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和龙谈恋爱》我欲登高

51、米迦勒与阿修

　　他这次回来呆的时间格外长，得了空也乐意带上阿修，两人常常离开家到外面找乐子。这个时候骑士家族的规矩还没后来那么多，也没那么大的架子，世道虽然艰难，民风却淳朴。骑士们这些年来在外奔波劳碌不是没有成效，走出门一瞧便知道，格林尼亚城已经不是阿修初来乍到的时候那座异兽横行，街道空无一人的情形了。小摊小贩们聚在一起做生意，久而久之，那一块地方便被默认为是市场，市场从日出之时开始有人活动，到傍晚时熙攘的人群才渐渐散尽。

　　米迦勒带着阿修，从街头走到巷尾，从日出走到日暮，阿修年纪不大，以往行动依靠魔力即可，这还是第一次单凭脚力，走上足足一天，一般人类的身体哪里比得过米迦勒，小腿早就肿胀，脚底也磨出了几个泡来。但阿修愣是忍着痛不说，跟着他一直走，看他维护着的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定。他不说，米迦勒也看不出来，直到实在撑不住的时候，脚底打了好几次滑，米迦勒才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米迦勒问他：“你怎么了？”

　　阿修道：“没事。”

　　但米迦勒是什么性子，虽然粗心，可但凡嗅到一点端倪，就不会被人轻易搪塞过去。于是嘴里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在又走了几步之后，却忽然定住转身。正专心走路不想再滑到的阿修一个不留神，就和他撞了个满怀。

　　阿修揉着自己的额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米迦勒，脸上苍白，无声的控诉着。

　　米迦勒不以为意，眼神却飘忽。阿修道：“做什么？”米迦勒蹲下道：“上来吧，背你！”阿修道：“不用。”说着便绕过他走到了前面。

　　不想米迦勒却站了起来，在原地喊：“你要是不让我背，那我可就抱了啊！”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四周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就好像他从来都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是什么玩意儿。

　　相处了这么久，阿修深谙米迦勒言出必行，不行死缠烂打也得行这一点，于是只能黑着脸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攀上米迦勒的背。

　　这一上，倒还不如不上！阿修此刻骑虎难下，追悔莫及。虽说五年前米迦勒就是在人前抱着自己回家的，但五年前他是什么身量，现在又是什么身量？夜幕之下，归家的行人们偶尔会往他们这边看上几眼，然后又继续赶路——一个大男人背着一个半大男人在星光里徐徐前行。阿修心慌的很。

　　米迦勒见他如此焦虑，想了想也大概猜出原因，笑嘻嘻叫他名字：“阿修。”

　　阿修一惊：“干嘛？”

　　米迦勒继续道：“我倒是没想到，像你这样性子冷的人，居然会这么在意别人的眼光。”

　　阿修道：“在意别人的眼光不对吗？”这一代的龙族领主阿修的父亲常这样说，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畏惧你，不敢直视你，甚至不敢私下在心里想一丁点你的不好，这样你的位置才会坐的长久安稳。

　　米迦勒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对。只是我觉得，别人的眼光一点也不重要，自己的目光看向的地方才是重要的。”

　　阿修没回答，米迦勒也不知道他是懂了，还是没懂。可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清楚一件事，没有非要让别人同自己想的一模一样的必要，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米迦勒。街道上的人越发寥寥，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兴致，忽然唱起了一首小调。

　　阿修从没听过这小调，但这是他第一次听米迦勒唱歌，曲调悠扬，歌词简单又朗朗上口。于是米迦勒唱一句，他记一句。米迦勒唱完时，街道上除了他们已经不剩别人了，他们都不说话，四周一片静寂。

　　过了一会儿，阿修刚脱了稚气，略显低沉的嗓音响起，竟是将刚才那个小调又哼了一遍——只能是哼一遍，他到底没能记住歌词。

　　米迦勒耐心的听完，然后意味深长道：“跑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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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刚一回家，就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怎么这么热闹？

　　走进去一瞧，才发现原来是外出游历的乌尔比诺回来了。乌尔比诺是一个很特别的骑士，他剑法出众自不必说，但在精通剑法的同时，他还研习医术，每每外出执行任务，他精湛的医术往往能救人于水火，这个大家族当中有不少人是承了他的情的。在勤恳的外出任务之外，他全部空暇时间都在游历大陆，去学习新的医术。他这次突然回来，大家都热络的很，难怪这么热闹。

　　米迦勒扬眉道：“算你走运！”然后就背着他大摇大摆的走进去，霸道的开出一条道来。阿修尚且没闹明白自己走了哪门子的运，就被丢到了一群人中央，素未谋面的乌尔比诺诧异的看他一眼，又看向米迦勒，大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米迦勒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嬉皮笑脸勾肩搭背道：“快给他看看，脚丫子都要烂了！”

　　哪有他说的这么夸张！

　　乌尔比诺果然妙手神医，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不出一杯茶的功夫，阿修的脚就已经全好了，连一丝残余的酸痛感也没有。

　　米迦勒装模作样的过来检查了下，拨弄了两下阿修的脚丫子，喜笑颜开道：“你这脚丫子长得还挺好看的！”众人围在一起，闻言一阵哄笑，米迦勒只管戏弄完了阿修，转身便同乌尔比诺搭话：“你这次又去哪了？”

