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洛溪声寒》吖丫头

6、第 6 章

　　午夜时分，破旧的门被＂吱嘎＂一声轻轻推开，一个女子带着一身的风雪飘然而入．

　　＂回来了啊．这次去北边天气变冷了吧，快进来暖和下．＂男子忙站起来想接过她手中的物件．却被她摆下手：＂这蝎子精太毒，我来安置吧．＂洛溪声音里透出疲惫，眼睛周围已然有了黑圈的痕迹，想是多日不得安睡的结果．

　　＂桌上有些饭菜，都是你爱吃的，我料你今日会回来．＂男子指指桌上散发热气的食物说．

　　＂恩．多谢你了．＂洛溪目光里带着些暖意，点下头后先将身上的风雪碎屑抖落，然后小心的将那贴着符咒的净瓶放下，这才慢慢坐下来．

　　男子用怜惜的目光看着她：＂这些日子，我的老病总不见好转，苦了你要到处忙碌．咳．咳．＂话音未落又急咳了几声．

　　＂不妨事．你去睡吧．＂洛溪倒杯水给他．

　　男子看了看她疲倦的神色，想要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然后转身进了内堂．

　　屋子里蜡烛燃烧的浓烈气味和滴落下来的液体充斥着整间屋宇，昏暗的光线摇曳着她的脸也忽暗忽明的闪现．
　　看来他的病比之前重了呢，脸色也不太好，自己看着也跟着担忧起来．

　　手中薄子上被毛笔黑色的墨迹重重涂去好几道，还剩下一个要去铲除的妖怪之地－哓所
　　那里是有羽翼的妖精常出没的地方，自己还并不擅长，要学的东西还有些．而目前只有多铲除些妖怪，多得些赏银才能给他治病．

　　当年若没有他，自己现在早化为尘世间的一滩血水不在了吧．

　　感激的话自己从来不会说，能做的只有尽自己的努力去帮忙，然后成为整个长安，不！整个王朝中最强的咒符师！

　　还这个世界一片清明．

　　这样想着，洛溪起身在那羁押着蝎子精的净瓶上，双手合十意念集中，然后就有微热的气息从手掌中逸游而出，接着她又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哗＂地在手指上一刺，就有鲜红的血珠滴落在咒符上．

　　那血落在符咒上瞬间就起了变化，上面浮现诡异难懂的文字，净瓶内一阵蠕动似乎有东西就要冲出，洛溪继续念咒，一会净瓶内没了声响．

　　把瓶塞拔开后，净瓶内那黑色异物化为细碎的粉末．她这才松了口气，顾不得休息，她又铺开数张黄色咒符，用那未干涸带着血的手指在上面涂写着．

　　咒符师的咒符都是要用自身的血液去写那些带有魔力的咒语的．

　　而这些，往往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男子从半掩着的门看到后，微微叹了口气．
　　没法子，自己现在有病在身无法再写咒符，只有洛溪，现在仿佛把所有的使命都加诸在她身上．
　　而她还只是个不到１６岁的孩子啊．
　　自己可真是个累赘啊．
　　这些年，两个人象父女一样的相依为命生活着，看着她慢慢成长为自己身边不可缺少的一份子．

　　看着她倔强的学习这一切，从不喊累，从不服输
　　也从不曾象个普通女孩子一样喜欢织绣和首饰，洛溪－一直都是目光坚定，神情疏离．
　　那种与生由来的距离感，仿佛隔离了她和所有的人事，包括他，也从不曾见过她微笑或是撒娇．
　　这样一个亲眼见到家人被妖怪杀害的女孩子，是不是在那一天就被迫长大呢

　　洛溪．其实我是真的希望有一天你能展颜微笑，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沉重的生活在这血腥拼杀的世界里．

　　也许，终会有一个人－会把她带离这个世界，让她能拥有那天真明媚的笑容吧．
　　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否会看得到了．．．．．．

　　漫天飞舞的不是碎花，
　　脚下踏着的也非芳草．

　　陷在污泥中身子周转不得动弹，看那纷纷扬扬雪花一样的金色细屑就这样落满自己的身上．

　　洛溪手上的符咒所剩无几，箜铃握动竟然无法作响，只看那闪动巨大双翼的妖精翩然站在古老的槐树上，轻笑着．哓所果然是羽翼妖怪所在的最强地．自己的法力还需要继续磨练啊．

　　＂小丫头，你不知道我是什么蝴蝶么？居然想捕获我．呵呵＂说是妖精，却披着比人世间任何人都要华丽的外皮，这样一个容颜绝美，语笑嫣然的女子是任谁都不会想到她是精怪的．

　　＂我知道，你是噬魂蝶！那又怎么样？我会捕获你的！＂洛溪挣扎了下身子，用银刀猛地割破自己的手指，血珠滚落下来，瞬间染红了手中的符咒．她开始念动咒语．符咒上开始发出火红的颜色．

　　女子一怔，叹口气：＂你也真是倔强，这样会很痛的．＂透明的羽翅在沼泽的微弱阳光下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挥扇间又有如雨般细碎粉末扬向洛溪．

　　那是蝴蝶的粉尘，无色无味却是带有毒息的悄然地弥散在四周，连空气都混杂了这种气息．
　　渐渐地洛溪的意识开始涣散开来，视线变得模糊＂咳，咳．．．＂努力睁大眼睛，眼前的女子依然没有动．却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

