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雪夜》羽化成蝶

8、驻枫

　　次日醒来，头痛不已，想来昨日承风殿那酒的后劲还挺大的，我也不是想象中那样，千杯不醉。细数一下，床沿上的刻痕共一十八条，我来到这个时空已经整整十八日了……来自异时空的孤寂，来自异时空的忧惧，有谁能懂？命运在这里安排了与他貌似神离的人，究竟于我有何意义，也许我的心，并不能总如外在般云淡风清。

　　“小姐，喝碗醒酒汤吧？”闻言，我抬起头，原来是沁儿，心里不禁暖暖的，“谢谢你，”忽然想起昨夜是醉了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失言，说了不该说的话，把自己的身份给抖了出去，不觉脸色一白，疑声问道，“我昨夜可有说什么胡话？”

　　沁儿一听便笑了，“有啊，小姐昨夜可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呢？”

　　“谁啊？”我有点心虚。

　　“云逸，”沁儿的样子倒似很开心，“小姐有了心上人？”

　　云逸，他的灵魂还在吗……内心一阵绞痛，我摇摇头，勉强笑笑，顺手想接过那碗醒酒汤。

　　“小姐别动，”她的手向后略微一缩，我够了个空，她不满地撇撇嘴，“让沁儿来吧。”言毕便舀了一勺，凑向我嘴边。

　　有些尴尬，来这个时空已经快二十天了，我还是没有适应被人服侍着过的生活。当沁儿的手伸过来时，我却不经意发现了一点小异常，目光骤然变冷，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她吃疼的轻呼一声，“小姐不要！”小勺“扒”地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我也不理她，径直撩开她的袖子，发现她手臂上竟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似是被人给打伤的，想到她的身上或许还有更深更可怕的，我的鼻子一酸，差点掉出泪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神黯了黯，挣脱了我的桎梏，“沁儿去拿勺子。”这些变化都被我收在眼底，她那样子，是有苦衷吗？我也不欲再强迫她，换了一种温和的方式，“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是信不过我？”

　　她征征地看着我，那眼神竟忧虑异常，缓缓地，她说，“沁儿自然是信得过小姐，可有些事小姐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知道的好？对啊，我凭什么应该知道？我不禁自嘲，湮影啊湮影，你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沁儿她连对陆然雪都不敢讲的事，还妄想着别人信任你什么？

　　“去拿勺子吧。”

　　沁儿笑了一笑，离去。“谢谢。”微不可闻的一句话，让我怀疑那是不是错觉。

　　王府不能随便出去，管络那老古董又不肯通融通融，听雪楼是去不了了，只得在府里瞎逛。来这儿将近二十天了，也就昨日出过府，金丝雀的生活纵然惬意，我却是消受不起的。

　　秋日的阳光不温不火，懒洋洋地洒向大地，连风中都弥漫着柔和的意味。能在自己最青睐的季节穿越至此，我是不是应该多一分喜悦呢？

　　不知不觉中，我已步入了夜枫林。袭天汲地的枫叶，五色分披，灿若图绣，如金的秋光掩映在叶荻之间，碧蓝色的望枫湖如月泽般恬静淡雅，皓然若揭，映着漫卷风迹的片片红叶，微波入焉，涵澹若沁。

　　斜倚于望枫湖边最近的红枫树下，拾缀起一片枫叶置于掌心，叶三裂，鲜艳非常。我迷醉地看着望枫湖，足下，是厚厚的落叶。

　　枫叶荻花秋瑟瑟。

　　这片枫林是前段时间我闲逛时发现的，鲜少有下人来此地。这里，有枫字。也许正是因为那个人，才会有夜枫林的存在。

　　关于陆然枫，我对这个二哥的了解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因为陆然夜做官的时间并不长，陆然枫又从未回过府，因此府中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很轻。我没有回头，抱膝坐在湖边，湖里的那个女子，三分清艳，三分雅致，三分魅惑，最后还有一分动人心魄，与原来的我是有三分形似的。

　　玉肤凝琼脂，明珠点降唇。

　　脚步声渐近，湖面上不期然显现了一张刚毅的脸庞，如我所料，将手中的枫叶收入怀中，恬然道，“夜怎么会来这儿？”陆然雪没有叫哥哥的习惯。

　　他在我身旁坐下，与我并肩，“沁儿说你在这儿。”

　　“有事？”

　　“是有些烦心事想找人聊聊。”

　　他的脸色并不大好，回想起他昨晚彻夜未归，不禁疑惑道，“莫非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有人劫狱，天牢和朱雀门附近的守卫都被迷晕了，”他叹了口气，脸色更加难看了，“都怪昨夜忙于庆宴，疏忽了防范，否则也不会让那家伙偷梁换住得手！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过得了宫外的防线！”

　　闻言，心跳漏半拍，是朱雀门的话就错不了了，朔那家伙竟然是只身去天牢救的人？！我还以为是宫中哪位变态用私刑呢……那我不成帮凶了，汗！镇定！镇定！“不知道是劫走的哪位囚犯？”

　　他的眼神黯了黯，咬牙道，“伊雪国，韩钥。”

　　韩钥？！伊雪国那个让渊国士兵闻风丧胆吃尽苦头好不容易被陆然夜逮着的大将军？！韩朔到底是什么人……等等，他们都姓韩，是兄弟？我本不是沨渊的人，还好，没有卖国的感觉。

　　“不过他也活不长了，”夜忽然冷笑道，“噬心毒，我亲手给他下的，只有我才有解药，一个月，他便会毒发身亡。”

　　我微怔，回想起昨夜替韩钥包扎时的情景，他身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鞭伤、烙伤、杖伤，还有很多奇形怪状的伤口，触目惊心……已经那么惨了，竟然还中了毒吗？

　　不由得一阵心悸。

　　“王已下令搜城。”

　　搜城？听雪楼安全吗？朔，还不知道是谁连累谁呢……

　　“王很生气？”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不可置否地点点头，面色稍稍缓和了些，“这几天先忍忍吧，外面不大安全，等风头过了我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就去哪。”

　　“我想去哪就去哪，我想去哪就去哪……”我反反复复地咀嚼着这句话，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夜，枫在哪儿？”

　　“枫……”他的目光变得空洞起来，“他应该不会回来了，我那样伤他……我们，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