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悼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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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月亮苏醒的时候，夜色已经浸润苍穹，星辰跳脱闪耀，银河缄默着流淌。我可以看到这轮满月之上镶嵌着的灰暗斑点，如同信手挥洒的水墨。
我跟在奥斯汀的身后，行走过无边际的花丛，布料与花叶摩擦而过，声响窸窣。他的步履自始自终没有放慢过一点。直到我的腿只是不断机械的抬起放下，近乎麻木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我仰起脸，腿几乎都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困倦一次次冲击着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月光散落其上，通体折射出幽暗银光的，是一座无字的墓碑。
他又向前靠近了几步，墓碑前站了片刻，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它，而在接触的前一秒又忽然停住了动作。接着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沙哑：“多年前，我在这座星球上播种了伯利恒之星。”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仍旧留驻在石碑之上，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一种深不见底却又好像飘渺虚无的悲伤。
然而，他竟然到地球上搞生物入侵，把我们的亚马孙热带雨林给弄成了花田，我痛心疾首。
“那时我的爱人已经离开了我，”他声色却依旧平静，平静的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离开之前，我问他，你会回来吗。他回答说，不会，‘我永世将不会再与你相见，而你必须忘记我’。”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也知道。”说到这里他勾起嘴角，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告诉他，如果他一定要走，那我就用余下的一生来找寻找。”
圆月的光芒冰凉，他原本坚毅硬朗的五官朦胧间好像柔软起来。我眨了眨眼睛，才弄懂原来他之前所说的故人，即是指他的爱人。
“于是他对我说，如果没有办法忘记他，就为他立起一座墓碑。”他终于抬手触碰到了那块石碑，目光中是怀念往事时才会有的沉浸，然而这种沉浸如同烟花中迸溅出的最后一枚火星，只是微弱的挣扎着闪动一下，就再次归于了深沉的暗夜。
虽然我还是不懂，他的爱人到底去了哪里，哪里有活着的人要求别人为自己立起墓碑，他为什么要把墓碑立了这么远的地方，还要在地球上播种这么多的伯利恒之星。但是他，帝国的皇帝，在这一刻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就像是一个普通而不幸的男人，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如果他不是皇帝，我一定会冲上去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
“我总是告诉自己，等待总会有圆满的结局，尽管我明白这个结局不会存在。”他的视线离开了墓碑，偏过脸来凝视着我，“我该继续等下去吗？”
我愣了愣，不知道怎样回答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他却似乎很耐心的在等待着我的答案。
“如果他真的，不会回来，也不愿意让您等他，”我轻声回答，“那您还是要向过去道别的，而不是用自己的人生来换取早被预料到的悲伤。这种悲伤，太长久，也太无奈。”
他有几分钟的时间，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冰蓝的目光停留在我的眼睛里，让我一瞬间有了一种溺水般的错觉。
他再次开口，声音竟然稍有点急促起来：“你是这样想的，”他顿了顿，“原来你也是这样想的。”
我有点紧张：“陛下？”
他骤然朝我走过来，右手狠狠地捉住我的胳膊，我下意识的向后收回手臂，挣扎之中袖口的纽扣跳落到了地上。他顺势拽住我的袖口，袖子很宽松，轻易的被推到了肩膀处，他把我胳膊直接向外转了个钝角，我痛的惊呼一声。
这时他忽然又放开了我，向后倒退一步。我捂着胳膊上被被掐红的皮肤瞪他，这他妈是什么意思，我回答两句就要动手揍我，揍到一半又好像躲瘟神一样往后退。是你应该躲还是我应该躲啊？气。
有那么一刻，我又恍惚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慌乱、失望以及种种复杂的情绪，然而只是一瞬间，他就又恢复那种平静和深沉，张口道：“对不起。”
我张了张嘴，还是咬牙切齿地把脏话咽进肚子里，谁让他是皇帝呢，妈的，我扯着嘴角微笑了一下。回了他一句没关系。
