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犹怜》蓝蓝白

6、秀尔身世

　　面具人给的药是真的好用，不过两日，我身上的伤已经看不出了，青紫的痕迹淡去，肿胀的脸颊消去，我很开心。
　　这两日里后宫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皇上跟皇后娘娘把秀尔要了过去，说是秀尔伺候的好，于是秀尔如愿跟在了皇上身边，唯一遗憾就是皇上没有赐予秀尔身份，她还是个宫女。二是原来同我一起的秀女曹娥被皇上宠幸，且深得圣心，一跃从秀女升为曹贵妃，今日皇上随众大臣外出狩猎，还特意带了曹贵妃。
　　两件事同我的关系都不大，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失落又难过。
　　椒房殿也很难过，皇后变得格外焦躁，动辄摔茶杯踢椅子，严重时还会把茶水泼到一旁伺候的宫女脸上。青苔姑姑也很焦躁，总是对我们挑三拣四，所有的活计都被批了一次又一次。
　　我看的心惊胆战，做事愈发小心谨慎起来，生怕在这个时候惹了娘娘和青苔姑姑不痛快。
　　这日，没有人再敢去给娘娘端茶，于是我被推出来。娘娘不喜欢太热的茶，说是烫口。娘娘也不喜欢太凉的茶，因为太冰了。所以我准备了温的，可娘娘还是把水泼到了我的脸上。
　　“一点味道都没有”，娘娘把水杯摆在桌子上，“我椒房殿如今连茶水都喝不起了吗？”
　　我跪下来，想着娘娘的情绪大抵是因为担心自己失宠，从而失了在后宫的地位，然后我略略思考，尽可量的安抚娘娘的情绪，“您是皇后，母仪天下，怎么会喝不起茶水呢！都是奴婢蠢笨，将好生的茶叶给糟践了，还请娘娘息怒！”
　　果然娘娘情绪安稳了不少，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用她沙哑的嗓音感慨，“这不是小怜吗？看来掌嘴却是好法子，看如今这小嘴多是伶俐！”
　　听到掌嘴，我僵了一下，身体的记忆被唤醒，还没彻底复原的伤口又开始隐隐犯疼，我低下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是娘娘教的好。”
　　皇后娘娘叹了口气，“罢了，其实我知道，那日多半是秀尔冤枉了你。不过是当日气急了，这才降罪于你。”
　　我微微抬头，看见娘娘也在看我，我吓了一跳，赶忙把头低下。
　　娘娘沙哑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把头抬起来！”
　　我复又抬起头来。
　　娘娘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她的目光太肆意，就像是在审视一个物品，我被她这样的目光看的很是不自在，慢慢的竟紧张起来。
　　然后娘娘站起来，在我面前蹲下。
　　我正要低下头，娘娘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上下左右的晃动我的头，“当真是肤若凝脂，洁白无瑕呵！”
　　我看见娘娘眼里是嫉妒的，她的神色也是憎恶的，她捏住我下巴的手指冰冷并且有力，可她的话却是在赞美我。
　　娘娘说完就松开手，“起来罢！”
　　我站起来，端着茶盘不知所措。
　　“秀尔是本宫的陪嫁丫头”，皇后缓缓开口，神情有点飘远，一副认真思考过往的样子，“她自幼就跟在本宫身边，说起来，却是比青苔跟在本宫身边的日子还要长些。”
　　这却是我没有想过的。因为很显然，青苔姑姑同皇后娘娘的感情更深些。
　　“跟青苔的身份不一样”，皇后继续说道，“秀尔不是贱民出生，她是董乐师的嫡女。”
　　董乐师。
　　我家道没有没落的时候，父亲也曾请过乐师来家里。我记得那位乐师就姓董。父亲说他是远近闻名的好乐师，许多人家都争相请董乐师来家里演奏，以示身份高贵。
　　难怪那日皇后娘娘弹曲子，秀尔会是一副沉醉其中的表情，原来秀尔是懂乐器的。
　　皇后谈性不减，“董乐师曾经是我的先生，我的琴艺都是他教的。”
　　皇后娘娘大概说累了，说到这里就停了。
　　我准备告退，皇后娘娘的声音却又响起来，“那时候，秀尔是我的伴读。她蕙质兰心，学什么都比我好。”
　　说到这，我觉得娘娘似乎是开心的，看过去，却见娘娘眼底有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许是自知失仪，娘娘不再说话，摆了摆手，我识趣的退了出来。
　　娘娘流泪的样子很凄美，我觉得心里被扎了一下，缓缓隐隐的疼。也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皇后娘娘会流泪，不为秀尔，只为自己回不去的美好。
　　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彼时的我却并不理解娘娘缘何流泪，我只是暗自庆幸。庆幸娘娘的失仪，庆幸我没有听到更多的事情。
　　我不是不好奇，相反我很好奇。但是我不能好奇。知道的越多，活命就越不容易。
　　两日后，皇上狩猎回来，后宫不复先前的死气沉沉，胭脂气又浓了起来。
　　在这样的热闹里，皇后娘娘似乎也是按耐不住，她特意做了新衣裳，买了新腮红，仪态万千的走出椒房殿。
　　我跟在皇后娘娘后面，看着逼近的未央宫，想到即将见到皇上，心情竟是紧张的，一颗心跳动不已，忐忑不安里带着丝丝缕缕的喜悦，是我不曾有过的感受。
　　十年在未央宫的门口，同太监统领两个人头挨着头的蹲在地上斗蟋蟀。
　　见我们过来，十年收了蟋蟀进笼子，跟着太监统领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平身，声音带着骄傲，“听闻皇上狩猎归来，本宫特来拜见。”
　　太监统领笑笑，少了一颗牙的样子特别滑稽，他说，“哟，还真是不巧，皇上狩猎乏了，这会子正休息呢，娘娘还是改天再来的好！”
　　娘娘脸色沉下来，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看着娘娘抓着手绢的手青筋鼓起。
　　我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觉得失落了。
　　“那本宫就在这里等！”皇后终究是做出来决定。
　　“皇后娘娘”，十年散漫开口，“公公的意思是，皇上在和曹娘娘休息，您呀，还是改天再来的好。”
　　似乎是为了验证十年的话，透过紧关着的宫门，里面皇上低沉的声音和曹娘娘娇俏的笑声传了出来。
　　我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心上击了一下，一圈圈的疼痛散开来，很难受。
　　皇后最终没有见到皇上。
　　回到椒房殿，娘娘却难得的没有发火，她安静坐在卧榻上，若有所思，最后竟开始同青苔姑姑对弈起来。
　　期间，我在椒房殿门口遇见了十年，他踱着步子，在高大的墙壁下面往往返返，口中还念念有词，一副纠结万分的样子。
　　“十年。”
　　我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事实上，他真的跳了起来，像一条受了惊吓的小鹿，一双大眼睛无辜的惹人爱。
　　“拜托”，十年拍着胸脯，语气夸张，“您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女子走路不可发出声音，为这，我不知道挨了多少次打，才练就出来的。
　　我笑着同十年解释，“女子走路都是没有声音的！”
　　“规矩真多！”十年撇撇嘴，“冯小怜，你说你们活得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