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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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电灯亮起的那一刻，
陆三已经摸到了藏在抽屉深处的皮包——
里面可能放着一些购物卡、一点首饰，
运气好的话，也许还有一叠崭新的钞票。
总之，直觉告诉他，
这里面的东西是他想要的。
可是已经太迟了。
随着房屋女主人的尖叫声响起，虎背熊腰的男主人已经怒气冲冲地向他走来，
陆三只能头也不回地冲到阳台上一跃而下。
这里是二楼，一楼是个商店，门口招牌上架着厚厚的蓝色帆布雨棚，
陆三跳到雨棚上，又从雨棚上滚下来，
最后狼狈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跑了起来。
这真是倒霉的一天。
传出去估计会被人笑掉大牙吧：
东城区的陆三，也有失手的一天。
想到这里，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转头看了一眼追在他身后的人，
然后拐进了左手边的一条小路。
这个小区是个老小区，规划有些乱，
陆三也不知道走这条路到底能不能出去。
眼看着自己的腿越来越疼，动作越来越慢，
他正纠结到底要怎么办，
却忽然发现前面一户人家，窗户开着，屋内通明却空无一人。
陆三几乎是想也没想，
身形一闪，扒着窗户跳了进去。
他瘫坐在房间的地上缓了缓，
又竖起耳朵听到外面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跑过去。
刚准备松口气，却听见一声清脆的说话声：
“你是谁？”
陆三僵住了。
他慢慢地转过头——
那是一个身穿粉红色裙子，手抱长耳朵毛绒兔子的小女孩。
2.
陆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害怕小孩突然叫起来招来家里的大人。
他打量了一下周围：
墙壁上贴着一些动物贴纸，床上和地上有很多玩具，还放着一本图画书，
翻开的那一页画着一个戴着王冠的男人从窗户外跳了进来，
然后遇见有着金色长发的美丽公主。
他想了想，犹豫着竖起食指，放在嘴唇边轻轻地“嘘”了一下，
然后指了指地上的图画书，轻声说道：
“我是……王子。”
说出这话的时候，陆三觉得自己的脸红了一下。
自己快三十的人，又是个小偷，也好意思自称“王子”。
可是他实在有些跑不动了，在小女孩喊来大人之前，能拖一秒是一秒。
小女孩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莫名的红晕。
她学着陆三的样子，
屈起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关上房门，
甚至，她还颇为体贴地反锁了一下——
“王子！”
小女孩小心翼翼又抑制不住兴奋地喊了一声，
随后又偷偷看了看周围，像是怕被别人听到一样。
陆三头有些大。
他有过同成年男女对峙的经验，
他们愤怒、鄙夷，又或者害怕；
却没有人教过他如何面对一个大概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
尤其，
她用着一种热烈而又期待的眼神看着你。
陆三心里一颤，一直紧握着的双手有些松动。
手上一松，腿上的疼痛就变得异常尖锐难忍起来。
他顾不上旁人，连忙低下头仔细检查了下：
除了一道被钢丝划到的口子不断往外渗着血外，
倒是没有其他外伤。
但是脚踝处肿得像馒头，稍微碰一下就疼得厉害。
陆三寻思着先止个血再出去，他这样想着便抬起头：
“你有没有创可贴？呃……就是撕开来可以贴在这里的？”
他指了指不断流血的腿，做了一下贴东西的动作。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
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翻了翻，随后拿出一个窄窄的长条递给陆三。
陆三接过去一看：
这他妈是一个退烧贴，还是儿童用的。
陆三在心里骂了句“操”，
撕下退烧贴“啪”地粘在了腿上。
3.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确切的说，是陆三自己觉得怪怪的。
这种莫名的安静让他有些不安。
小女孩一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她的眼睛亮亮的，黑色的瞳孔犹如一汪湖水映着陆三心虚的面庞。
他低低咳嗽一声，试探着问道：
“你一个人在家？”
