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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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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红府】
“二爷,于曼丽特来请罪。”
躺在藤椅上的二月红懒懒的睁开眼,没几秒便又闭上。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道理我懂。丫头的意思我也懂。我不会追究,可不恨你也是假的,以后我们之间还是少走动吧。”
“多谢二爷。不过我斗胆,请二爷出山,陪张启山下墓。”
摇晃的藤椅骤然静止,二月红的手抓在扶手上,指节突出,”那底下,你们是去不得的,怎么偏偏就想着去死。”
“请二爷看在与张启山的情谊上,走这一趟吧!”
“北平的事,我很感谢张启山,我和他素日也交好,所以我才拦着你们。张启山已经伤过了,你还想看第二次?”
“张启山是什么样的人,二爷还用我多说吗?我就是不想看着他去赴死,才会恬不知耻的来求二爷下斗。请二爷帮忙。”于曼丽跪下。
二月红看着于曼丽,拍了拍藤椅“罢了罢了,你起来吧。我念你为张启山深入大牢,也算是救我于牢狱之灾。我下就是了。“
“多谢二爷。”
门外,陈皮红着眼看着这一切。目色如焰,是因为愤恨。这几天他不在长沙,一回来,师娘死了,师父被抓。张启山就找上门来,说是吓唬吓唬一个叫陆建勋的人,他就有办法救二月红。本想救出二月红后,问他师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可二月红总不愿提起。现在也不必问了,不就是这个女人害得。那就叫她去黄泉路上陪师娘好了!
【张府】
明日张启山下墓。
“于上尉,这是要?”张启山看着于曼丽。于曼丽点着一盏盏烛灯,房间中央摆了一桌佳肴。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清香,还有于曼丽那一身衣裙。她今日没有穿旗袍,是一身白色的洋装,就好像婚纱一般。张启山想起城里那些关于于曼丽的传言,不禁笑容满面,果然真的是九天仙女下凡。现在在他眼前的于曼丽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摆鸿门宴。”于曼丽斟满酒杯,对自己的摆设很满意的微笑。
张启山坐在桌前,”人家的鸿门宴摆出来,都是想夺些什么的。那于上尉想要什么呢?“
“不要权、不要钱,我要的……”于曼丽给张启山递过酒杯,手指像初见时一样,抚摸着张启山的肩章,“是你张启山的心。”
张启山接过酒杯,顺势一拉,搂住于曼丽的腰,想着逗逗狐狸玩:“人家都说我张启山冷心冷情,一颗冰疙瘩,你要来有什么用。”
“有的人啊!就好这口。”于曼丽笑起来,就像是个孩子认定自己的玩具在孩子群里是最好看的,那样的骄傲。
“所以今夜我要无眠了?”张启山的指尖滑过于曼丽的扣子。
“你觉得呢?”于曼丽的手从肩上一路轻轻抚上张启山的脖颈,像片柔软的羽毛,惹得人心痒不止。
张启山笑着去拉于曼丽的手,却摸了个空。一个愣神,于曼丽已不在怀中。转眼,于曼丽已经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去。因为恶作剧得逞,一脸绝艳的笑,眉眼弯弯,凤眼中流光溢彩。
张启山暗骂自己不长记性,好生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好好吃饭,别成天想七想八的。”于曼丽教训孩子似的教训张启山。
“是。”张启山无奈的笑笑。他能怎么办呢?这辈子估计就栽在这姑娘身上了,不过也挺好。至少这姑娘长得是真漂亮啊!像狐狸一样漂亮。而且自己受欺负也是那般心甘情愿。她笑起来多好看啊!怎么会有人舍得负她,让她伤心落泪。他多怕自己是来晚了,她于曼丽的心里不能装下人了。多想她先遇到的是自己,他肯定不会让她经历那样的过去。不过,好在没来晚。
“明天万事小心,别逞能知道吗?”于曼丽语气柔软,她很担心。
“放心,我从未这般想要活下去。”张启山举起酒杯,对着于曼丽喝下。于曼丽释怀的一笑,笑饮一杯酒。
“等我回来,我娶你。”
“好。我等你。”
【张府后门】
一小队亲兵着便装,装备齐全,准备出发。
“给你。”于曼丽放在张启山手里一个锦囊。
“你绣的。”张启山有些感动。
“不是啊!八爷买的。”于曼丽大大咧咧的应道。
张启山感觉双手无力,好像把锦囊扔到地上。
“这是日本人之前下墓时的地图,还有他们可能会在你们出来时设伏。你们要注意些。”
“你怎么会有这些?”张启山问道。
“你真以为我和日本人没接触?多重身份,多重方便。”于曼丽好笑的看着张启山,满脸写着,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也多重危险。”张启山握紧手中的锦囊。
“以后不会了。”于曼丽举起手发誓,样子很可爱,“等你回来,我给你绣一大袋的锦囊,保证是正宗的湘绣,好不好?”
