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了的时光》双语燕

2、好久不见

　　相见不如不见，见了也是惘然。这是莫然在这里的新友，晨曦说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她再次吵翻的男朋友，捧着玫瑰楼下等候被莫然们撞见。
　　每个人的命果然是不同的。
　　莫然其实是个阴暗的人，看不得别人太温馨。因为那些语言，场景，是她十四岁之后就一直远离的。尽管温和劝诫晨曦：“你男朋友真是个不错的人，大小姐别太生气了。”
　　她不会劝人，不是不会，是懒于去相劝。
　　平和太过，所以失去了很多力气。劝人也提不起什么精神，反倒晨曦言语激动，把莫然吓了一跳，她说：“凭什么不生气？老娘我耗费青春给这种人在一起，就是看得起他，他还敢给我耍脾气。小莫，你不知道，要是这个时候不给下马威，以后结婚了，非欺到你头上不可……”
　　莫然心里想，晨曦也是首肯了他男朋友，但为什么又要耗费这么多精力去折腾？折腾来，折腾去，不嫌弃累么？
　　继续微笑并点头：“说得是，晨曦是个多聪明多漂亮的女孩子，这些事情你当然比我懂得多……”还没说完，就被她敲爆脑袋：“拜托你的马屁有点专业精神好不好，你的眼睛出卖你的心！”
　　莫然扑闪着眼睛：“我有吗，我有吗？”
　　推了她一下，把她轻轻推出那个方向：“还是赶快过去吧，天上飘着雨呢，做样子三分也就够了，要是感冒发烧你还不是心疼得要死，我可不想听你罗嗦。”
　　晨曦回头眨了一下眼睛，似乎为莫然给的这个台阶轻松了一口气。莫然心想迈出去是多简单的一步，还要别人来推波助澜？看着晨曦的男朋友看着她被自己推到了雨中，又连忙奔跑过来，举着伞赶紧送上玫瑰，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说了些什么，不知道，她已经走远。
　　头被小雨点打湿了一点，回家经过花店的时候，看见黄色的姜花才想起今天是爸妈的忌日。记忆中，莫然的妈妈很爱花，院里院外都种满了她的杰作，差不多是四季花不断了。其实爸爸也很喜欢这些花，但后来为什么又爱上了酒，从此还一发不可收拾？莫然叹了一口气，心想今天幸好加了半天班，可以买上妈妈喜欢的黄姜去看看他们，不至于说她不孝。
　　却没想到看到了她。
　　该哀叹地球太小，还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莫然拿着花走到父母陵墓边的时候，她正好下山，于是无可避免的正面相遇，连躲藏的机会都没有，不得不迎上她的愕然。
　　两人都是吃惊的，不过莫然脸皮厚实掩盖了。
　　另外一个人是张佳宝。
　　短发变成了长发，长得披散在耳朵后面，被风吹起。张佳宝说：“好久不见。”
　　笑着点了头，却找不到接下去的话。说什么，该说什么？不知道脑袋也死机，没办法快速接起话头，于是擦过她身边走到父母的陵墓，放下花。
　　回了头，那个地方已经没了人。莫然想自己跟她之间也就这一句话吧，所以张佳宝走了，走了倒好，省得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应付，去盘算该怎么见面。莫然把花插在墓碑前的花瓶里，从包里面拿出了几个微波炉盛好的小菜，还有一瓶白酒。
　　“老爸，老妈，我是小莫，我很好。”每年都是这些，连语气都没有改变。
　　时间很短，像一场例行公事。莫然想自己这个女儿果然是不孝顺的，除了每年一次的祭拜之外，好像就没有其他，而且每次时间都不会超过十分钟。
　　下山的时候，张佳宝的声音在莫然脑袋后面响起。
　　回头，看见她从车里伸了个头出来，然后开车到莫然面前。当她微微笑起的时候，她心想：完了，还要再纠缠一两分钟了。事实上，这次相见超过了一两分钟，张佳宝说很久不见，想跟你一起吃饭。
　　吃饭？
　　莫然还不想消化不良，嘴巴却不听使唤：“行啊，我知道一个地方不错。”
　　心里面早已经抽死自己，难道一个饭局就出卖自己？坐在她的车里，两个人冷场了足足二十多分钟，从墓园一直冷场到吃饭的地方，坐下来点了菜的时候张佳宝才重新开口：“莫然，我其实找过你的。你走之后没多久，我来到了这里，看着你上班，下班，回家，当时很想站到你面前，跟你说几句话。”
　　莫然抿了一口热茶，心似乎暖和了一点。
　　“找我？”故意瞪圆了眼睛，装出吃惊非常的样子，心里却把张佳宝拿来骂了一顿，骂她凭什么跟着我上班，下班，回家，难道还像跟踪，骚扰我不成？她的小人之心蠢蠢欲动，管面前是君子还是伪人，都一个语气：“不记得，我们还有什么话说。”
　　张佳宝竟然感谢莫然。
　　她说谢谢那次送她到医院，否则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说话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是斜倚在窗户外头的，让人怎么也不能看出感谢的丁点诚意来。不过，莫然对她的谢谢毫无承受之意，也不想承受，所以笑：“呃，没什么。”