听到这话，小姑娘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嘴角弯弯的，像是一枚小月牙。
她没有回答，却问了陆三一个问题：
“王子，你是来带我去找爸爸的吗？”
她的口气太过热切，
陆三有点意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转着眼珠斟酌半天，最后咧开嘴，努力地摆出一个童叟无欺的笑容，说道：
“……的确是你爸爸让我来——”
“噢！”
陆三还没有说完，小姑娘却欢呼着怪叫了一声，
她抱着兔子快乐地在房间里转着圈圈，简直停不下来。
不会是脑子有病吧？
陆三嘀咕着，也不敢乱动。
他觉得自己脑子大概也出问题了，才会待在这里跟个孩子聊起天。
夜长梦多，
还是快点离开最好。
他看着还在转圈的小朋友，开口道：
“我待会要走了，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们见过。”
听到了他说的话，小女孩终于停了下来。
她收起了笑容，好像花了好长时间才听明白陆三的话。
她看着陆三，着急地说道：
“王子，你不是要带我去找爸爸的吗？”
陆三皱皱眉头：
“噢，那个啊，要过几天。”
“那王子你还来吗？什么时候来呢？”
陆三一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一边慢慢站起身观察窗外的状况，又强调了一遍：
“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们见过。”
“好的，小花也不会说的。”
陆三一呆，转过头：“小花是谁？”
小女孩举起兔子：“小花是兔兔。”
可惜陆三已经没有闲情陪她插科打诨，他瞅准时机纵身一跳。
临跑路前他用余光看到那奇怪的小姑娘一直站在窗前看着他。
她嘴角的小月牙已经看不见了，
就那么站在那里，好像与周围融为了一体。
“操。”
陆三忍不住又骂了娘。
这倒霉又莫名其妙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4.
再次来到美华小区，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陆三穿着印有“新感觉美食”字样的衣服，
拎着外卖来到这个让他养了半个月腿的小区继续踩点。
干这一行就是要胆大心细，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
陆三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放弃”两个字。
天气热得厉害，他等顾客下来拿饭，躲在门卫那蹭风扇。
门卫是个老大爷，听着收音机眯着眼睛嘴里咿咿呀呀跟着唱。
陆三天生长了一张会骗人的脸，
白净，笑起来诚恳，不算帅但看着就让人觉得是个好人。
他跟门卫大爷套着近乎，
看着门外走过一对母女，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那天那个小女孩。
陆三心念一动，忍不住开了口：“哎，还是生女儿好啊，我怎么就生了个儿子，天天皮死了。”
大爷呵呵一乐：“小伙子你这么年轻都结婚啦，儿子也好呀，养儿防老。”
陆三摸摸头：“我就想要个女儿呢。上次送外卖，就你们小区的，呶，好像就是那儿一楼的，小女孩长得真乖真可爱，看着就喜欢。”
门卫大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噢，王家吧，那娃是好看。”
陆三羡慕道：“也不知道她爸妈长什么样，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女儿。”
门卫嗤笑，摇摇头：“好看有什么用，命不好。”
原来王家的那位小姑娘原本不姓王，
父母离婚她被分给妈妈于是改了母姓。
门卫说她命不好也是有原因的：
小姑娘小时候生过病，发育比较慢，
看着六七岁实际上智力大概也就三四岁。
她的生母拿了生父一大笔钱，
却每天只知道出去玩，经常喝得烂醉回来，从来没见过她带孩子。
孩子直接扔给她妈带。
他妈年纪大了，哪里有精神一天到晚跟在小孩子后面跑。
带了一段时间后，也不怎么管了，
就天天把孩子往屋子里一放让她自己玩，自己看看电视。
“哪有人家做妈妈是这个样子的，不是东西噢。”老人家叹气道。
陆三皱皱眉头，心道还真是个脑子坏掉的，又说道：“那孩子爸爸呢？”
门卫摇摇头：“从来没见过。”
陆三送完外卖就回家躺在床上熬到了晚上，
临出门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又折回去洗了个澡。
