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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民国旧梦 第十七章 又见革命青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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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又见革命青年
十月六号这个日子很有一点不同,这一天既是星期天,又是旧历九月初九,重阳节一向是赏菊花的好时候,于是谢芳仪与余若荻的这间小小的房子里,便也摆了两盆菊花,花盆是五块木板钉在一起的小木盆,连泥土带菊花都是刚刚从花圃里挖出来的,摇曳生姿,十分茂盛,碗口大的菊花如同黄金球一样。
看到余若荻在厨房里忙个不停,谢芳仪便走进来说:“我来切菜吧。”
余若荻连忙说道:“宝宝呢?快看好宝宝,这些事情我来弄就可以了,姐姐照顾好孩子,她现在两岁了,凡事好奇得很,到处乱摸,不要让她伤到自己啊!”
养女千般难,这样一个姐姐拼了性命才生下来的小姑娘,又是早产儿,先天不是很强健的,很幸运一直平平安安地长到了两岁,身体越来越结实了,脸蛋好像红苹果,从前余若荻一直觉得这个形容非常烂俗,一说到哪个孩子健康漂亮,就会说“脸蛋好像红红的苹果一样”,可是如今她却觉得,一想到宝宝,脑子里闪出来的第一个便是这样的比喻,自己真的是没有什么文才啊,只能用这样老掉牙的比喻┓(`)┏
谢芳仪给她推了出来,也连忙找寻自己的孩子,将她拢在身边,陪她玩耍着。
孩子满脸苦恼,挥着两条小小的胳膊一个劲儿地说着:“鹅,鹅,鹅……”
谢芳仪:“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余若荻在厨房里笑道:“我家的宝宝这么小就已经会作诗了?”当然其实是想念鹅保姆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拍门,谢芳仪赶过去开了门,只见是三个清秀干净的年轻人站在门外,两女一男,手里还提着水果。
谢芳仪连忙请她们进来:“快请进快请进,都说不要买东西了,你们也真的是太客气。”
一个穿着浅蓝色墨蓝竖条纹旗袍、二十三四岁的女子笑道:“好不容易见你一面,怎么能空手而来呢?”
另一个男子也说:“自从那一次在郭先生那里见了你,印象非常深刻,之后你和艺萍的通信,她也时常讲给我听,想法很新颖呢,今天总算有机会能够长谈。”
那名穿绿色长衫的女子弯下腰来,摸着孩子的头:“这就是景心吗?好漂亮的小姑娘,而且半点不怕生呢。”
自从“温琉”的重大刺激之后,谢芳仪和余若荻商量了好久,终于给宝宝取名叫做温景心,寓意“警心”,只不过“警心”这两个字太过直白,似乎是有些刺激,于是便改了一个字,叫做“景心”。
谢芳仪引着她们来到厨房边,给双方介绍:“只是我的妹妹余若荻,你们叫她若荻就好,秋秋,这是缪素清小姐,这是梁艺萍小姐,这一位先生是罗峰。”
余若荻虽然不是很擅长记忆人的相貌,但是以衣服的颜色来辨识还是做得到的,于是便记下了那蓝色旗袍的是缪素清,绿色长衫的叫做梁艺萍,那个男的倒是没什么为难,便是罗峰,之前姐姐也和她提起过这几个人的名字,都是那一天在郭维淮总编那里比较谈得来的,后面也时常通信,所以余若荻对三位客人的名字是熟悉的,也晓得梁艺萍与罗峰是一对恋人,现在只需把名字对着人脸安上去。
余若荻两手沾了油,用手背将额前一绺头发撩到后面去,笑道:“早就听姐姐说过几位的名字,说都是很有思想的人,一直很想见一见呢。”
缪素清笑着说:“哪里称得上有什么思想,只不过有的时候看到了事情便想一想罢了,其实像我们这些人都是学生,只是读书本,对于社会了解比较少,芳仪和若荻都是在社会上做事的,这些方面很可以教教我们。”
罗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一闪而过的不赞同,似乎是觉得她有些妄自菲薄了,虽然是谦虚,也有点过了头。
余若荻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真的是太客气了,我可是没读过多少书的人呢,只是八卦看得比较多一些,几位不要站在这里了,油烟很呛人的,快去客厅吃水果吧,姐姐快陪大家去厅里面坐。”
旁边梁艺萍很斯文地说:“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呢?让我来帮手吧。”
余若荻连连摇着手:“不必不必,我一个人干倒是还快些,多了人就会乱。”
