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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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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青色的天空白云缭绕,破晓后第一缕晨曦撕开萎靡不振的天色,换上嫣红绚丽的色彩。
因为母亲突然病倒,婚礼只能暂时延迟,将祭祀提上日程,紧锣密布准备着,尤能与大长老已在祭祀台前,两人神色紧张,手中比划着交谈的手势。
尤能是苗疆族人的“巫师”,传言被是善仙附身方能成就,亦可驱鬼、招魂、治病、祭祀,行巫术,在族中算得上万能,大大小小的事在她那儿没什么不行的。
祭祀大祖是族中最隆重的仪式,届时长老、巫师、笙师、鼓师、歌师通通都会到场。此时紫鸢已换上祭祀服,在鼓声中与大长老一同走上祭祀台。
直至站定,紫鸢看着一众族人,心中思绪万千。在祭祀前,巫师会先招祖先阴魂,族人列队自右向左鱼贯舞出,待众人归位,鼓声再次响起,吹笙唱祭祀歌。
声音渊远流长,古老神秘,回荡在山林间,好似思绪也随着它回到千年、万年以前。
一缕紫色面纱挂耳,绛紫色对襟圆领,着绣着紫鸢花的黑雾马面,脚踩黑色尖翘跛跟布鞋,银盘垂挂在白皙的脖颈上,顺着相同的银色耳饰,发出铃铃声。
紫鸢跟随着大长老向着天,跪下行跪首礼,双手交叉臣于肩膀上,遂低头高举手,手心朝上,巫师拿着浸过水的谷物撒在她的手间,高声道:“祭五谷神,祈求五谷丰收!”
喝!哈!喝!哈!远方传来‘寻树牛’的女子回归声,只见那黑牛庞大的卡在树林间,任由二十多个人合力拉扯缰绳,才能挪动几分,场面壮观如宏。
卖力的拉扯声响彻山谷林间,士气随着鼓笙愈渐高涨。紫鸢低垂着头,两缕黑丝垂下,偶有两根俏皮挂在睫毛上作痒,面颊带着胭脂更显红润,红唇黑黛,精致无比。
这一跪约莫片刻,用余光扫了眼大长老,一脸虔诚,双目中满是信仰的光芒。
她的心中犹是无比焦虑与担忧,她没有大长老那般虔诚与坚定信念,许多问题接踵而至,不得不令她开始感到怀疑。
直到现在,她依旧在想真的可以胜任吗?
抬眸间,神色凝重,黛眉拧成一条线,目光被一处地方吸引而去,定睛一看,是他。
男人挺拔的身姿与身后的枫树一样矗立在原地,下颚好像多了些青碴,额前的碎发也长到眼睛下方。
这么一看有些阴郁,心事也比以往多了些,但那目光仍然炽烈,笑意灿烂,仿佛能穿进她的心墙,呼吸有了片刻的停滞。
好像,见到他的每一刻,他都会冲自己笑。
目光交错,片刻停留,所有的愁闷在见到他时化为乌有。
不知不觉,嘴角已经扬起,等她回神时,他已经离开,那里落了满地的红叶。紫鸢低垂眼睑,仿佛他在的地方,她就能很安心。
仪式依旧在持续中,当大长老将青铜摆在白牛角上,敬小慎微的拿起黄酒淋在上方,三巡而过,放下,再次祭天。
耳边苗语不断,紫檀香燃得烈,布满了淡淡的微香,她竟有些犯困,不知是跪久了,还是香味催人眠,意识困乏得很。
“圣女。”
一道苍老的声音惊人入梦,紫鸢瞬间清醒,眼睛睁大了数倍,看向说话人时,凝神静气,一脸肃穆。
到了传印这一步,紫鸢挺了挺僵硬的脊背,由于一直保持腰部弯曲的姿势,当挺直时发出咯哒一声,“手抬,头垂,闭目。”
紫鸢按照大长老的话照做,还未等到下一步动作,天空中乌云密布,一团又一团的云开始围聚在她们上方。
一道紫蓝色电光闪过,紧跟着惊雷声传来,刚刚还是晴空万里,不过一瞬,就跟变了天似的,阴沉狰狞。
大长老侧身仰视,目光深邃长远,明亮的天空被乌云笼罩,人的视线也逐渐昏暗,闪电划过带着一抹黄白的亮光,扫过的那层昏暗带来的沉闷,然后很快恢复原样。
紫鸢也望向这突变的天,说来就来,心里再次惴惴不安起来,难道是阿达姬神依旧不肯原谅她的母亲么?