他闻着自己洗后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慢慢掀开床板，
床板和床架的夹层中间压着一张照片：
一个小男孩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笑得特别开心。
到达美华小区的时候，陆三手上多了只钱包。
他把玩了一会，然后把现金拿出来揣到口袋里，又把钱包扔去垃圾桶。
这会是晚上9点左右，不是偷东西的时间，
这要在以往，他连门都不出的。
陆三在小区里兜了几圈，最后转到小女孩家附近。
他假装打电话，观察着屋子里的动静。
卧室内有一位老人跟小女孩说了什么，
随后把她抱上床，盖好被子。
那老人应该就是门卫口中的孩子外婆了。
陆三最后看见的便是外婆拿了个杯子放在桌上，然后把窗帘拉好，
没一会，卧室的灯灭了。
陆三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又像个傻逼。
他盯着那黑漆漆的房间自我唾弃了一下，
刚要离开，却见房间的灯又亮了。
唰，窗帘被拉开，露出一张小脸。
小脸仰着看向窗外的天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陆三抬头：
夜色深沉，没有星星，没有月亮，连最近的路灯都是坏的。
什么都没有。
陆三想：什么都没有。
他看着天空发了会呆，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钞票，转身离开了小区。
5.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陆三搜肠刮肚地想出了这么一个成语，
觉得面对现下这种情况简直再贴切不过——
他已经跟美华小区17栋3单元301这家的小姑娘玩了20分钟问答游戏了！
20分钟很长么？
不，不长，但是对于一个小偷来说，
20分钟足够一个成年人打断他的腿然后将他送到派出所！
他已经十分确定自己脑子坏掉了。
然而问答游戏还在继续——
“王子，王子，为什么你要从窗户进来呀？”
“因为我是偷偷来的，不能让别人看见。”
“王子，王子，那你可以每天都来陪我玩吗？”
“不可以。”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
“啊……王子，你喜欢喝酸奶吗？我喜欢喝。”
“不喜欢。”
……
这个年龄的小朋友就是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这也为什么那也为什么，嘴里叽里咕噜一刻都没有停过。
陆三有些不耐甚至已经烦躁，
可是怎么说呢，这是他自找的。
他看小姑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想寻摸个机会弄点钱花花。
于是他看见自己出现在窗口时小姑娘那惊喜的眼神，
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跳了进去。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
小姑娘虽然对他毫无防备，但是压根就不给他机会走出门去，
硬是缠着他让他陪她玩耍。
陆三不敢轻举妄动，想着先笼络住她再说，
也就假模假样地陪她玩起游戏。
结果一玩就停不下来了。
陆三有些泄气：算了，就当做好事吧。
小偷偶尔也可以做一次好事吧。
眼看陆三被折磨地就快要无力招架的时候，
小姑娘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王子，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陆三想起第一次看见她时她也提到了她爸爸，便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小姑抿着嘴低下头，手上翻来覆去摆弄着兔子的胳膊，
过了许久，她小声地说：“我好长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
陆三心想：婚都离了，钱也给了，还见你干什么。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切都可以用钱买到，
或者买断。
然而这一切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太复杂，她根本听不懂。
陆三看到床上的图画书里画着白雪公主手里拿着一个红苹果。
随口道：“不是的，你爸爸很喜欢你，他说你是她的小苹果。”
小女孩愣愣地，随后像是明白过来，
露出害羞又惊喜的表情。
陆三看她开心的模样，又有些恶意地想道：
可惜是个毒苹果。
6.