谢芳仪也拉着大家往客厅里面走:“秋秋烹饪特别麻利的,时常都要嫌我碍手碍脚,我们不要打扰她,去客厅喝茶吧。”
于是余若荻便听到客厅里很快响起一阵兴高采烈的谈话声,余若荻拿着铲子,一边噼噼啪啪地炒着菜,一边听着里面的议论,真的是很生机勃勃的氛围呢,不由得就让她想起前世大学里的分组讨论,那个时候同学们可真的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都是风华正茂的年龄,一腔热血的青春呢,可惜离开学校之后,还没等到毕业十年校友会,自己就穿来了这里。
很快一盘盘菜肴就端进了厅中,余若荻加工食物的程序安排得相当好,有一些已经是半成品,现在只要把后面的工序完成,便可以上桌了,正中一个大砂锅装着腌笃鲜,很地道的上海菜,为了要用猪肉,余若荻今天特别起了一个大早杀猪,打□□的时候发出很巨大的“砰”的一声,当时她真的担心吵到山洞里还在睡觉的孩子;还有一个很厚重的菜,便是莲花血鸭,这个是纯粹的赣菜,看上去红彤彤一片,却并不完全是辣椒,而是将鸭血和七分熟的鸭肉一起炒制而成,空间中从去年春天开始养鸭子,和猪仔一起买来的鸭苗,到现在畜牧场中肥猪成群,每餐要喂几只大南瓜,鸭子也有了二十几只,于是现在终于可以吃鸭肉,今天便是空间中第一次杀鸭子。
除了这两道主菜,另外还有几盘小菜,豇豆茄子之类,都制备得鲜洁可爱。
梁艺萍揭开砂锅盖子一看:“哇,这腌笃鲜里面还放了菊花啊,看起来真的很风雅的,今年三月里我们在郭老师那里过了一次黄花节,现在在你们这里,又是过另一个黄花节啊!”前者纪念黄花岗烈士,这一回则是很古老传统的节日,没有什么革命内涵,只是一个登高赏菊的日子,不过却也很有味道。
这个时候余若荻的菜式全部上完,在搪瓷盆里洗了一把脸,洗掉了脸上的油光,走过来一起坐下,此时便正式开饭。
三位客人吃了几口菜,都连连叫好,道是余若荻的手艺真的是高超,这几道菜都是酥嫩美味,很能够打开胃口。
谢芳仪满怀谢意地望着自己的妹妹,其实既然是自己请客,本来厨房里的事情也应该忙碌一下的,然而谢芳仪知道自己的厨艺,三口人自己在家里吃吃还好,倘若是用来待客,那便有些羞愧了,秋秋虽然对于一些事情总是提不起劲来,然而说到厨艺,却是肯用心钻研的,而且还颇能创新,不但注重色香味,有的时候还能带一些浪漫情调的,菜品上的装饰很风雅。
五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谈天,还开了一坛米酒,酒助谈兴,愈发的神采飞扬,尤其是罗峰,高谈阔论,兴致十分高昂,梁艺萍和缪素清也都是很爽朗的人。
余若荻坐在一旁抱着小小的景心,喂她吃鱼茸粥,一条大鲤鱼,从鱼肋那里剔下来的肉,斩去了底部小小的鱼鳍鱼骨,抽掉长条的鱼肋刺,便是纯的鱼肉,和着白米煮成粥,里面还加了切得很细的青菜末。
只听梁艺萍笑着说道:“景心的名字取得很好啊,在这样一个世界上,确实要多加警惕才好,让我想到了向警予前辈,我一直都很钦佩她的。”
罗峰将酒杯放在桌面上,道:“其实没有必要这样曲折宛转啊,就直接叫做‘警心’,‘警惕余心’,明白地说出来,又有什么可胆怯呢?这世界就是靠我们青年人来开创,来打破,上一辈人正在老去,这世界归根结底是我们的。”
谢芳仪笑着说:“当时也在想这样是不是有些怯懦,不过这个名字毕竟有一些太过突兀,所以还是换了一个比较缓和的字眼。”
余若荻也笑了:“叫‘警心’,那些信佛的人还以为我们也是修道的。”
余若荻这一句话引得客厅里一阵哄笑,罗峰也释然了,他也是有一些旧学基础的,马上想到了“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这么一想确实有一点“悟道爱静”的味道。
余若荻:林道静啊。
缪素清望着余若荻,含笑道:“芳仪的那一篇《青春之歌》,里面的妹妹卉就是以若荻作为蓝本吧?里面妹妹的两句话特别有意思,‘哭干眼泪,呕心沥血,喉咙不是照样要喝水’,‘承诺这种东西,向来只是情势所迫的产物’,当时看到了就特别想笑啊,虽然这篇小说的内容其实是很沉痛的,不过一看到这样两句话,顿时便不由得笑出来了,心情也不再那么沉重,好像看《悲惨世界》的时候突然插进了一段卓别林,又好像看中国古代的章回小说,一个失意的人在深山中,忽然遇到了一个隐逸的修士。”
余若荻噗嗤一乐:“素清这话更是把人抬得太高了,我这个人不过是偶尔喜欢吐槽两句,倒是没有那么深奥的。”
旁边罗峰说道:“前面那句话带了一种现实主义的冷嘲幽默,很是犀利的,不过后面那一句,我有不同的看法,承诺并非都是迫不得已的情势下产生的,不是被动的,有一些承诺是发出者在经过慎重考虑之后,郑重做出的,是非常真诚的,并不是轻率的,也不是勉强的,代表的是一种严肃的责任信托。”