“好。”张启山忍不住去摸于曼丽的脸,摸完又忍不住的掐上一把,软软的,娇嫩的可以掐出水来。
于曼丽难得的没有反抗,直接扑到张启山的怀里,把头埋在张启山的颈窝里。要是以前的自己一定会嘲笑自己没出息,可现在她只想在多抱一会儿。张启山把她变得脆弱了,也让她能感到幸福了。
“好了,这几天好好的准备。婚纱啊!珠宝啊!喜宴什么的,要筹备的可多了,你就没时间想想奇奇怪怪的事了。“张启山摸着于曼丽的头发,顺毛似的,轻声安慰。
”早点回来。“
”好。“
【听雨轩】
“你怎么有闲心到我这儿来了。”汪曼春看着一进门就倒在自己软椅上的于曼丽,娇嗔道。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我该穿不上我订的婚纱了。”于曼丽瘫在软椅上捂着肚子。
“管家又让你试菜啦。”汪曼春摆出茶具,烧上水,准备泡茶。
“两天了,我整整试了两天的菜。我真的要疯了。”
“张大佛爷的喜宴自然事事都要最好的。你以前也不是成天说自己什么都是要最好的吗?”
于曼丽本想抱怨抱怨,被汪曼春用自己的话堵回来,满肚子的牢骚没地方发。只能趴在那儿,冲着汪曼春直瞪眼。
”你这是甜蜜的负担嘛!我还没这福分呢!“汪曼春被瞪的实在是不舒服,只好安慰道。于曼丽瞪起人来是很特别的,不会凶神恶煞,只会让你觉得眼前的就是只小奶猫,你还把她虐待得眼泪汪汪的。可你压根就没虐待她啊!她总是让人觉得对她有所亏欠似的。
“那你和解九爷呢?“
“我和他没什么。”
“你和他之间要没什么,我现在就把你的茶具吃了。”于曼丽信誓旦旦的抓起一把紫砂壶来。
“别别别!这可是上好的茶具,很贵的。”汪曼春怕于曼丽冒冒失失的真把茶具给摔了。
“你那天不是劝我劝得好好的吗?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又这样了。”于曼丽有些生气,恨铁不成钢的那种,“我知道,你以前是人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可你那时也是害怕的不是吗?你的铁腕不过也是在掩藏你内心的恐惧。你为了明楼,为了自尊,做了多少自己不愿的事情。你该真正的为自己的着想了。”于曼丽拉过汪曼春的手。
汪曼春开始回顾自己的人生,苦涩的微笑。突然时光过尽,走到今日。那个戴着眼镜,温文尔雅的贴心人,每日陪着自己。以至于,她想救赎自己,弥补过去之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看看你现在,不好吗?你以前哪静得下心来泡茶。你的生活也该进一步了。“于曼丽看着汪曼春,这个在她行尸走肉的岁月里,离她最近的人,她俩有着同样的伤心事,被人离弃。现在她不想看着汪曼春明明有着重新再来的机会,却白白错过。
”曼春。”
汪曼春回眸去看,泪水朦了双眼。那一刻,汪曼春回到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她所经历的种种血腥、仇恨、背叛都消散如烟。如同当初那个骄傲的汪家大小姐,抬着头,满脸神采的问:“解九爷,你可愿意娶我。”
【张府】
“夫人。”念栀呈上一个匣子,”曼春姐送来的。“
于曼丽接过匣子,呆滞了许久。上面终于是对于曼丽起疑了,看来自己很快就会暴露,不能躲,得想一个办法。
“夫人,不好了,夫人!一个叫陈皮的人闯进来了。”丫头跌跌撞撞的慌忙跑进来。
“你把这个交给曼春,路上小心,务必要亲手交给她。”于曼丽把一支银簪交给念栀。
“是。”
“于曼丽!”陈皮手里的握着匕首,恶狠狠地逼近“你害了我师娘,你就得给她陪葬。”
“陈皮,我对丫头确实是有所歉意。但你说是我害了你师娘,这事你就没明白你师娘的心。”于曼丽下意识的去摸腿上的袖珍勃朗宁,可她早就把枪给卸了。该死的张启山,于曼丽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
“我师娘一个人走黄泉会害怕的,你要是明白她的心,就去陪她吧!”陈皮举起白亮的匕首。
“那你怎么不去陪她,是这尘世里的荣华利禄比你师娘好千万倍吗?你才舍不下这些,不去陪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你!”