　　忽然眼前闪现的是十年前的家宅，明月当空的夜晚，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小小的自己躲在树下想要跟爹娘玩捉迷藏．偷偷地看着他们笑弯了眼睛．
　　那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她澄净的眼睛掠过一道巨大的黑影，接着她就看见爹娘还有伯伯叔叔婶婶们恐惧的表情．大喊的声音．应声倒地后带血的身体．

　　＂轰隆＂一声有什么象烟花在心里碰然炸开，碎成无数裂痕．

　　无法出声，无法迈动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刚才还在说笑的家人就这样变成了－四分五裂的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道弥散开来，然后自己看着那怪物有粗硬的皮毛，铜铃般的火红色眼睛，尖锐的爪子飞跃上墙离开了宅院．．．．．．

　　一切仿若就在眼前，再度重现！是什么从脸上湿湿地流淌下来．＂这些都是假的．假的！我不相信！＂在心底默默念着的洛溪，猛地咬紧了牙关然后抹去眼泪．闭上双眼．心静，方能定住心神．我绝不会被小小妖精摄去魂灵！
　　继续念动咒语，那血凝结的咒符渐渐形成一个光点，聚拢着慢慢包围在自己身边．

　　＂这丫头，看来我是小看她了！必须要动真的了．＂女子不再怠慢，自树上一跃而起扇动翅膀向她袭来！

　　＂我不会害怕．来吧！＂洛溪忽然睁开双眼，眉心赫然出现一点血红色的印记．
　　双掌向前迎向那女子．

　　＂啊？！你怎么会．．．密咒心术！这不可能！！！＂女子看见她眉心的印记，猛地一惊．躲闪着却被她眉心处发出的重重强光团团围绕住．翅膀无法扇动起来．直接坠到地上发出＂扑通＂一声巨响．

　　＂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洛溪拿出一张带血的符咒，迅速贴在女子翅膀上．＂呲＂地一声在翅膀上化为两道灼烫的痕迹．女子忍痛问：＂你为什么不杀了我！这是做什么！＂

　　＂这次没人要你命，只是要我收服你．你该庆幸了！＂洛溪从污泥堆里踏出，那两道禁飞符可以让噬魂蝶在十年内不能飞动，而且不能使用法力去吸食人的魂灵．自己也算是完成这最后的一次任务了．

　　那蝴蝶妖精已经被困住．自己也可以离开这里了．迈开的步子跌跌撞撞．好饿，好累，好痛．这才发觉手指上的血还在汩汩涌出．想是刚才用力太重，是第一次使用隐珩教授的密咒心术，实在是太耗心力和血液了．

　　眼前晃动的白色人影又是什么？这里是羽翼妖精的地盘．一定不是人类！撑住精神．洛溪冷冷地说道：＂下一只．是你吗？＂

　　那白色人影没有出声，只觉得象是空气里都渗透着微凉的薄冰，在自己面前慢慢地溶化．．．．．．

　　夜吟曾幻想过无数次相遇的场面：

　　也许会在雨后淅沥的小巷．她撑着竹骨伞．与自己擦肩而过时，就会认出彼此．

　　也许会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在荷花塘边，他走过来发现那河中掌船少女就是一直以来寻找的她．

　　也许．．．很多的胰想．很多．却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情景下．

　　再次重逢．

　　掌心中的褐红色印迹，是师傅告诉他用来寻找他要找的人．只有这个人出现在你面前，那印迹才会变成褐红色．并且发着灼热的温度．

　　就象此刻，那温度如此真切地熨烫着自己的手掌．

　　这些漫长的寻找日子里，走遍人间四方五地，很多次都是无功而返，有失望，有沮丧．却从来都相信，世事再变，人有轮回，洛溪还是会在这个人间出现的．
　　而就在今天，仿佛是早已感应到那种亲切，自己一路凭印记追随到哓所，竟然真的看见了她！

　　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声音，然而那眼神却透露着她的无视和漠然．

　　她的装束和手中的物品，都在昭示她的身份－符咒师．
　　一个让妖精鬼怪为之惊惧的人物．
　　为什么是这样？！

　　话哽在喉咙中，不知道说什么，也无法挪动自己的脚步，只能这样望着她．

　　定定的站着．

　　洛溪．是你．你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然而思绪却空洞苍茫．

　　＂你是人还是妖精？＂洛溪强撑住虚弱疲惫的身躯问道．

　　白色长衫，极清淡的衣服穿在眼前人的身上却是带着风一样的颜色．
　　面容清朗俊逸，气宇不凡，这样的人出现在污泥遍地的沼泽边，实在让人分辨不清，他到底是人还是妖精．亦或是神仙？

　　＂我是夜吟．洛溪＂浅淡的声音从他口中慢慢逸出．目光依然看向自己．那里面带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你知道我的名字？可你是谁我并不认识－＂看样子应该是人吧，洛溪话还未说完，忽然就觉得眼前似乎是有很多恍惚摇摆的影象．而自己的身躯实在太沉重了．＂扑通＂一下身子向前栽倒．

　　＂小心！＂夜吟一把扶住她，却发现她已经昏了过去．

　　消瘦的面庞，细弱的身躯抱在怀里是那么轻柔无力．这一刻，那梦中的景象才成为真实，是真实的触到．

　　有种深深的心疼从心底弥散开来．那些我们没有遇见的漫长岁月里，洛溪．你是不是经历了很多幸苦．轻轻抱起她向外走去，夜吟的心再度象那雪化后的洞口，瞬间被风雪灌满．冰冷刺骨的冷．

　　时光兜转
　　世事已错
　　就真的换了人间．．．．．．