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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 ...

  •   商持心中一惊,下意识就要叫出沈涧的名字,但很快便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身体不是自己似的,力气被彻底抽空,连一根指头都无法动弹,就像那一天被沈涧所制。

      他几乎要以为搂住自己的人就是沈涧,却又清晰地知道并不是。

      这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但山巅上的论道大会大概是还没结束,留在小庄里的人不多。那人走得很快,即使带着一个人,动作也没有丝毫迟滞,而且似乎对小庄非常熟悉,一路避着人往偏僻处走,轻而易举地就出了小庄。

      商持看不见前路,只能凭着一路飞逝的景色,隐约知道对方带着他下了小庄所在的山崖,一路奔着山崖后的树林去。

      走得越远,他就越害怕。

      他希望那个人会发现,希望那个人能救他,可直到小庄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那个人都没有出现。也许是因为还在生气,也许即使他消失了,那个人也无所谓。

      商持恐惧着,却又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他知道自己被带往哪里,能感觉到搂住自己的那个人手上异于常人的冰冷,他甚至能在剧烈得似要失控的心跳中分出心神来揣测,抓走他的是什么人。

      也许是封晗,也许是那个姓严的,也可能是今天山上的任何一个人。

      不管是谁,只要不是沈涧,就不可能彻底地控制住他。

      因为,他是沈涧的侍灵。

      商持尝试着控制自己的身体。最初这种尝试似乎毫无意义,不管意念多强烈,都无法动弹分毫,这种无力感让他心中的恐惧越发强烈,有那么一瞬间,他害怕得以为自己会哭出来。

      但很快,他就感觉到指尖触碰到了一角衣衫。并不是很清晰的触感,他没有错过,迅速地将意念集中到了指尖,挣扎着又动了一下。那儿似乎一点点地凝聚了一丝力量,缓慢地顺着指尖一点点向上爬。

      这力量每增加一分,便耗去他极大的心力,但他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去。

      就在这时,抱着他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商持一分神,那力量便散去了大半,他慌忙稳住了稳住了心神,这才警惕地看向周围。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树林深处,周围很安静,遮天蔽日的树木之下,连日落的那点余晖都见不到了,昏暗得可怕,商持觉得,若是自己能动,现在大概已经在发抖了。

      可比这更可怕的是,是如今这样无法动弹地受制于人。

      所以他只能一边强忍着恐惧,一边努力地积聚着力量。

      那人似乎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异样,站定在那儿后就再无反应,只是死死地搂着他的腰,依旧将他抗在身上。

      这对商持来说是件好事。

      重新凝聚力量似乎比之前要容易一些,很快他就感觉到了身上的虚弱,这意味着,他至少已经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远处响起了一声尖锐的鸟鸣,那停下来久久不动的人居然又动了起来。商持一惊,再顾不上其他,拼着那刚凝聚起来的力量就往那人背心击去。

      他这一击拼尽全力,那人毫无防备,轻易就被冲撞得往前飞扑了出去,搂着商持的手也松了开来,商持再无余力,只能跟着摔了下去,翻滚了一下才勉强停住。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抓住他的人。

      只一眼,就看得他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人扑倒在地,半露的脸上青灰一片,空洞的双眼直愣愣地睁着,身上的衣服残破,领口衣襟处染着大片的血迹,胸前没有起伏,却以缓慢而僵硬的动作挣扎着要爬起来。

      这个人商持只见过一次。

      就在不久之前,就在这无咎山庄里,就在论道大会之上,亲眼看着沈涧割破了这个人的咽喉。

      一个已经死掉的人,将他从院子里劫走,带到这荒芜人烟的树林来。

      商持以为这已经是最可怕的事情,但很显然并不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从地上爬起,又面无表情地走向他,然后蹲下,向他伸出手。

      别过来!

