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七十二变》李千重

4、冰河前传 第四章 原始生态

　　当天晚上，叶莲娜就睡在了宇航飞船之中，中央电脑为她开辟了一个生活区，就是围绕着那个圆形小厅的几个房间，一间卧室，一间浴室，一个洗手间，另外还有一个房间空置，电脑问她：“人类住宅里面会有客房的安排，你要在这里留一间客房吗？”
　　叶莲娜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不要了，我想这里不会有客人来的，如果真的有人来，我也不想和她住在同一个区域，每个人都应该有一块自己的领地。”
　　“好的，那么现在看一下你的卧室吧，请看还有什么需求？”
　　叶莲娜进入卧室，觉得又有些晕了，卧室的面积其实并不小，有将近二十个平方，但是整个房间空空荡荡，只在中间突兀地摆着一张金属矮台，黄灿灿地看着如同手术台一样，这时候叶莲娜才想起这是一艘外星飞船，自己躺在这上面，怎么看怎么像要被外星人活体解剖一样。
　　她再一看自己穿着的衣服，浑身碧绿，绿油油简直像一只做实验用的青蛙，不对，青蛙毕竟肚皮还是雪白的，但是自己通体青翠，简直就像是植物人。啊呸呸呸，这话实在太晦气，自己现在还活蹦乱跳呢。
　　偏偏这时主控电脑还在和她解释：“我所接收到的地球电子信号里面说，地球人习惯睡一种叫做‘床’的东西，所以就为你制造了一张，你还需要什么吗？”
　　叶莲娜简直哭笑不得，主控电脑为了大量吸收外界残存的无线咨询信号，它的时间一定很紧张，于是只看了床的定义，没有看床的图片，但即使是这样也很好了，毕竟没有说让自己直接打地铺。
　　想了一下，叶莲娜厚着脸皮和主控电脑又要了一大块生物胶质当作枕头，被子她没有要求，毕竟二十七八度的房间中不需要盖被子，而且这一身绿衣服的保暖性很好，即使不盖被子也不会觉得冷，因此这个晚上叶莲娜就枕着胶质枕头，穿着连体衣，一条被单也没有盖，摊开四肢躺在金属床上就睡了。幸好连体衣有一定的弹性，因此这一晚叶莲娜还没有觉得太硌骨头。
　　第二天早上要离开飞船回到外面公寓的时候，叶莲娜却有些为难，问道：“从这里去飞船出口要多久的路？我要早早赶去工场，如果迟到会被罚款的。”
　　电脑回答道：“可以为你开启虫洞通道，从这里直接联通到你在外界的出入点。”
　　叶莲娜差点欢呼起来，这可太爽了，自己不需要像刚刚进来时那样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中间进电梯出电梯，上楼梯下舰桥，话说由此可见整艘飞船的内部其实是非常广大的，不知为什么外表只缩成一只立柜那样大小。
　　六芒星上绿光一闪，一条空间隧道出现在叶莲娜面前，叶莲娜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吸入进去，恍惚之间有几秒钟的黑暗，当周围再亮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出现在卧室中。此时外面的天刚蒙蒙亮，好在自己昨晚挡了窗帘，因此不会有别人看到。
　　叶莲娜两只脚踏在卧室的地板上，马上就开始一件重要的事情——换衣服。自己现在身上还是穿的那件翠绿翠绿的连体衣，如果万一被别人看到，一定会惹起很大麻烦，因此她把窗帘拉得更紧了一点，打开衣柜就找出几件干净衣服，在零下的室温中打着哆嗦换掉了自己原来的衣服。
　　早餐用开水就着几块压缩饼干吃了，她就挎上工作包去了工场，如今公交车费用昂贵，而且班次很少，因此她都是走路去工场，路上要耗费很多时间。
　　虽然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她都心情激荡，但是如今一踏上这已经走了几个月的上工之路，她的情绪立刻就被冷风吹得平静了下来，昨天晚上的时间太短，自己并不知道飞船中的生态系统到底是什么样子，如果能够自给自足还好，假如不能，自己还要从外面收集物资，来保证未来的生活。
　　对于未来的气候变化，如今政府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结论，只是含糊地说全体国民要准备长期抗寒，民间谣传纷乱，有人希望天气变冷的趋势能够停止下来，毕竟即使是现在这个样子，人类也已经不堪重负，中国北方基本上已经变成了苔原气候，长江以南还勉强维持着从前东北的气候，但是北方的难民大量涌入南方，已经让这一片残存的还能够生息繁衍的土地严重超载，而如果气候情况继续恶化，未来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因此即使突然开启了宇航飞船，叶莲娜心头的危机感也并没有减轻太多。
