说有多么重要……我师傅就是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我被方家抚养长大、我被贤武道馆栽培成才、我被外公和你的争取得来一个少女宗师的称号，我跟婷宜拥有将近二十年的姐妹情，我是应该处处维护着婷宜。可是，在我看来，有实力的选手不应该被别人瞩目的光环夺走人生的色彩。昌海道馆对我师傅做出的一切补偿，也弥补不了一个身为选手不能在赛场上缺席十多年的遗憾与悲愤。而我只是不想再看到这种情况就发生在我身边……”
　　戚百草苦笑着，出声叹道：“小姨，我很清楚，你曾经有多恨师傅……以前你不肯让千泷进入训练基地，不让千泷参加任何世界级别的比赛，不想让千泷能去参加世青赛，不都是因为她是曲向南的徒弟吗？最近我总是在想，如果我的妈妈不是你的师姐，我不是妈妈的女儿，我不是外公的孙女，我只是跟千泷一样只是师傅的徒弟，我的遭遇会不会是她现在的一切？我就不再是贤武道馆的弟子、你的学生、横扫元武道赛场的中国元武道少女宗师……你已经因为师傅剥夺和浪费了她的太多，为什么在一切真相后不能停止了那些恶性循环呢？”
　　“你说得对，我欠她太多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沈柠脸上的表情恢复了轻松，“好吧……一切还是按暑假前的安排来做，让千泷跟婷宜进行一场公平比赛，赢的人才有资格跟我们的少女宗师一起去参加世青赛。到那时，就算岸阳元武道协会的人都不同意，我也会力挺千泷参加世青赛。”
　　若白双目一亮，嘴角露出了浅到不能再浅的笑容。
　　沈柠最后给他们两个提个醒，“不过，关于千泷最薄弱的方面，你们可要好好抓紧时间努力争取一下，否则在参加比赛的申请上，赢的机会不大。”
　　走出沈柠教练的办公室，若白第一时间给百草道谢：“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在，我真的劝不了教练同意给千泷一个机会。”百草扬了扬眉，“我是在求情这方面太有经验了……我懂得利用人情关系，你偏偏执拗得只懂得硬碰硬。”
　　“你一定是用了假方法，才没成功。”百草换了时髦的形容，逗得若白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