      商持觉得似乎能听到自己心底在尖叫。但他能做的只是拼命地将未散尽的力量凝聚起来,往旁边躲去。

      那人一抓落空,迟疑了一下,又向着他的方向抓去。

      商持咬着牙又躲开半分,强烈的虚弱感让他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身体似乎又逐渐失去了控制,也许再一次,他就又要被抓住了。

      他其实已经连眼前的景象都看不清了,但只要一想到会被这样的一个“人”抓住,就无法控制心底的恐惧。

      他只是凭着本能地再一次凝聚起力量,这一次似乎有什么被带动了一样,他轻易地就抬起了手,向着来人击去。

      但下一刻他就被抓住了手腕。

      一直强忍的恐惧同时到达了顶峰,体内的力量失控地地倾泻而出,在四周带起了一阵狂风。

      “商持!”

      熟悉的声音里带着清晰的恐惧和担忧,商持终于看清楚了抓住他的手的人。

      一直勉强支撑的力量顷刻散尽,意识彻底消失前的一刻,他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沈……涧……”

      意识再恢复时,商持先看到的是模糊的光。

      身体似乎被谁拥抱着,温暖,轻柔,动作小心翼翼的,如同对待世上最宝贵之物。

      熟悉的气息笼罩着他,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沉稳的心跳声。

      他眨了眨眼,终于看得更清晰一些。目之所及,小庄里的房间,和沈涧的侧脸。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格外专注。

      沈涧。

      他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叫出来。

      但沈涧已经停下了动作,低头看他。

      商持又眨了眨眼,终于叫出声:“沈涧……”

      沈涧沉默了片刻,依旧弯下腰将他放到床上,让他靠着床头坐着。

      商持看着他在自己身旁坐下,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将上面的红绳解下。

      红绳每解下一圈,就像被什么捏碎似的节节断落,没多久就落了一地殷红,叫人看得心惊。

      “我……怎么了?”

      沈涧没有回答,只是缓慢地解着红绳,一只手解完了,再去解另一只手,而后从怀里取出新的红绳,细致地给他重新绑上。

      他绑的动作很慢,似乎每一个结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却始终没有停下来,更没有回应商持的话。

      房间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安静。

      商持有些受不了了,又问了一句:“那个……人,他怎么了?”

      沈涧还是没有回答。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商持不死心地又问。

      沈涧置若罔闻,他只是看着商持腕上的红绳,仿佛所有的意志都落在了其上。

      商持有些慌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能分辨出沈涧是在生气,那么现在他已经分不清了。

      这个人似乎是在生气,又似乎没有,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好像根本不在意他,却又无比仔细地在给他绑上红绳。

      商持甚至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自己刚才没醒来就好了。或者说,只要刚才这个人没有发现他醒过来,就好了。

      那时这个人多温柔。

      他看着沈涧,而沈涧始终低眉垂眼,没有看他。

      商持看着看着,突然就生出了一个念头。

      这念头将他吓了一跳,却又勾出无尽的欲望和冲动,诱惑着他去实现。

      商持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慢慢地抿住了唇,又慢慢地松开,最后闭上眼,一头地往沈涧怀里栽了下去。

      “商持!”沈涧被吓了一跳,勾着红绳的手一颤,声音里是掩都掩不住的惊慌。

      商持没有动。

      沈涧很快就扶住了他的肩膀,轻摇了一下,又焦急地叫了一声:“商持?”

      商持还是没有动。

      沈涧似乎真的慌了,他迅速地将未绑好的红绳结了一个繁复的结,死死攥住商持的手,而后咬破了拇指,沾着血在商持眉心画了一个法印。

      淡薄的血腥味传入鼻中,商持的睫毛终于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沈涧的动作先是一慢,然后就停了下来。

      商持等了一会,终于小心地睁开了眼。

      沈涧正看着他,眼中有一丝无奈。

      “沈涧……”

      沈涧看了他片刻,最后松开了他的手,轻柔地以袖拭去他眉心的血迹,又将那绳结解开,重新绑了起来。

      “下次不要这样吓我了。”

      他的声音已经很平静,商持却莫名地心中一紧,竟有些难过。

      “……对不起。”

      沈涧似乎笑了笑,半晌道:“其实也没什么。”他话意似乎未尽,却没有再说下去了。

      商持便只能在那漫无边际的可能里揣测着,久久不敢再吭声。

      不知过了多久,沈涧突然又开口:“动用魂魄之力是很危险的事,以后不要随便跟人拼命。”

      商持愣了一下,缓缓地点了点头,半晌才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他大概能猜到沈涧所说的魂魄之力是什么,大概就是他最后动用的那股力量。

      “那也不能用。”沈涧毫不讲理。

      商持只能放弃。

      过了片刻,又听沈涧问:“是那个人将你带出去的?”