　　进入工作间，叶莲娜又恢复成每天的木头人状态，紧张地干了一个上午的活儿，中午休息的时候，遥遥地就看到裴青芸在向她招手，叶莲娜冲她点点头，端着餐盘就往裴青芸那边走去。
　　刚一坐下，裴青芸就一脸兴奋地凑过来悄悄说道：“莲娜，昨天我姥姥找到了几块塑料布，这一块是给你的，拿回去蒙在窗户上，能当作一个隔离层啊！”
　　叶莲娜心情复杂地接过裴青芸递过来的纸袋子，这塑料布昨天对于自己还很珍贵，但今天却已经不需要了，人的遭遇变化真的太离奇，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一夜之间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无论如何，这一块塑料布在寒冬中仍然是十分珍贵的，这种时候一块塑料布就是真诚友谊的证明。
　　叶莲娜感动地说了一声：“青芸，谢谢你。”
　　裴青芸笑了笑，说：“这不算什么，如果是在从前，我家是销售建材的，别说塑料布，石棉瓦之类的都有，但是都被征集走了。”
　　叶莲娜苦笑了一下，现在还能说什么呢？自从气候变化，人类社会的巨变简直是沧海桑田啊，中产阶级沦落为贫困阶层，贫困阶层直接挣扎在死亡线上，暴力分子倒是比中产阶级还能活得更久一些，中心城市之外一片大乱，唯有高级知识分子相对安全一些。自己从前没有达到中产的标准，勉强可称小康，却也生活得比较自在，但是冰寒天气到来，所有的一切都破灭了。
　　这时裴青芸眨着眼睛看着叶莲娜，说：“现在才发现，你今天的皮肤真好，虽然有些干，但是有了点血色啊，而且白嫩了一些，用了护肤霜吗？”
　　叶莲娜摇头道：“还不是用的普通的甘油，哪有钱去买护肤霜，只要别被北风吹得皮肤都裂开，就是好的了。”
　　说着这些话，叶莲娜心中觉得十分对不起裴青芸，裴青芸对自己这样真诚，但自己却有事瞒着她，连洗热水澡的事情都不敢说出来。
　　僵硬地又工作了一个下午，叶莲娜走出工场，虽然身体像每天一样疲惫，但是她的心情却是振奋的，昨天突如其来的震撼太强烈，自己没有理性地规划今后的生活，但是今天在上下班的路上，自己却已经思考了很多计划，今天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要看一下飞船生态系统的资源，找找有什么可吃的。想到冰河之前正常时代中那些花样繁多美味可口的食物，叶莲娜走着走着，口水就不由得分泌了出来。
　　今天晚上她回到公寓所用的时间比平时少了三分之一，一进入家门，确认了窗帘已经挡严，叶莲娜到厨房拿了一口锅、一双筷子，一把刀和一罐盐，就把六芒星坠子从厚厚的衣物里面拉了出来，对着它说：“进入飞船。”
　　绿光一闪，叶莲娜下一刻已经出现在金属卧室中，银白色的卧室墙壁在柠檬黄灯光的映衬下，竟有了一种温馨的味道，但是此时叶莲娜无心去体味这种温暖的幸福，她立刻对六芒星说：“我想去看一看生态系统。”
　　对方回应道：“好的，进入生态系统请穿战斗服。”
　　叶莲娜一愣，为什么要穿战斗服？自己是要去与谁作战吗？但是当一副淡银色的如同星际战士一样的作战服送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穿上了，随同战斗服一起送达的，还有一把离子枪，卧室的墙面陡然间变成一个大屏幕，上面显示着离子枪的使用方法，其实十分简单，利用瞄准器对准目标，让目标处于红心处，然后按动按钮，离子弹就会击中目标。叶莲娜荷枪实弹地站在客厅中，现在她简直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去做什么了。
　　传送轨道又开始了，叶莲娜被送到一扇大门前，当巨大的金属门打开，叶莲娜顿时震惊了，只见里面完全是一副原始森林的样子，眼前的信息镜中立刻出现了红红绿绿的斑点，提示着她周围的生物体，绿色的斑点多，红色斑点少，电脑事先告诉过她，根据她的生物体能，绿色斑点代表的是对她无害的生物，红色半点则表示在她不穿战斗服的情况下会对她发生威胁的动物，对于这样的动物，她要保持警惕，虽然作战服的防护能力非常强，但是一旦被压制住，要脱身也有困难。
　　叶莲娜一边踏着齐膝的杂草和杂乱的藤蔓往前走，一边紧张地问：“如果我被老虎豹子之类的压住了，来不及开枪，会怎么样？”
　　电脑回答道：“我会派出机器人士兵帮助你，在机器卫士到达之前，请承受一下压力。”
　　叶莲娜防护面具下的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说：“我真希望它现在就和我在一起。”
　　“我还以为你想体验一下原始丛林的真实情境。”
　　“不，我没有那么狂野。”