“药是我拿的,也是你师娘让我拿的。这药的副作用,会让她渐渐失去所有的感官能力。她不想在这世上只剩个冷冰冰的躯壳,她想做一个可以照顾你,可以给你做一碗面的师娘。”
“死无对证,你说什么都可以。”陈皮内心有些动摇,狐疑的看着于曼丽。
“你真觉得不是事有隐情的话,你师父会放过我吗?”
陈皮的手有些抖动,但只有几瞬,他又再次握紧,“那又如何,我今日就是要你给我师娘陪葬。”
于曼丽朗声笑起来,笑完又不禁叹息。“你师娘只当你是个孩子,还曾嘱咐你师父,要好好照顾你。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成日里担心你。可看你现在的样子,哪像是你师娘爱护的孩子。”
陈皮沉默,他知道若是丫头知道他干过的种种,定会不要他。丫头生性善良,而他杀人越货、屠村劫财,他是贼,穷凶恶极,只为钱财活着的贼。
“你师娘想给你留下一个漂亮的念想,她不会希望因为她,奈何桥上多了人。她善良一生,死后就要被你毁了干净的名声吗?”于曼丽词气森森,如刺肌肤。
陈皮终究是放下了匕首,不为的,就因为丫头。若是他真的送了于曼丽去陪她,怕是他以后再无颜踏进红府一步。他不信鬼神不信冤冤相报、因果循环,他只要她的师娘能够喜乐,那就是他的准则。
“陈皮,我想你帮我一个忙。“
“我不杀你,就已经是你的大幸,你可别得寸进尺。”
【听雨轩】
“曼春姐,这是曼丽姐给你的。嘱咐过要你亲启。”念栀赶到听雨轩,“还有陈皮来寻仇了。”
“什么!”汪曼春的手一抖,银簪摔到地上。不过,汪曼春很快就冷静下来,静静看着地上的银簪。那是她和于曼丽约定的暗号。意思是按乒不动、静观其变。
”曼春姐我们该怎么办?“念栀问道。
“没事,等等,再等等。”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朝阳似水,不温不暖。
“曼春姐,张府那边传来消息。说……说……”念栀平常里被训练的很好,不会轻易流露情感,可现在说起话来,几度哽咽,”曼丽姐被陈皮带走了。“
“走,我们到张府去。”
【张府】
院子里大部分的守卫亲兵都在外四处搜捕陈皮、寻找于曼丽,院落一下子变得空空的。大佛在晨曦中散发柔和的光辉,一切看起来分外平静。
“解九爷也派人在找了,佛爷和二爷不在,我们该怎么办?”念栀很着急,额头蓄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找着吧。”汪曼春叹叹气。
阳光高升,日至正午。一队外出寻找的人回来,说是找到了陈皮的踪迹。
“我们见到了陈皮,但我们实在是不敌,没有抓到他。”
“那夫人呢?”