出神间,她的右手中指突然多了一丝冰凉,那触觉转瞬即逝后是一阵滚烫的灼烧感,顺着她的皮肤蔓延至整个手掌,很快...整个身体遍布。
秋风拂过地面,卷起一阵热潮而来,所有的树叶都在作响,黑牛咆哮。众人惊慌,以为是惹怒了神灵,纷纷匍地跪拜,双手合一。
“是阿达姬神,她来了...”大长老信誓旦旦的看着她,嘴角带着笑意,眼眶下充斥着透明的光。
紫鸢看着右手上的火荼戒,好似被火焊住般与她密不可分。正因如此,当痛感与热感交加在一起时,面部越发狰狞,黄豆般大的汗珠簌簌而下,双手牢牢扒在青砖石上,指甲留下长长的划痕。
大长老眉心一皱,眼见她神色越来越暗淡,气息越来越薄弱,深觉不对劲,将手按进黑猪血中,顺时针旋转一圈,手抬洒落绕其她的周遭一圈,最后在她的眉心落下一个黑印。
随后眉间红光闪现,在她的额头上渐渐打开,吞噬进那抹黑,光线刺眼,紫鸢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殊不知手背刚挡在眼前,就被烫了下。
她的额头...是什么东西在躁动。
紫鸢捧着被烫的手背,心里嘀咕: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居然这么烫手!
强光散去,将滚烫感也一并带了走,整个人虚脱了般倒在地上,额间三瓣红莲已盛开。
礼已成,她成功了。
“阿达姬...!是阿达姬再次降临了!”
大长老颤抖的声音越发激动高昂,神情振奋,神明依旧眷顾了苗族,没有放弃苗族。
当人犯了错,心灵被腐臭,思想被泯灭,神明依旧带着良慈,抚平人们的伤痛,像对待初生的牛犊般重新给予机会,将希望再次降临。
她们所追崇、所坚信的阿达姬始终伴随着她们,将希望与和平降临。
紫鸢抬起手摸了摸额头,光滑平整,仿若刚刚从未发生过什么,身上的不适感也消失,整个人变得轻盈,感觉充满了力量。
新的阿达姬诞生,普天同庆,唯有紫鸢,冷冷若冰霜,那双乌眸平静的掀不起任何风浪,从爬起到站定,视线停留在那颗枫树林下几秒便再也没有其他情绪输出。
“阿达姬,我们该回去了。”
大长老看了眼紫鸢,心神一晃,仿佛又想起了二十面前的迦娜,也是这般,清水芙蓉,不染俗尘。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嗯。”
女孩的声音像机械经过人工设计后而出发的,生硬且冰冷。
紫鸢站在母亲的房门前,想来看看是否好了些,推开虚掩的门,踱步走至床沿边坐下,见到她时,脸色依旧苍白,她皱了皱眉。
“母亲,我回来了。”
紫鸢想要笑一下,可...思绪断裂,笑是什么,她的嘴角为何怎么也扬不起来,她愣怔的抬起手落在脸颊上,眼睛、鼻子、嘴唇...都也在,却不受她的控制。
心腔好像少了点东西,忧愁也少了点,思绪也渐渐简明,那些原本简单的不行的神情也都在慢慢退化...
“母亲,你也是这么一路过来的吗?”
