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堂庭山

3、君家玉女从小见

　　望舒慢慢踱出亭子，随手在旁边摘了几朵栀子花，低着头一边想着枪铳的事一边慢悠悠往何氏的院子里走，进了院门走得几步，忽然听到身后“噗嗤”一声，望舒猛一抬头，前面立着的青石照壁上喜鹊登梅的图案近在眼前，再往前一步说不得要撞上去碰个青头包，她硬生生顿住脚步，窘然回头看“噗嗤”声的来源。
　　“舒妹妹，想什么这样入神呢，这要撞上去了，今年端午可就不用吃煎堆了，额头上自己就长一个出来、、、、”
　　望舒定睛一看，来人鹅蛋脸丹凤眼，穿着嫩黄百蝶穿花的褙子，葱绿的裙子，映着白生生的脸，倒好似一抹春光漏了进来。身后几个婆子丫头簇拥着，正刮了脸臊她呢。
　　望舒毫不脸红，这世道从古至今便是脸皮厚，才吃得够，她深以为然……
　　当下便摆开一副我年幼你奈我何的架势，憨皮赖脸地扑过去攥住了来人的袖子：“正是想贺姐姐做的煎堆呢，贺姐姐今儿可是专程给妹妹送过来了……您可真是我的亲姐姐……我想你炸的煎堆都快想出病来了……”
　　来人是府君贺学文家中独女，贺学文与秦制相识于微时，十年前对东番之战中，贺学文作为同知总揽建州郡的粮草筹措，与秦制配合无间，一文一武同地为官多年，于公于私都相处契合，家中女眷与儿女也向来走得近，算是通家之好，望舒与贺玫性子相合，自小便亲密。
　　贺玫看见望舒拿着花的手指甲上还染着绿色的汁……眉毛都竖起来了：“撒开撒开，你可真是打蛇随棍上啊，我该给你炸煎堆么，没有煎堆还不让进门哪？”
　　望舒嘻嘻地笑，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我的卦再不错，贺姐姐如今没忙着在家绣嫁妆，今儿偏跑我家来，不是给我送煎堆是为什么？我家又没有什么“玉如意”、……”说完也不等贺玫反应，撒手便跑。
　　贺玫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她刚刚订下亲事，夫家是闽中望族郭氏，未婚夫名讳便是一个“玉”字，饶是她一向爽利，到底也只是十四岁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女儿家定亲本就在心里存着羞意，这猛一下被望舒大喇喇嚷出来，心下更觉得羞恼不已，当下提起裙子追过去：“你个坏丫头，我叫你打趣我，今儿你别被我逮着了……”
　　望舒尖叫一声，撒腿便往正屋跑，：“娘亲，娘亲，救命啊，贺姐姐要打我……”
　　何氏正闲坐着翻帐册，丫鬟春燕在旁边禀着：‘太太，府君家的小姐来给您请安，送了端午的节礼过来……”话音未落，就听见望舒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
　　何氏把手里的帐本交给春燕，抬头就看见望舒和贺玫前后脚进了花厅，望舒一把躲到她身后，一本正经地挑拨离间：娘救我，贺姐姐要打我呢……您看看您看看，这都打上门儿来了，可不得了了……
　　贺玫不及她的厚颜，脸上免不得腾起红云，只得含恨瞪她一眼，到了何氏跟前便规规矩矩地请安：“给秦伯母请安，秦伯母这一向安好？”
　　何氏一把扶起贺玫：“安好安好，玫姐儿可有一向没来了，伯母可想你得紧，你母亲这些日子忙什么呢，前几日巡抚府春宴都未曾见她。”
　　望舒不怕死地探出头来：“必是忙贺姐姐定亲的事呗……”
　　贺玫的眉毛眼看着又要竖起来，何氏给气笑了，回身往望舒身上拍了两下：“你个没规矩的，看我呆会怎么收拾你……”一边携了贺玫的手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春燕笑呤呤端了碗杏仁酪并一碟子点心进来，轻轻放在旁边的小几子上，福了一福：‘玫姑娘快尝尝吧，这还是上次您说我们家的杏仁酪味儿好，我们姑娘就吩咐了，下次您来就不给您上那劳什子茶了，上这个才好……’
　　何氏听了就笑：“你们姐妹两个，见了面十句不到就要打到一块去，过后又想着念着，冤家不成……”
　　望舒审时度势，见好就收。咳嗽一声，正色清了清嗓子，绕到贺玫这边，作一本正经状，端起那碗杏仁酪，亲手舀了一勺喂到贺玫唇边：‘贺姐姐，好姐姐，适才是妹妹言行无状，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遭吧，妹妹这厢给您赔不是了……’
　　贺玫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斜了她一眼：‘好吧，看在这杏仁酪的面儿上，不跟你计较……’言罢自己也笑了，一面又跟何氏请罪：“伯母别笑我，我跟舒妹妹闹着玩儿呢……家里只有两个哥哥，没得个姐妹作伴，我看舒妹妹就跟我亲妹妹一样……”
　　何氏拍拍她的手：知道你们闹着玩，难不成你秦伯母是这样小气的人，为着你们顽一会子便要怪罪你，你回去这样告诉你母亲，你看她可不要打上门来……她那泼辣性子，我可抵不住……好了，也不拘着你们了，你们小姐妹自去说话，呆会吃了晚上饭再走，今儿厨房有上好的黄牛肉，你妹妹发明了新吃法，今儿晚上咱们涮牛肉锅子吃。”
　　贺玫：‘伯母家的好东西都偏了我了，回头妹妹可别哭鼻子……那我就厚脸皮留下来蹭饭了。’
　　望舒对着贺玫眨一眨眼：‘贺姐姐，我娘亲的锅子可不白吃，我的煎堆呢，拿来换吧……’
　　何氏一指头戳到她额头上：你这丫头！再这样顽劣，信不信我关你禁闭！
　　望舒一缩脖子，做个鬼脸，拉起贺玫一溜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