　　叶莲娜小心翼翼地在森林中走着，留神那些红色斑点的远近，一旦当对方靠近，她就端起离子枪全神戒备，或许是她这一身奇怪的装束让那些野生动物感觉到陌生，不是它们世代相传惯常捕猎的食物，因此那些靠近她的红色斑点在观察了她一会儿，就慢慢移开了。叶莲娜轻轻摇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要体验一下丛林作战的惊险刺激。
　　丛林终于到了尽头，前方是一片开阔地，那是一片广阔的草原，叶莲娜从树后探出头来，一眼就看到一群黄羊奔跑在草地上，那些野羊是那么的机敏矫健，只要发现一点点不对劲，立刻就飞奔了起来，叶莲娜远远地看着它们，不由得流出了口水。
　　这时电脑提示她道：“黄羊现在还在射程之内，即将超出射程。”
　　叶莲娜的头微微一转，抄起离子枪对准一个地方轻轻扣动扳机，然后放下枪，说：“太大了，饿了太久，一时承受不住，还是先从小的开始吃吧。”
　　进入生态系统一个多小时之后，叶莲娜提着一只野鸡拖着一捆干树枝回到居住区，她从自己堆在一边的衣服里拿出一只打火机，点着干柴就开始烧水，然后把放了血的野鸡丢了进去，把鸡毛全都烫光，然后把光鸡放在地板上斩成几块，丢进重新换了水的锅里加了盐就开始炖。
　　电脑立刻提示道：“警告，有烟火。”
　　叶莲娜盘膝坐在地上，用菜刀给柴火扇着风，说：“亲，飞船这么先进，难道没有通风设备吗？”
　　电脑默然片刻，顶部的金属板悄悄移开了一块，从里面发出抽风系统的声音。
　　钢制炖锅虽然盖着盖子，但是从锅盖缝隙中仍然飘出了缕缕浓郁的肉香，叶莲娜伸长了脖子，半闭着眼睛深深嗅了一下，太香了，她已经有多久没有闻到过这种气味了？这味道就代表着动物蛋白高脂肪高热量啊！叶莲娜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仿佛连鼻子都变得长了，鼻尖能够凑到锅盖边把那缝隙中漏出来的蒸汽全都吸入体内，一点都不浪费。
　　一个多小时之后，一锅鸡肉终于炖好了，叶莲娜熄了火，打开锅盖，那股霸道的香气就直冲了出来，真如同下山的土匪一样，让久未尝过荤腥的叶莲娜根本无法抵挡。敞开锅盖晾了一会儿，叶莲娜就抄起筷子夹了一条鸡腿放在嘴里狠狠一口咬下，真硬……自己真的应该用高压锅来焖的。
　　虽然丛林中野生的雉鸡肉质很硬，但是叶莲娜仍然大吃了一顿，吃掉了大半只鸡，她这一次才知道自己的牙齿这样锋利，胃肠功能如此强大，连这么硬的肉都能够吞下肚去，转念一想森林中的豹子野狼却比自己要厉害得多，人家是直接吃生肉的，连烧煮都免了，自己好歹还煮了一个多钟头，已经很示弱了。
　　直到终于吃不下去了，叶莲娜揉着自己的肚子站起来，端起锅送到外面公寓厨房去，零下四五度的温度足够冷冻这些剩余食物了。然后她又拿了一些衣物被褥回来，准备洗澡洗衣服。
　　浴室中，叶莲娜将这两天换下来的衣服包括棉睡袍，全都泡进浴盆里，将一小瓶清洁剂都倒了进去，便开开心心进了淋浴间，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开始洗澡，今天她不打算泡澡了，洗完淋浴就去洗衣服，那些衣服实在应该好好洗一下，然后挂在客厅里，再打开抽风系统，即使是棉袍，这么高的温度过几天也干了。
　　她却没有看到，自己胸前的六芒星坠子中数据不住微微流动，如同一条潜藏的河流。
　　当叶莲娜洗完澡，就弯腰站在浴缸前狠狠揉搓自己的那一大堆衣服，如同一个人形搅拌机一样，在那巨大的洗衣盆中翻江倒海，不洗不知道，用清洁剂和热水泡了一阵之后，才知道自己的这些衣服已经有多脏了，她一边洗一边叹气，真不知自己从前是怎么把这些衣服穿在身上的。过了大半个小时，除了两条内裤被她单独拎出来手洗，其他的衣服已经在浴盆里搅合得差不多了，中间换了几遍水来漂洗，四五次之后，浴盆中的洗衣水终于变得比较清澈了。
　　叶莲娜眼看着又完成了一项大工作，高高兴兴地把湿淋淋的衣服拎起来大力拧干，一边拧衣服，她一边和中央电脑说：“亲爱的，能不能在客厅帮我搭两根晾衣杆？我要晾晒这些衣服，这种天气外面太冷了，晾在公寓里很快就冻成冰了，很难干。”
　　主控电脑幽幽地说：“你是不是很喜欢这种原始人工的生活？烹调食物要烧柴，洗衣服要手洗，刚刚还跪在地上用抹布擦地板。”
　　叶莲娜摇头好笑地说：“当然不喜欢，但是现在没有别的法子啊？我们的社会本来已经进入电气化了，有很多自动工具，但是那都是用电的，你不是和我说飞船的动力系统是反物质吗？能源种类不同，没办法接通啊！”
　　电脑的声音变得细细的，余音绕梁般地说：“虽然是用反物质做能源，但是母星的科技发展也是经过电力时代，我可以启动工具库，把一部分能源转化为电能。还有，飞船上自带清洁机器人，下一次可以不用这么麻烦了。”
　　叶莲娜听了，差点栽倒在地，早知道这个样子，自己何必像荒野求生一样地拾柴烧火？外面厨房里那些电磁炉电饭煲搬进来就好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