“陈皮说,他把于小姐的尸首扔到镖子岭上了。“亲兵头也不敢抬。
汪曼春的心剧烈的跳动,让她觉得全身不适,脑子里也一片混乱。念栀已经哭喊出声,“曼丽姐!曼丽姐……”
“发通缉令,全城搜捕陈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汪曼春对亲兵说道。
“可佛爷没下命令,我们不好办啊!”
“他张启山要是没了夫人,还任凭凶手逍遥法外,看你还好不好办!”汪曼春指尖轻捻,一颗袖扣打歪亲兵的帽子。亲兵全身一震,唯唯诺诺的应了声退下。
【矿山】
轰隆巨响,如雷霆之怒,更像是共工怒触不周山。山体滑坡,滚石飞沙。激起尘土飞扬,硫磺木粉的硝烟也在弥散。
张启山努力睁开眼,烟土迷离,身后的矿洞被爆炸后的土石掩埋。身边二月红重伤昏迷,不省人事。进去时的一行人也没几个出来的。张启山至今还是迷茫的,这个矿洞已经远远超乎他的想象,这里,那道青铜门,让他想起张家古楼。不能,绝不能让这个东西,再引来无端的灾难。
“佛爷,你没事吧?”张副官吃力的爬起来,去搀扶张启山。
“我没事,快去看看兄弟们。”张启山站起来,看向四周,确定这个矿洞是被彻底封住了,才回过神来去看其他兄弟。
“老八,没事吧!”
“我没事,我们快回去吧!二爷伤的太重了。”张启山看见齐铁嘴的手臂上被剌了好几道口子,齐铁嘴好像一点没注意到一样。不像平常那般娇生惯养,动辄喊疼的。
“好。”
“佛爷,你的!”齐铁嘴惊呼。
张启山转过身时,齐铁嘴才看见张启山的背上,从肩胛一直到背脊,一条血肉模糊的伤口。是刀割的。不!不能说是割,那根本是在挖肉!再深几寸,可见森然白骨。
“有东西进去了,总得挖出来。”张启山轻描淡写的应了句。
“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啊!张启山,对自己都能下这样的狠手。你要我怎么和于曼丽交代。”齐铁嘴半抗着二月红,身子在踉跄。
“我活着出来了,这是最好的交代。”张启山拉过二月红的另一只手臂,扛在肩上。
【张府】
张启山安顿好了受伤的兄弟,进门,想着那只小狐狸是会死撑着面子说不想自己,还是会一见面就扑到怀里来。还真是让人猜不准。可进门时,只有满府哭哭啼啼的下人和双眼通红的汪曼春。
“出了什么事?”
“夫人她……她……”念栀泣不成声。
“曼丽被陈皮杀了。”汪曼春词气森森。
张启山有那么一刻的手足无措,他一时间也接受不来。无法承受现实的人,大都是懦弱的,因为恐惧。他本以为这世上他不会有什么害怕的,就算是鬼神。可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柔软的,有所牵挂的人心。他真真实实的怕了,他不敢相信于曼丽死了。他怕,怕这世上又是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张启山很冷静不能再冷静了,因为他觉得心脏都不跳了。
“尸首呢?”
“在镖子岭。”
“你去哪?”汪曼春叫住往外走的张启山。
“去带我的夫人回家。”
“张启山,我想和你谈谈。”汪曼春上前阻止张启山走。
张启山似乎没有听见,步履铿锵。脸上血迹棕黄凝固,斑驳如铜。张启山现在看起来也就是个冰冷机械的铜人,就算背上的伤口正流着血,也是个会流血的铜人。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了。
汪曼春把张启山拉到书房,关上门,仔细检查是否无人。
“我觉得曼丽没死。”
“什么?”
“我之前告诉过她,上面准备对她动手。然后陈皮下手的那晚,我收到她的信号。她叫我静观其变,不要插手。我想她是想借陈皮之手假死,躲过上面的追杀。”
“你确定。”
“我相信曼丽,她会回来的。”汪曼春坚定的说。
“那我等她。”张启山的一口气松了下来,疲惫受伤的身体再也撑不住,一下双腿瘫软,倒在地上。眼皮沉重,耳边声音渐渐消无。
“来人啊!叫医生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