紫鸢瞧着她然后痴痴的问,心底有股说不出的委屈心酸。迦娜好像听到了,手指指尖抬了抬,睫毛微颤,随后渐渐苏醒,清明的眼眸温柔如水,带有湿意。
“紫...紫儿。”
声音虚弱,气若游丝,迦娜望着女儿额头的印记,心就像被狠狠得揪住,眼泪止不住落下,唇瓣颤抖的说不出一句话。
一时间,都是哽咽的哭泣声。
紫鸢愣了下,手缓缓抬起,拭去母亲眼角的泪痕,语气呆愣:“母亲,不哭。”
迦娜哭着摇着头,情绪激动,泪眼朦胧,已看不清女儿的脸颊,弥漫在鼻尖的酸涩令她久久抑制不住情绪。
足足二十年,被压抑的情绪与情感,在彻底脱离后,她再也控制不住了,笑与哭,痛与爱,通通占据了她的大脑。
“母亲,不哭。”紫鸢再次重复了遍,手上的动作未停,她哭她便擦,随后低下身轻轻抱住了迦娜。
她的意识告诉她她想要这样做,这下轮到迦娜停滞住,但很快被感性覆盖住,带着久违的母爱轻抚着她的后背。
有得必有失,情意久难消。
“那...紫鸢是不是会变得跟她母亲一样?”八爷与佛爷等人坐在大厅内,开口询问的是八爷,他怕佛爷问不出口,便先一步开口。
“是的。”大长老直言不讳。
众人听闻神色皆暗淡,她的母亲大家伙都见过,目光垂落,闭而不语。
心情沉重复杂,神色各异,“她永远都只是我的朋友,而不是阿达姬。”尹新月淡淡道,自从认识紫鸢,她便明白了许多道理。
她,永远是尹新月的朋友,一辈子都是。
这个理永远不变,尹新月抬起垂下的眼眸,再次蒙上笑意。
“对对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永远都是我们并肩作战的好朋友。”
八爷附和,甩开眼前那层阴霾,声音变得欢快。
大长老看了一圈众人,她似乎能明白紫鸢为什么能和这群孩子玩得来了。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屋外响起一阵躁动,声音嘈杂,还有金属相撞的冰冷感。
大长老探了探头,略带歉意道:“你们先坐,我去看看。”
大长老年纪已到古稀,步伐不像年轻人那般快速,佝偻着背部,晃晃悠悠而去。
八爷也想瞧瞧是何热闹,便一脸担心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众人纷纷对视了眼,跟了出去。
寨门外,兵刃相对,火药味弥漫,一众女人与一众男人杠上,有一位老人与年轻男子格外突出。
“嚯,怎么这么大阵仗。”八爷站在不远处,探头探脑观望着,推着眼镜框被震撼到了。
阿法拍了拍云亦的手,一脸悠然:“别担心,爷爷说话算话。”
云亦点了点头,虽然知道了前因,但也没想到两族的矛盾已经激化成这般地步。
大长老拄着拐杖,慢慢而来,“大长老,您来了。”他的声音,她只一声便听出来了,目光透过人群,落在他的身上,痛恨道:
“你个老不死的,怎么还敢来这里?”
“瞧瞧你这年纪可比我大,怎么还给我叫老不死的?”阿法笑着回应,面色恬阔,并没有因为她的出言不逊感到生气,反倒是笑呵呵。
“这么多年了,我就是想带我的孙儿来看看他的母亲。”
大长老眉头一皱,视线看向他一旁的青年男子上,细细打量,目光匪夷,觉得有些熟悉。
熟悉却想不起,脑海中一晃而过的身影,许是年纪大忘事也多。
心想着这老不死的都有孙儿,来瞧母亲,哪个母亲?
“老不死的,什么母亲?休要妄言攀亲带故!”大长老怒不可揭,将手中的拐杖重重一击,族人们纷纷上前两步将他们逼得退后了两步。
阿法叹了声气,怪不得怪不得,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呢。
“这是迦娜的孩子,你都认不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