有些事情，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可惜陆三不明白这个道理。
临走的时候，小姑娘问他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陆三含糊地说：“这不能告诉你，该来的时候就来了。”
小姑娘有些认真：“就跟神仙教母一样吗？哇——然后就来了！”
说“哇”的时候，她双手做了个天女散花的动作，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陆三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想摸摸小姑娘的头，
可伸出手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收了回来。
“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们见过，否则我就不能来了。”
陆三吓唬道。
小姑娘连忙用双手捂住嘴，使劲地点了点头。
陆三看了他一眼，从窗户跳了出去。
这个地方，他是不会再来了。
然而仅仅是半个月之后，陆三再度“自投罗网”。
虽然他觉得自己是在踩点，
但是他的时间还是耗在了和小苹果做一些无聊的游戏上。
噢，是的，他管小女孩叫小苹果，
陆三说她的爸爸就是这样喊她的。
小女孩总是问他一些诸如“爸爸在哪里”“爸爸喜欢吃什么”“爸爸会不会来接我”之类的问题，
陆三糊弄不过去便有些受不了：“你那么想你爸爸，怎么不给他打电话？”
小苹果摇摇头：“我不知道爸爸的号码，我也不能去找爸爸。”
陆三不明白这什么意思，
他寻思着小女孩太小，又生过病，话都说不清楚。
小姑娘似乎又想起什么，着急道：“我上次弄坏了他给我买的小鸭子，你说是不是因为这样爸爸讨厌我了，所以一直不来接我啊？”
陆三半晌没有说话。
他看得出来小苹果是真的很担心：眼睛湿漉漉的，似乎要哭了。
他忽然有些走神地想到：
为什么小孩子都那么好骗？
过了许久，他慢慢地说：“……你爸爸……你爸爸只是太忙。”
那天他对小苹果讲了很多关于她爸爸的事情——
他总是很忙碌，会去不同的国家和不同颜色皮肤的人做生意；
他喜欢一条深蓝色的领带，因为上面绣着一个苹果；
他养了一条狗，叫做饼干，他想让它陪小苹果玩。
说到饼干的时候，陆三问小苹果喜不喜欢狗，
她激动地脸红通通的，不住地点点头：
“喜欢！喜欢！”
他几乎用尽了一辈子的想象力，
为她描绘出了一个宛如教科书一般的爸爸。
一开始编造的时候他还磕磕巴巴，
说到后来越来越流畅。
到最后，
他都怀疑他是不是真认识这样一个人：
他很完美，
他还有一个等待他回家的女儿。
7.
陆三开始时不时地来小苹果这里“踩点”。
也不知道该说陆三完美掌握了这家主人的作息时间，
还是说他们对小孩子太不上心，
陆三竟真的从来没被发现过。
不过陆三觉得自己是在玩火。
他有些自嘲地想如果哪天被抓住了，
除了偷窃罪，还要加上一个诱拐儿童罪。
可能是沾了“爸爸”的光，
小苹果对这个“王子”有着天然的好感。
她从来不问他叫什么、从哪里来、要做什么，
就好像他天生就是为了陪她玩而存在的。
她也从来没想过把他的存在告诉其他人，
她很严格地遵守着他们的约定。
陆三觉得这样很不好，
岂止不好，简直是太危险了。
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小姑娘，这么好骗，可怎么办？
他严肃地告诫小苹果不可以跟陌生人说话，不可以让陌生人来家里。
小苹果莫名其妙：“我没有呀，王子。”
陆三语塞。
过了半晌，他支支吾吾地说：“你看，我也算陌生人啊，你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就应该喊大人来。”
小苹果眨眨眼睛：“你不是陌生人呀，你是王子。”
陆三心里一下子软了起来。
他心想：也就只有你会觉得我是王子了。
小苹果又缠着他说：“王子，你再给我讲讲爸爸吧。”
陆三问道：“你还记得你爸爸长什么样吗？”
小人眼睛一亮：“很高！爸爸手很大！”
“还有呢？”
小苹果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目光黯淡下来：“我不记得了。”
“小苹果，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你爸爸啊？”
小苹果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明白这个问题，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陆三想了一下，
换了一个几乎所有小朋友都遇到过的问题：“你喜欢妈妈还是爸爸？”
小苹果垂下眼睛，把手里的图画书捏得快要变形，
陆三把书解救出来。
他很有耐心，小偷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我不知道。”
不知道？
陆三有些无语：果然是小孩子。
“我不敢喜欢爸爸。”
陆三动作一顿，惊讶地抬起头。
“妈妈说我中了魔法，如果我跟爸爸在一起，爸爸就会死掉。”
陆三惊呆了。
小苹果浑然不觉，只是很难过地说：“妈妈说死了就是再也没有了。我不要没有爸爸，可是我很想他，我少喜欢他一点，我把眼睛闭起来不看他可以吗？”
小姑娘说话颠三倒四，可是陆三听明白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有魔法，那这大概是陆三见过的最残忍的魔法。
小苹果从陆三手里拿过图画书，慢慢抹平被她弄得皱巴巴的纸张。
她一边用手轻轻压过睡美人的脸，一边小声说道：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永远都见不到爸爸了吧。”
陆三很想问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是“永远”吗？
可是她那么认真，
像书里那位美丽的公主一样认真。
陆三始终没有开口。
9.
