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九万风》许维夏

67、八 岁月里淡看拍岸惊涛

　　戚少商在六扇门的日子里，学会了很多东西，收敛了很多情绪，同样，也释放了很多情绪。
　　比如学会了几种暗器的施放技巧，怎样才能将危害减少到最小。
　　学会了几种拳术，虽然不能拳头如电，拳头如铁，亦可有很深威力。
　　下盘的功夫也扎实了——追命的腿功不是吹的，速度不是骗人的，受益不是一般的。
　　但更重要的，是酒量越来越深。

　　破案子，锄奸扶正——在这个乱世艰难地维护着一些他一直珍视着的东西。
　　他一直以为他忘记了很多东西，他除了在某个深冬的夜晚去小甜水巷里会一会那个绝色佳人之外，其它的时间，他醒，他醉。
　　这一年，息红泪有了孩子——小妖的帖子上，尽是一派洋洋得意，似乎天下间的幸福都已在自己手中。
　　戚少商淡淡地笑了——此时他在四川境内，正在处理案子，忙得无法脱身。
　　他飞鸽传书，让老八再送大礼——红泪，应该是很想看到自己出现在她面前吧。
　　这么久了，他只希望，那个女子能言笑晏晏，重新得到幸福。
　　红泪成亲时自己在忙，连有了孩子自己也无法去看看她——戚少商有些遗憾，但却仅仅是遗憾。
　　忽然，就想起了诸葛神侯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些话。
　　比如，一针见血地告诉自己，自己不爱息红泪。
　　又比如……
　　戚少商有些深深地叹了口气——原来时光，不是都能流散所有的故事。
　　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结束。
　　诸葛神侯是个智者，戚少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天下间那么多人信任这个老人，为什么四大名捕会那么尊重这个老人。
　　神侯总是能轻易看透你的心思，并且知道你在忧虑什么，想不通什么。
　　他是每个人的解人。
　　他总是能用几句看似简单的话给你以豁然开朗之感。
　　真的就像颜回评价孔夫子那句话，“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
　　神侯曾经与他喝茶，无情的“红雪白梅”总是让人如入仙境。
　　他记得，那是个很普通的日子。
　　神侯说，“杀人之剑，是利器，而饶人之剑，是神兵。”
　　神侯还说，“他那样的男子，才华若是不被重用，是天之憾。”
　　戚少商终于知道，原来，神侯又把他看透了。
　　他在那一天之后，开始不再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人——而他也是在那天之后，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
　　越想去忘，就越烂熟于心。
　　这一刻，这一晚，在锦江的夜晚渔火中，戚少商仰头望去，夜幕中远处的望江楼一派灯火，沿岸花市香气传来，让他的心里有些小小的安然。
　　他静静地伫立了一会儿，似乎在怔愣中，看到了那个人的样子。
　　那锐利的眼神如昔清澈，那英俊的面容仍然难忘——似乎，似乎那人就在自己对面，还是那样冷冷地望着自己。
　　戚少商忽然就失了语言。
　　便再笑了一笑。
　　原来思念压抑久了，真的能出现幻觉。
　　幻觉里的那个人，不错，顾惜朝。
　　然后，戚少商轻轻地离去，离开锦江边，去追踪一伙犯人。
　　江天一色里，真的是纤尘不染——奢华的美好。
　　夜色真美，锦江亦美。
　　他的白衣翻飞，走过的地方似乎都留有余温——戚少商是簇火，可到底他最想为谁燃烧？
　　那一刻的戚少商，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
　　想跟另一个人说。
　　那个人叫顾惜朝。
　　那个人是他的仇家。
　　他很想再问问他，现在的顾惜朝，还信他戚少商么？
　　现在的顾惜朝，还把他戚少商当知音么？
　　现在的顾惜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有的时候，他也会在深深的夜里想一想，当年的顾惜朝心里是什么心境。
　　顾惜朝自然是把他当知音的——回过头来再想那时的情景，戚少商知道，顾惜朝不是不难受的。
　　只有自己，听出他琴声里的高远之音。
　　只有自己，读懂他字里行间的将帅之能。
　　于是戚少商淡淡地叹息——到底，时光已过了这么多年。
　　不知道何日，何时，能与他再见一次——无论是什么结果，总是希冀着，与他再见一次的。
　　都江堰边，戚少商负手望天——这个动作，曾经的顾惜朝常常做。
　　他记得那年，短短的几天里，顾惜朝望了无数次天——拈花望天，负剑望天……
　　他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那样专注地望着天空。
　　而此刻，他也在望天，刹那间明白，抬起头，于是寂寞就不会让别人看到。
　　再低头，望着脚下的江水，激荡起万千惊涛骇浪，煞是壮观，煞是豪迈。
　　扔一粒石子进去，瞬间消失了踪影——就如茫茫人海，可以藏匿多少平凡的人。
　　你，或者我，在苍茫天地间，只是一粒微小的沙石。
　　戚少商想起年少时的自己，也曾来过都江堰，也曾在惊涛拍岸中有些瑟缩，震撼于眼前的山长水阔。
　　可是现在，自己已慢慢成长，直到如今，再看这千古奇景，只余激昂，不再畏惧。
　　于是真的明白，时光易过，岁月里，拍岸惊涛亦是可以淡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