帝国的皇帝该不会是有心理问题吧，三句话不来就动手，我觉得我回去之后完全可以到皇都星找个八卦杂志爆料：震惊！奥斯汀陛下或患狂躁症！军演途中竟将手无缚鸡之力学生抓伤！
奥斯汀回到了墓碑的旁边，俯下身来，嘴唇贴在了石碑上——他在亲吻爱人的墓碑。温柔和眷念流连在他的五官之间。
“我们该走了。”他直起身，决然的沿着来路离开。
我把袖子放了下来，往地下扫了一眼，叹气，伯利恒之星的花朵和茎叶已经把地面覆盖了起来，看来我的小白扣子是找不到了。
皇帝的道歉听起来还挺认真，但是好像没有什么诚意。尤其是他领我走了这么久之后都不休息休息就再走回去，我满目怨念的跟在他身后。
他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我的前面，转身问我：“你累了吗。”
我说还好吧。一边说一边给他表演“身形摇摇坠坠”和“上气不接下气”。于是我唤起了他泯灭的良知，他用终端遥控召唤来了他的酷黑机甲。
我要气死了真的，你怎么不一开始就把机甲停的近一点，嗯？
他示意我在他的前面进去，我走进之后他却停下了，我站在舱门处回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奥斯汀说，对不起。
我赶紧摆摆手说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他是不是听到我在心里嫌弃他道歉没诚意了，还要道两次，太折寿了。他好像微微歪了歪头，然后弯起眼睛笑了起来，走进了机甲里。
但是他笑的一点都不开心。
返程时我想跟皇帝找个话题聊一聊，他看起来状态真的是太不好了，虽然还是一副宇宙之中属我最叼的脸，但是我总感觉他好像已经处在了精神崩溃的边缘，如果他不小心控制不住自己发个疯，把自己的机甲开到哪个星球上撞一下自杀了。
但他这一路上都没有再从小镜子里面看我一眼，而是漠视前方，也没有把太阳系的图像拿出来让我玩，更没有再用滑轮小桌子给我送来一块蛋糕。我已经二十个小时没有合眼，努力支撑着自己不睡着，在沙发上坐了十多个小时，已经比来时的全程都要久，可还是没有看到星舰的影子。
最后模模糊糊的还是睡了回去。
我被剧烈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看到机甲外昏暗的屋子，认出这就是我们离开时机甲所停的那间地下室仓库。星舰的门缓缓关闭。
我看了下时间，我睡了九个小时，而返程足足用了二十多个小时——星舰也已经从隧道中穿越而出行驶了很久了。
奥斯汀带着我穿过冗长的走廊，直接送我回了自己的房间。我拿钥匙在感应区扫了一下，回身想跟他道个别，话没出口就卡壳了——现在应该说早安还是午安还是晚安？
他没等我纠结完，点了点头，继续向长廊的尽头走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由衷地松了口气。刚要进房间，缪之和远辰就从远辰的房间冲了出来。缪之看起来很兴奋，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可以的啊居然跟皇帝陛下两个人出游。
我苦笑一声带他们进了屋子，“下次这样的机会一定让给你。”
缪之眼底光芒闪闪，一定要我详细的把这件事讲给他听。我瘪瘪嘴：“皇帝打我。”掀起袖子让他们看我的胳膊，大概是皇帝掐的实在太狠了，二十多个小时后还残存着一点深红色，边缘的部分已经有点发青了。
“这是他掐的？”缪之惊讶得要命，皱起眉头来问我，“你不会真的是他爸的儿子吧？”
“应该不是吧，”虽然把皇帝的伤心事说给别人听不太好，但我不说的话他们两个是不会放过我的，“就是，他带我去古海星系的古海星球，路上还给我蛋糕吃，但是不跟我讲话，”我停了停，决定把这部分一笔带过，“他在那里种满了伯利恒之星，还立起一座石碑，他到那里去缅怀他的爱人。”
“缅怀他的爱人？”远辰冷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故事，“皇帝还有过爱人？”
“要是真如你所说，”缪之也同意说从来都没有人知道皇帝谈过恋爱，“这么劲爆的消息不可能从来没有被报道过，何况要是他真的有爱人，即使是前任，全帝国的未婚omega可能有很多都要自杀了。”语毕瞟了远辰一眼，笑嘻嘻道：“不包括你。”
“这个呢，”远辰指了指我的伤，“你把他爱人的墓刨了？”
“他问我怎么看他旧情不忘这件事，我劝他重新开始，他就打我了，”我翻了个白眼，指指自己的头，“我怀疑他这里有问题的。”
在我和远辰讲话的时候，缪之已经低下头摆弄他的终端，这时才抬头问我：“古海星系是什么地方？”他把终端的投影屏翻转了一下，面向我们，“网络上没有任何关于古海星系或者古海星球的资料。”
“不是没有，”远辰看了看，挑眉道，“是全被删掉了。”
“对，不仅是因为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而是任何已经被命名的星系，都可以在网络上找到官方公布的相关资料，”缪之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我，“除非有人刻意封锁。”
这么说，是皇帝封锁了古海星系的资料。
“他隐瞒了一个星系的存在，在一个星球上播种伯利恒之星，”远辰啧啧道，“整个星系都成了他用来悼念爱人的坟墓，很痴情。”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悼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