陆三又一次从床板夹缝中拿出那张照片。
他看着照片有些入神。
陆三想，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离了婚的夫妻都会忍不住诋毁对方，
甚至不惜说谎也要离间孩子和大人的感情？
小苹果的父母是这样，自己的父母也是这样。
就像杀手也是有小学同学的，
他一个小偷也曾经有个幸福美满的家。
那个时候陆三每天琢磨的都是放学后和小伙伴去哪里玩，
还偷偷地想过什么时候长大就可以抽烟了。
然而有一天回家却发现爸爸沉默着不说话，妈妈在一旁不住地哭泣，
地上是摔了一地的碗碟碎片。
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只有他的妈妈最后留给他一个痛苦而决绝的背影。
陆三很惶恐，他哭着追出去：“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他的爸爸不住地冷笑：“你妈妈有别人了，他不要你了。”
那时候的陆三太小了。
他不明白他以为的幸福美满不过是一个平静的假象。
他的父亲酗酒家暴，他的母亲为了孩子忍受了几年终于忍无可忍离开了。
那个年代走了就走了，甚至连离婚手续都没有。
这些，陆三都不明白。
之后的故事就比较俗套了。
他父母的战场已然结束，可是他的战场却没有停歇。
陆三的父亲不断在他耳边细数他母亲的种种“恶行”。
他恨极了她的离开，他不承认自己的错误，
他只能不断地在儿子面前诋毁他爱的母亲，来获得心灵上的安慰。
他仍然酗酒，他也没打过陆三。
可是他却一遍遍地提醒陆三他是被抛弃的他是不被爱的他的妈妈不要他了。
成年人的言语刻薄恶毒而又充满诱惑力，
陆三几乎是立刻就缴械投降了。
他同他父亲一起真情实感地恨起了他的母亲，
并以光速放弃了自己。
反正他是没人要的，他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吧。
后来，陆三的父亲酗酒过度摔死了；
后来，陆三整天混来混去，还学会了偷东西；
再后来，他的母亲又回来了。
她辗转找到陆三——
她生病了，她想念她唯一的儿子，她想补偿他。
可是已经太迟了。
已经长大的他虽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无知，
也隐约明白当年他母亲那些不得已的苦衷。
但是有一件事陆三一直耿耿于怀——
为什么当初不带他走？
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过，
如果离开的那天带他走，然后像她之前一直做的那样：
爱护他，教导他，陪伴他。
是不是就没有之后的小偷陆三了？
陆三想，已经太迟了。
只有这件事，他始终无法原谅她。
自此，陆三再也没见过他的妈妈。
直到她病逝以后，陆三去墓地祭拜过一次，
他看到墓碑上照片里的她笑得特别温柔。
陆三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笑着抱着自己说：“你的名字是妈妈取的，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这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陆安。
他叫陆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叫他陆三。
那个时候，陆三忽然明白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