　　莫然想这个表情不算过分吧，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不会又以为自己什么嘲讽，或者跟她过不去吧。否则又引发一场血案到莫然现在的住所，就甚为不好了。
　　那房子不是莫然的，满地是血让她怎么跟房东交代。
　　“我现在一个人了。”张佳宝没来由的说了一句，然后看着莫然。对面的人“呃”了一声，给服务员的“锅”让开了一个位置，然后抓起筷子：“这家冷锅鱼不错，店面虽然小了点，但是味道出奇的好，你尝尝。”
　　她点了点头，夹起了一块鱼肉放到碗中，又说：“莫然，你恨过我吗？”
　　这不废话？莫然毫不犹豫的盯着鱼头，筷子准、狠戳破了死鱼眼睛。然后夹起眼睛放到嘴巴里，死劲嚼着，说：“都过去了，再说当年的事情也不是你，你们本来就相爱，说得不好听一点，我才是第三者。”
　　谁说对待敌人要毫不留情，莫然似乎把自己当敌人了。
　　张佳宝放下筷子：“我不知道找你干什么，起初的确是找你的，但是我不知道找到你该跟你说什么，就像现在，我们也好像很……尴尬。”
　　莫然心想你终于意识到了，那么就各放筷子，各自走人吧。但她的嘴巴再一次抽风：“呵呵，我现在早就想开了，你看我样子也不像有什么的，对吧。没事没事，大家就像朋友一样吃吃喝喝，有空你经常来，这个城市没别得，就吃得地方多。”
　　说这些的时候，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鱼肉咕噜一声滑落到肚子里面，烫得呲牙咧嘴。
　　张佳宝很惊讶莫然说得这些话，惊讶到说不出什么来，于是一顿饭吃得莫然郁气凝结，等到结帐的时候眼快手快把钱给了服务员，对她说在这里你是客，招待客人是应该的。
　　张佳宝看着莫然的神情，没有抗议。
　　眼神却流露出一股哀淡，浅浅的，却深深地扎了莫然的眼睛。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朝张佳宝摆手：“我还得去加班呢，有空常来。”说话间，人已经闪到了暗巷，很少人走的小巷子里面。有一步没一步的朝前走着，边走边昂起头：莫然，别跟个死人一样，抬起你的头颅，活得正常一点。
　　回了家，把身上的冷锅鱼味道冲了个干干净净。
　　补充睡眠的时候看到手机在闪动，一看有条短信，号码很陌生，内容却让莫然一下子知道是谁。张佳宝说：很抱歉那段日子的骚扰，或许你已经释怀，但我一直不安到现在。我想是有必要给你说声对不起的，还有，真的很谢谢你。我现在过得还算好，有一个对我不错的人，希望结婚的时候你能来。
　　莫然把手机扔到床头边，木然。
　　该咒骂一句？
　　你骚扰了我的生活，还是我入侵了你的爱情？冤怨相报何时了啊，她长长哀叹一声，软在床上，想起张佳宝在自己面前割开动脉的样子，想起她瞪大那双眼睛，一字一句咬碎了对莫然说：“他是我的，你永远也得不到，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让你们好过！”
　　的确不好过，就算她没割开动脉，莫然也好过不到哪儿去。因为那个方姓某人，自始自终都没让莫然好过，准确的说是根本不理她，天到晚就是一副淡漠的样子。
　　除非对张佳宝。
　　莫然想他们总归是相爱的，为什么又要彼此折磨对方，还连带一个无辜的自己。让她不明所以还以为撞到飞碟了，结果不是飞碟，不是至尊宝的五色祥云，而是雨，一连一年多的阴雨连绵，尔后暴雨，直到离开，才似乎有了点太阳光。
　　或许昨天晚上失眠太久，东想西想没多久，就进入了睡眠。梦杂乱无章，却始终有个人影在面前晃荡。莫然睁着疲惫不堪的眼睛，想抬起眼皮，却总被重重搁下，脚也是灌满了铅，想望那个人影晃荡的地方迈起步子，却总是拖不起，拖得艰难。
　　直到终于一步一步，挪到了似乎一扇门边。
　　莫然看见一个人，一个模糊的人影靠在沙发上。还有一个人，一个清晰的人影躺在沙发上。她不知道为什么看不清楚站着的那个人的样子，却能够看清沙发上的张佳宝。她听着张佳宝一直笑，一直笑，笑得莫然的耳膜从外到内的痛，刺痛。
　　眼睛困得要死，搞不清楚那么困为什么还努力想睁开，想看清，甚至想走近。
　　其实不用走近了，好像使了全身的力气，莫然看到两个人。全身赤裸，丝毫没有遮盖的东西，因为正在做某事，他堂而皇之的架着她的腿晃荡着，晃荡着……
　　头开始剧痛。
　　张佳宝头也摇晃，从开始面对莫然到转到墙边，然后再转过来。
　　莫然看清楚了躺下人的模样，她，正在对着她笑，一瞬间，从床上坐起，惊醒！
　　无可抑止的汗水沾湿了头发和胸前，手心是汗，额头是汗，眼睛也是被汗熏了的微朦。那个转头看过来的景象，强制嵌入了现在的思维。
　　因为那个人，是莫然自己。
　　她在梦里裂开嘴，对着自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