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尘色

60、六十

　　最先听到的还是雷声。

　　商持的意识有些混沌，但他隐约知道，自己并没有醒过来。

　　可似乎也并不是在梦中。

　　身体被什么东西牢牢束缚着的感觉依旧格外清晰，就像失去意识前一样。

　　沈涧不让他动，他就不能动，因为他是沈涧的侍灵。

　　雷声一直没有停歇，每一声都似在耳边炸响，一声比一声急，如同在催促着什么。

　　商持只觉得心里慌得厉害，脑海里却依旧混沌一片，他试图想要从中抓住点什么，却始终无法抓住。

　　又是一声炸响，震得人心魂欲碎，纷繁的记忆突然在某一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沈涧！

　　商持猛地挣扎了起来。

　　他记起来了，沈涧把那个东西取下来了。

　　天生地养的异宝，强取便是逆天，这是天谴！

　　商持拼了命地想要摆脱身上的束缚，他想要知道沈涧究竟怎样了。

　　雷声愈急，心跳也随之愈烈，可他始终无法动弹，无法言语，甚至无法张开眼。

　　绝望一点点漫上心头，不知因何而生，巨大而强烈。

　　沈涧……

　　就在商持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绝望淹没之际，雷声再起，这一次近得如同在脑海中炸开，剧烈的疼痛在瞬间蔓延开来，杀得人措手不及。

　　而这仅仅是开端。

　　商持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又听到一声雷响，如同要将他碾碎般的重击随之落下，比之前更加强烈的剧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啊——

　　清明的意识一下子又变得模糊，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张了张口，却又似乎并没有叫出声来。

　　又是一声雷响，身体因为越发强烈的疼痛无法控制地痉挛了起来，意识越发地混沌不清，之前的慌乱却渐渐消失了。

　　这是……天雷吗？

　　若是天雷……也好。落在自己身上，总比落在沈涧身上好。

　　他不过是个侍灵而已，没有了，沈涧还能再做一个。

　　“……若这就是天意，那我便逆天而行，天道又能拿我如何？”

　　恍惚间耳边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语气狂妄得让人心生恐惧。

　　这话不能说。

　　商持模糊地想着，他想要劝那个人，下一刻却已经想不起来说话的人是谁了。

　　雷声逐渐消散，疼痛似乎也消失了，只有身体被束缚着的感觉依旧清晰。

　　商持觉得自己似乎睁开了双眼，可所见依旧是一片漆黑。

　　四周变得很安静，阴冷的气息逐渐变得浓烈，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往人身体里钻。

　　这样的感觉很熟悉。

　　商持重新合上了眼，也可能他其实从来没有睁开过双眼。

　　下一刻，有一双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

　　“商持。”

　　他听到沈涧的声音，一如当年。

　　指尖沾着血在眉心一笔一笔地画开，自眉眼一路画下去，双颊，至唇边，到咽喉，到胸前。

　　繁复的符纹让人难以捕捉，他能记得的只有那久久不散的血腥味，微凉的指尖，和那微弱的颤抖。

　　还有一声接一声，不断地重复的，同一个名字。

　　“商持，你是商持……”

　　我是……商持。

　　商持猛地睁开了眼。

　　肃杀的气息带着浓烈的血气扑面而来，入眼所见便是遍地尸骸和残破的兵甲，草木上尽是火烧后的痕迹，山间溪涧已经被彻底染红，流水似已换作无尽的鲜血，凝固在那儿。

　　商持本能地生出了强烈的不安来。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哭声。

　　就跟在无咎山庄的那天夜里，他做的那个梦里一样。

　　有小孩在拼命哭喊着，不知已经哭了多久，沙哑得厉害，断断续续的，似乎随时都会断绝。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依旧有人在不断地劝他，不要回头。

　　可是小孩一直在哭，那哭声在这破败的山林间显得格外悲怆，让人不忍耳闻。

　　不要回头。

　　商持在心里对自己重复着。

　　那本就不是谁在劝他，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不要回头，不能回头。

　　可迈出去的脚步终究是又收了回来，他转过身，循着声音走了回去。

　　溪涧边上，尸骸交叠，五六岁大的小孩躲在其中，几乎要被埋得看不见。

　　可他一直在哭。

　　商持走近时，看到的便是一个小小的背影。衣衫破烂，浑身是血，有的血迹已经干了，变成了深褐色，又有新的血染在上头，透出黯淡的光泽来。

　　——若这就是天意，那我便逆天而行，天道又能拿我如何？

　　“你要跟我走吗？”他问。

　　那小孩抽泣了一下，扭过头来。

　　他的手上脸上都沾着血，嘴角的一抹血迹尤其鲜艳，红得刺眼。

　　商持的心颤了一下，便对上了小孩的双眼。

　　强烈的恐惧陡然升起，商持浑身一震，猛地坐了起来。

　　一切都消失了，眼前是熟悉的摆设，商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前剧烈起伏，好半天才意识到之前种种，不过是梦。

　　他已经回到了隐龙寺偏院的客房中。

　　“商持？”沈涧的声音响起。

　　商持一下子抬起了头，沈涧就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正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商持分不清如今究竟是梦是醒。

　　“做梦了？”

　　“梦……”商持无意识地重复。

　　他分不清。天雷是梦，抑或放生池上的石莲也是梦？

　　沈涧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微蹙了眉头，站了起来。

　　商持的意识还有些混沌，怔怔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直到看到沈涧伸出手，之前未退尽的恐惧突然便强烈了起来。

　　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从未如此强烈的恐惧让他整个人都无法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他甚至来不及去想这恐惧因何而起，就已经拍开了沈涧的手，向床角躲了进去。

　　沈涧的手僵在了那儿，脸色有些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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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大概要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