余若荻一边给孩子擦着嘴,一边看向梁艺萍,只见梁艺萍嘴角微微含笑,轻轻地点着头,很显然是有感于中,余若荻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
缪素清见话题有些冷场,便连忙说道:“其实没有什么绝对的真理,我们写小说也知道,很多时候一句台词要根据当时的上下文背景来理解,小说里面这样一句话,是要说那个男子誓言的虚幻性。大家难得聚在一起,来,我们再碰一杯。”
五个人嘻嘻哈哈地又碰了一次酒杯,话题很快便改换到了时政上面,说着□□队的一部已经从甘肃转进到了陕西,余若荻的脑海里立刻冒出两个字:延安。
缪素清感叹着:“不知道她们到了那里,是不是还要继续走,共军从去年十月开始,从江西出走,我看报纸上她们转战了许多地方,福建啦,两广啦,四川啦,西藏啦,如今来到了陕西,也不知这样的长途跋涉是否就从此停止下来。”
余若荻笑道:“应该差不多了吧?陕北我听说有个叫做刘志丹的,很厉害的,大概就会在那里一直待下去了。”中共核心一直在那里住到一九四九年。
缪素清道:“共产党的队伍能够就此安定下来,倒是也好,本来就是连年内战,几股军队所到之处,双方交战,给当地的民生也带来很大的损失,这可是十几个省都遭遇到的事情。”
罗峰微微一笑:“这又能怪谁呢?本来是好好地两党合作,偏偏要清党,这也算是逼上梁山了吧,便是停留在陕北,只怕也是要不断遭受攻击的,战乱仍然是不能够停止。”
余若荻原本就知道这几个人都是偏左的,如今看来,罗峰是比较明显地倾向于共产党那一边,于是余若荻便笑着说:“罗先生是不是看了许多马克思的书?”
罗峰一笑,还没等他说话,梁艺萍笑道:“他确实很喜欢看那些很深奥的书,家里面有全套二十四史的,现代的书除了莎士比亚,便是许多马克思的书,比如说什么《哲学的贫困》啦,《雇佣劳动与资本》啦,《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啦,就在去年五月,商务印书馆刚刚发行了一本《资本论》,他立刻就买了回来,还很开心地和我说,是吴半农先生翻译的呢。”
余若荻笑道:“你们也是胆大,现在中央正在查禁这些书,还敢买回来看。”
罗峰晃了晃头,不很在意地说:“反正我们是住在租界,国民党的手再长,也伸不到租界里面去。”
谢芳仪笑着说:“我早就听说法租界的梧桐树非常漂优美,尤其到了夏季里,是一片浓浓的绿荫,很能遮蔽行人呢,免受太阳的苦毒。”
梁艺萍抿嘴一笑:“法国梧桐看起来倒是漂亮,然而那毛毛虫也很让人头痛呢,我都不太敢在那树下走,倘若有一只毛虫落到我的身上,简直要吓得跳起来。”
缪素清打趣道:“所以就应该时常撑着伞,这样便是有毛虫落下来,也是落在伞盖上。”
罗峰:“也好吓人的,遇到几只毛虫掉下来,扑通扑通砸在伞面上的声音好像下雨一样。对了芳仪,下周我们又要在郭先生那里聚会,你可以去吗?”
谢芳仪摇了摇头:“最近事情有点多,所以我就不去了,替我向郭先生和陈女士致意吧。”空间里忙着收割晚稻,还要烧炭,为了过冬天做各种准备,因此自己真的是没有时间,最起码要看住景心。
梁艺萍有些遗憾地说:“大家聚会,你时常便是不能到,郭先生也说,他很希望你能够多写一点稿子,你写出来的东西,总是有一种新鲜的味道,仿佛窒闷空气中的一片绿叶。其实芳仪,你有没有想过专职写作?如今你的名声也已经起来了,许多人都知道你,爱看你的文章,假如做专职,收入也不会少,而且时间更加自由,大家聚会方便了许多。”
谢芳仪想了一想,说道:“这个事情其实我也考虑过的,虽然自己如今还是写得出东西来,然而毕竟是年纪太轻,对世事见识得比较少,须得多接触一下社会,才能够有素材,所以上班虽然是占用时间,却也可以有一些见闻,所以还是一边上班一边写作,虽然写得慢了一些,不过有秋秋帮忙,我每天回到家里就可以写稿子的。”多事之秋靠文学为生不是那么容易的,倘若将来日本真的占领上海,自己要写些什么呢?
缪素清点头道:“芳仪也说的是,应该多经历一些世事,这样才好写得出来。”
几个人一直谈到下午四点多,余若荻提出留用晚饭,缪素清笑着说:“已经打扰了这大半天,也该回去了,你们也好好休息一下。”
梁艺萍和罗峰也站起来告辞。
送走了三位客人,余若荻将碗碟都捡进了空间,谢芳仪便说:“我来洗碗吧,秋秋这一天你帮忙招待,真的是辛苦了。”
余若荻一笑:“倒也没什么,能看一看当代青年,也是很开心的。”
过了一阵,谢芳仪洗过锅碗之后,洗干净了手,进来对着正歪在床上的余若荻笑着说:“从前在北平的时候,很遗憾没有吃过那里的烤鸭,不过今天的血鸭味道很足啊。”
余若荻笑道:“那是自然,我们自己养的鸭子么,吃起来滋味格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