　　乌尔比诺是个斯文有礼的人，但米迦勒奔放的举止却也能习惯得了，他从容的同他讲起话来。他们二人说起话来，便成了所有人的中心。

　　阿修左右看过自己的脚，看了看围在一起聒噪的那群人，整理好仪容自己静悄悄的回去了。

　　隔日，米迦勒就又消失在格林尼亚城了。米迦勒这样忽然离开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这次他却是有同行的人了。他一个独行侠，向来无牵无挂，即便是对阿修这个自己捡回来照看的孩子，不论是归来还是离去，都未曾打过一声招呼。

　　这个人有时候人情味十足，但有时候又凉薄的很。至少阿修是这样想的。

　　于是等到米迦勒和乌尔比诺再次回来，并且破天荒的想起给阿修带份小礼物，回到住的地方一看，屋子早就空荡荡了，光束打门口照进去，能看见尘埃的光影之舞。

　　阿修什么也没留下，走了。

　　饶是米迦勒这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这一下心里也如同这落了灰的房间一样，空落落的。乌尔比诺正讶异着，他会到这里来，也是因为米迦勒非要介绍一下那个有趣的小朋友，谁料这里就只剩下冷冰冰的物什们静默无声的待在这里了。米迦勒——他这个天生无忧无虑的朋友脸上头一遭的出现了落寞的神情。

　　好一会儿，乌尔比诺道：“不如我先回去？”

　　米迦勒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然后又迅速接道：“好。”乌尔比诺把自己带来的礼物也交给他才离开，米迦勒状若无事的走进去关上大门，沉甸甸的一声，就把自己关在了尘埃里。

　　此后好一段时间，米迦勒都没再外出执行任务，可城里的人却总以为他还没回来。往常他但凡是回来了，就要把街坊四邻闹的鸡犬不宁。

　　乌尔比诺再次回来的时候，被人问及米迦勒的下落，他惊奇道：“为什么问我？”

　　来人更奇：“你们不是一同出去的吗？”

　　他们上次回来是天色太晚，谁也没有惊动，次日一早，他去长老处领了任务就离开了，旁人确实不知道他们已经一同回来过了。然后他更惊奇了：“你们没见过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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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尔比诺站在米迦勒门前，刚一敲门，门就自己开了，竟然没锁。想起那日离开的时候，米迦勒的状态确实不怎么好，心说这人居然真的守在自己房里这么久。

　　去米迦勒房里找过，东西摆放的规整，不像有人动过。但长老确确实实的告诉他，米迦勒就在这里，哪也不去。他被扬起的灰尘呛了呛，去别的房间找，终于找到了。他在阿修的房里，却不睡在床上，而是神情萎靡的靠着床沿，坐在地上。看见门开时脸上闪过一阵生气，在看见来人是乌尔比诺的时候，又变成死气。

　　乌尔比诺轻声喊他名字，米迦勒也不答，只是自顾自的纳闷：“这么大点儿的人能跑去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乌尔比诺沉默了一会儿，门开着守在人家房间里，就是在等阿修自己回来，也不知道到底守了多久。他叹口气，检查了米迦勒的身体状况，好在底子好，自己医治过后调养两天，就能恢复如初。

　　米迦勒撇撇嘴，像是才看到乌尔比诺一样，恍然一阵，才强打精神问道：“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乌尔比诺：“……”

　　把他安置睡下，乌尔比诺留下一张字条便离开了。向等候多时的长老汇报状况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等到明日醒来便好了。

　　果然如他所说，第二天，全城人都知道米迦勒回来了。生龙活虎，破坏力不减当年，甚至当天就要求外出任务。

　　以往他虽外出的勤，但回来的时候总能在城里待上三五天，存在感极强。但打这以后，他每每回来都只回自己住处看一眼，然后又马不停蹄的接手另一个任务，比乌尔比诺露面的时间还要少了。

　　就在这些马不停蹄的时日里，米迦勒的名号渐渐响彻整个大陆，他的足迹遍布大陆各处，除异兽，保卫平安，种种事迹不一而足，他和他的剑所到之所，各种凶残族类为之颤栗。除了东部荒原，那是一个蓝蛟犀横行，寸草不生，人族苦不堪言的地方。走遍大陆之后，他决定去东部荒原看一看。

　　临行前，米迦勒遇见了乌尔比诺，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好去处，在那里钻研医术，精进不少，回来露面的机会就更少了。两个人久违的相见，留下来多聊了两句。

　　乌尔比诺问他：“你还在找？”

　　米迦勒爽朗一笑：“只要还没找到，就值得继续找下去。”

　　乌尔比诺：“我知道你固执，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固执。我都不知道当时告诉你去找他是对还是错了。”

　　米迦勒道：“这话说的不对，要是你挂在心上的人忽然丢了，你也会这样找下去的。不过这十多年下来，我找着找着倒确实有些糊涂了。”

　　乌尔比诺问：“糊涂什么？”

　　米迦勒答：“我有些弄不清楚，我到底是在找阿修，还是在找自己了。”

　　这回换做乌尔比诺微笑着为他斟满一杯茶道：“人生一世，难得糊涂！”

　　茶尽杯空，各自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