      “是。”

      “为什么不反抗?”

      “身体不受控制。刚开始……就像……就是……完全不能动了,也不能说话。”商持本想说“就像被你控制住”,话到嘴边,却改了口。

      沈涧似乎也没留意到这微小的变化:“那个人也是被控制住的,魂魄未散尽,被封在尸体里,受令而行。”

      商持吃了一惊:“是……谁?”

      “不知道。”沈涧很随意地道,“倒是跟侍灵有点相似。”

      商持不说话了。

      “但也有不同。大概今天在山上时,他就已经被控制了。”

      “山上?”

      “就是袭击你的时候,能够察觉到他的魂魄不太稳。”沈涧一边解释着,一边将红绳绑好,拉过商持的另一只手。

      商持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反手抓住他的手:“你的伤……”

      沈涧知道他的意思,笑着安慰道:“没什么。”

      商持却执意要看,沈涧便顺从地撩起了衣袖给他看。手臂上受伤的地方已经找不到了,连疤痕都没留下。

      商持怔怔地看着那一片完好的肌肤,久久没有说话。

      “小伤罢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商持微微地点了点头,却不明白自己心底的失落究竟是因为什么。

      沈涧也没在意,一边拉过他的手继续绑上红绳。

      好一会,商持才又问:“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我击碎了他的魂魄。”

      “就是……魂飞魄散?”

      “对。”沈涧顿了顿,哼笑一声,“那也只能怪那个控制他的人。被封住了魂魄,原本就无□□回。”

      那我呢?

      商持莫名地生出了一个念头,但很快就被他按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这一山庄的所谓正道里,居然还能出这种事。”沈涧还在说着,“这些人,还真是永远不会变。一边自诩是正道,暗地里尽做些阴损之事,还不如魔道。当年说得好听,图的不就是汝山云海秘境里的法器典籍,和凶兽之魂?”

      商持心中一动:“当年?”

      沈涧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闭了嘴没有再说下去。

      但商持忍不住。

      这是沈涧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提起当年。

      在心头萦绕了大半天的郁结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处,他忍不住。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沈涧没有回答。

      商持知道自己该停下来,可他控制不了自己,只因为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沈涧的话,是在对他说的。

      对他,而不是那个几十年前就死掉的人。

      所以他恐惧着,却又期待着说了下去:“今天,他们说……为你死的那个人……”

      手上突然一痛,止住了他的话。

      那针刺一样的疼痛只一瞬间就已经消失。沈涧还在仔细地绑着红绳,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做过。

      但商持已经说不下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窝来更新了orz
    这周……三次元实在有点忙昏头了,身体状态也不好,一次两次都没法做到隔日更。
    其实本来还是能按时更新的,只是我自己写得不太满意,所以又重写了很久。
    说实话这个文成绩挺差的,可能是确实写得不好,比如开篇节奏很慢啦进展很慢啦什么的,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当然啦其实我一直以来也就差不多这样了,只是太久没连载,比起更新节奏,还有很多别的东西需要重新适应。
    而且就算反响不好,我也希望能好好地完结它,而不是随意写完了,又回头来后悔自己没有尽力,还是想哪怕积累点经验也好。毕竟谁都不会满足于原地踏步嘛。
    所以可能之后还是会这样死磕下去,但至少隔日更新还是我的目标!!!我的目标还是至少要做到隔日更啊!!
    哎我也不知道为啥要说这些,可能是因为最近看到别的作者的话被触动到了,自己也忍不住吧。
    也想谢谢忍耐包容着我的各位。
    嗯,我的目标还是隔日更!说不定哪天就能日更了呢!
    【以及,很谢谢给我投雷的大家,但其实我没签约,能收下的只有大家心意。所以比起霸王票,还是留言更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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